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这情况……要怎么办？”殷怜寿指了指窗外，将子弹上膛。

　　“先把陈曜叫醒。”陶梦琪也发现了那个黑色的影子，“核实当前区域情况。”

　　女孩伸着懒腰醒过来，眼睛还没睁开，从身边掏出一台平板电脑，“监测器打开了吗？”

　　“当然开着。机器又不用补觉。”陶梦琪侧身倚在副驾台上，将枪口对准目标，“确认文物持有。豹叔，帮忙降下窗子。”

　　徐豹波澜不惊，驾驶位的侧窗缓缓降下，秋日凉风里，他那精致发型丝毫不乱。
　　专业驾驶员真是不一样。殷怜寿把胳膊架在车窗框，侧头瞄准，惊讶地发现，在这年久失修的道路上行驶，车身竟十分稳定。

　　两个人都将保险扣到位置了，陈曜却迟迟没有给出击发的讯号。

　　“什么情况？”陶梦琪拨回保险，“电脑坏了？我就说你不要存些来历不明的文件进去——”

　　陈曜呛到口水，