伸手可摘星

　　第二天一早，公司的例会上，季晨推开了会议厅厚重的大门。
　　江肆就在一众高管的注目礼中，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而后，沉声说:
　　“谢谢大家对于江氏的尽心，江肆在此谢过各位。即日起，我来担任江氏总裁，很高兴跟各位再度共事，这是我的荣幸，并且所有之前主动跟江氏申请解约的大小企业，我在这里宣布，终生不再合作。而我也要告诉诸位，江氏它姓江。只要我在一天，那么它就永远都姓江。”
　　声音不高不低，宛如平常。但落到别人耳朵里却分量极重，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季晨站在一旁，看着众人纷纷鼓掌，而后偷偷擦汗。他就知道，那个杀伐果断的江总依然没变。
　　此时，被江澈发去国外分公司的杨槿也终于得到了调令，回到总部。
　　咚咚咚，办公室敲门声响起，江澈说了一声请进。
　　是杨槿。
　　“江总，这是会议纪要。”
　　“放那吧，我等会看。”
　　没有听到关门声，江肆抬头就看到了一脸泪水的杨槿。
　　他皱了皱眉，问了一句“你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
　　“江总，你还好吗？你有没有……我很——”
　　“我很好，谢谢关心。”
　　杨槿其实是想说，我很想你。
　　没等她说完，江肆止声打断。
　　“杨槿，我结婚了”说完还扬起了手上的婚戒。
　　在他来之前，江澈简单介绍了一下如今公司的整体运营的情况，但却特别提到了杨瑾这个人。
　　他说“你这个秘书工作能力是很强，做事也认真细致。但就是一点，心思不太正。”
　　就只这一句，江肆便很快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因为在江肆昏迷的两年多的时间里，杨槿几次闯到医院，不遵医嘱
　　甚至对宋听晚恶语相向。直到有一次江澈亲眼看到，她的那一个巴掌落到了宋听的脸上。
　　自那以后，江澈就将她这个人送去了国外分公司。
　　而在今天，江肆将她调回来，也是为她选好了最适合她的公司。
　　杨槿有些滞在原地，漂亮的眼睛里，凝着泪，明艳的有些过分的美甲嵌进了掌心。
　　她问“是和宋听吗?”
　　江肆点点头。
　　“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明明我也是你的学生，明明我比她更早的喜欢上你，明明这么多年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
　　江肆闻言有些好笑，他是禽兽王八蛋吗？是个他教过的学生都喜欢吗？
　　他喜欢的是宋听，只不过恰好宋听是他的学生而已。
　　江肆放下了手中的笔，双手交握，靠在座椅上，明明姿态慵懒，但却声线冰冷，轻飘飘传来一句“杨槿，你越界了。”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她，没有任何缘由。那一巴掌我不计较，不夹带任何私人感情，只是看在你为公司付出多年心血的份上。但如果让我知道，你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你知道我的手段。”
　　“天瑞国际是一家很好的企业，我已经跟那边说过了，待遇薪资都比江氏要高，你今天就可以过去。”
　　杨槿被这一番话刺激的面色泛白，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
　　江肆再没回答她，仍旧低着头看文件。
　　季晨看着埋头收拾东西的杨槿，什么也没说，只是递上了一张纸巾。
　　他知道杨槿她做了什么，但是不仅仅是对宋听，江肆受伤昏迷的消息一直封锁的很严密。
　　但是，有那么一天医院门口却围了一大堆记者。后来，还是江澈用离婚的消息将舆论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去查，才知道原来泄密的人是杨槿。
　　当她抱着自己的东西，一步步离开公司的大楼时，杨槿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感受到了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鄙夷，不屑，还有讽刺。
　　但她依然视若无人的往前走，脊背挺得笔直，高跟鞋嗒嗒作响。
　　拦了一辆计程车，她没有去天瑞国际，而是打了一个电话说“可以动手了”
　　那双眼里，此刻全是狠意。
　　得不到，那就毁掉。
　　谁都别想好过。
　　江肆今天又加班，宋听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窝在贵妃椅里。刷着微博，旁边放着一盘酸梅干。
　　这些天，她老觉得自己没有胃口，胃里犯恶心，一会儿就得跑去卫生间吐一下。但什么都吐不出来，还特别想吃酸的。
　　江肆说过要带她去医院，但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刚吐完一波，就看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原来是南风，一下子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
　　她撑起身子，拨了回去。
　　“喂，南风啊！怎么啦，是傅怀瑾又欺负你了吗？”
　　电话那头，站在南风身边的傅怀瑾直喊冤，他会欺负人吗？？？？
　　宠还来不及呢！
　　“小听姐姐，网上有一段视频转发量到了几千万，那个视频中的人好像是你和江大哥诶！你……”
　　宋听切回微博画面，只了那么一眼，全身冰凉，血液倒流。
　　那个视频是她的噩梦，砰的一声，手机碎了。
　　南风在那边捏着手机一声一声地唤，眼里全是焦急和担忧。
　　傅怀瑾已经尽可能压下舆论，可这次背后的人显然有备而来。
　　【大公司总裁江肆爱上自己学生，枉为人师，背德辱行，万人唾骂】
　　【品学兼优女学霸爱上自己老师，恬不知耻，漠视礼法，下贱至极】
　　这幅场景，一如当年，骂名铺天盖地。
　　视频中的她和江肆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公众视野中。
　　江肆收到消息，急急赶回月牙湾。在角落里找到了浑身发抖，泪流满面的宋听。
　　他将宋听抱在怀里，抱的很紧，可是还是无
　　法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字字句句都不成音调，牙关都在打颤“听听，没事的，没事的。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无论江肆怎么叫，怎么跟她说话，宋听都没有回应，甚至剧烈挣扎，大喊着让江肆离她远一些。
　　江肆只好距离她远了又远。
　　那个梦又来了，那些人又出现了，怎么还不放过她呢？难道要她去死吗？
　　可是她知道错了，可不可以原谅她？
　　她从背后缓缓拿起了那把刀，只一秒，就被江肆夺了过去。扔在了地上，然后她在江肆的怀里哭到失声。
　　舆论风向完全无法逆转，江氏各位董事齐齐来到陆宅，要求见江老先生，请求江老先生收回江肆的一切总裁权力。并且公开发表致歉声明，卸任董事会主席。
　　江老爷子闭门不见，最后是江澈出来主持大局。
　　网络上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是师生怎么了，师生就不是普通人了吗？
　　另一派以压倒性的优势，拿着键盘，群情激愤，骂他们不知廉耻，社会道德沦丧。
　　而在一个破烂的出租屋内，杨槿盯着面前的电脑，看着一条又一条恶语。笑的冰冷而又狂傲。
　　三天后，江肆宣布召开记者会。
　　临走之前，他看着宋听苍白的容颜，拳头握的脆响。眉宇间一片戾气，却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很温柔地吻。
　　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力道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
　　“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三天里宋听神志不清，一会儿说着不要伤害江肆，一会儿说着我错了，整个人宛若疯子。
　　纪忆站在一边，拿着手里的报告单。得出的诊断是：梦魇中，神经错乱，分不清现实和梦幻
　　听到这个结果的江肆，打碎了一件价值千万的青花瓷，满手的碎片和鲜血。
　　记者会上，面对着无数闪光灯，无数个话筒，他依旧神色沉静。
　　“非常抱歉，江某的私事占用了公共资源，我很愧疚。视频是真的，我的妻子确实是我曾经的学生。”
　　他承认的坦坦荡荡。
　　有位不怕死的记者大胆发问，不屑地看着江肆“你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你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江肆挑眉，冷冷问“哦，错在了哪里？”
　　“我请问大家，我国法律中有任何一条规定，正当的师生恋是违法的吗？如果没有，那你又是以什么理由来诉诸我的罪行？”
　　“诸位尽可以自行去查，视频拍摄于2008年夏季。那个时候，我们早就脱离了师生关系，如果还不信，你们可以去到教育局，茳大，甚至亲自找来临茳一中当年的校长林昌珉先生，看看我有没有违反法律。有没有犯下诱拐未成年人这一罪行，或者我可以帮助你们。”
　　“你是没有犯法，可是你做的事情不道德。身为一个老师，哪怕只是一个代课老师，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学生，你不觉得很羞耻吗？”
　　江肆笑了，觉得有些讽刺“呵！羞耻，我想请问这位记者，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那位记者点点头，
　　江肆再度发问“那么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羞耻的吗？或者你认为爱是羞耻的吗？”
　　记者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闪光灯下的江肆依旧帅气，风度翩翩，只是那双眼在看向人时却充斥了太多肃杀。
　　“这是什么样的道理，你们一个个跑来指责我，说我和我的妻子很下贱。因为我们曾经是师生关系，可抛开这层关系，我们和你们一样。
　　也只不过是一对平常恩爱的伴侣，怎么到了你们这里，我们却好像犯下了滔天的罪孽，不能饶恕。全都要跑来泼一盆脏水，吐一口唾沫？”
　　“法律无法审判我们，怎么！你们以为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指点我们？以为拿起键盘，轻轻敲下几个字，就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神，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们，我的妻子她很不好，而你们呢？就是那些一个个躲在背后的人，全都要付出代价！”
　　“人的心如果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我从来不否认有这层师生关系的存在，我也不想去否认，因为如果没有它，我就不会遇到我的妻子，我很爱她。你们今天之所以那么激愤，只是因为我是公司的总裁，网络的力量是很强大，但终究比不过法律。
　　你们可以找出我犯罪的证据，并且欢迎你们来起诉我，我江肆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同时，公司的法务部也不是一个摆设，你们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我会抗争到底。”
　　傅怀瑾看着镜头里面容严肃手段狠厉的江肆，突然摇摇头无奈笑了。
　　他这个三哥，什么都好。可惜了，跟他一样就是个大情种，一栽就再也爬不起来。
　　又偏偏是个护人的，他的底线和逆鳞就是宋听。
　　记者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江肆都已经要离开，可门口却突然走来一个人。
　　那是宋听。
　　从月牙湾里彻底醒来时，她摆脱了梦魇，意识逐渐变得清醒。
　　纪忆跟她说，做的很棒。
　　得知江肆今天在召开记者会，她不顾自己的身体，依然要来。
　　由于记者工作，她从来出任务接采访全都是素颜。第一次她化上了精致的妆容，可依旧遮不住苍白的脸色，南风堵在门口问她为什么要去，她说“我得和他一起面对。”
　　我不能扔下他一个人。
　　只一瞬，江肆的表情管理全部失败，刚才还威风凛凛。此刻却一直盯着向她走来的宋听，眼里有心疼还有好多好多爱。
　　她走过去，对江肆轻轻笑了。只是身体有些摇晃，头有些晕，然后拿起了话筒。
　　“各位记者朋友，你们好！我知道你们今天齐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因为你们说我们错了，到今天为止我跟我的先生认识了十一年。但是其中有八年分离，两年我们差一点就生死相隔，十几年光阴粗略算来，我们也才相守了一年。”
　　她握起江肆的手，他的手有些湿汗，有些粘腻。
　　“喜欢上他的那一年我十七岁，我曾经也跟你们一样，觉得自己很下贱，觉得很不知廉耻，我居然爱上了我自己的老师。相离的八年里面，日日夜夜受着噩梦的侵扰，每年都要去看心理医生，我想不明白，我究竟错在哪了呢？”
　　“如果错在是因为我不该爱，可是爱是每一个人的权利，为什么要剥夺我的呢？如果是错在，我爱的人是自己的老师
　　可是老师不是人吗？为什么一个身份却要给我们带上这样的枷锁，却要让我们生生分开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让我们这条路走的这么艰难？”
　　这些年来，她反反复复质问自己，可都寻不到答案。
　　“我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是一名社会记者，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份危险的职业吗？不仅仅因为那是我的信仰，还因为我曾自私的想过，如果我始终都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那么我还不如就这样死去，至少那是有意义的
　　在分开的几年里，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死亡。但每次却都没有勇气，而他曾经说我是那个拉他出深渊的人。但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话音落下，她看了一眼身侧的江肆。绽放了一个明丽的笑容，那双交握的手越来越紧。
　　“他说是我照亮了他，其实很多时候，江肆也给宋听带来很多光。
　　至少在每一次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想到他，我又有了向前走的力量和勇气。至少在很多人想让我成为一个很完美的人时，但在他眼里，我仅仅只是我。好的坏的，他都照单全收。”
　　说到这里，下面有些人开始擦着眼角。
　　“再次重逢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要跟他在一起。因为我他已经遭受到了太多伤害，人常说，喜欢一个人是放肆，而爱一个人是隐忍
　　我爱他，所以我要拼命克制自己，但我们在经历过生死，而经历过漫长等待的绝望之后。我突然就明白，其实爱一个人也会给予自己力量。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才不能一直躲在他的身后，我要当他的盔甲
　　因此，不管你们怎么指责谩骂我，我都不会再次离开他。”
　　涉及伦理道德的爱情更加艰难，因为要堵住流言，因为要一直很坚定地去抗争，无关对错，但只是更加考验爱的质量和深度。
　　而幸运的是，不管是江肆还是宋听，一直都是双向奔赴、互相坚定。那颗对于彼此的心，其实从未更改。
　　她举起两人交握的双手，亮出了那对婚戒，一字一句，坚定有力“我们已经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婚姻关系，他是我的丈夫，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你们依然可以继续侮辱，继续泼脏水。但是并不妨碍我们仍旧活的很幸福，不妨碍我是真的很爱他，而他也很爱我。”
　　与此同时，傅怀瑾那边放出了当年茳大调查组的真相和证据，临茳一中曾经的校长林昌珉，也公开澄清谣言。
　　而也有人扒出宋听就是那位记者圈里的宋江。两年前妇女拐卖案，以身犯险的无名英雄。
　　一时，舆论风向倒戈。
　　【我的天哪！这样的绝美爱情太令人好哭了吧！】
　　【我要成为他们的忠实粉丝，守护他们的爱情】
　　【我也要成为宋江那样的记者！】
　　傅怀瑾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忽然觉得这很可笑。舆论啊，能救人也能害人。
　　一张嘴，一个键盘，一句话，就能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好坏。它能放大谎言，也能遮掩真相。
　　不过这件事情，终于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记者会结束的时候，宋听突然晕倒。还来不及疏散记者，江肆抱着沈尽晚从后门赶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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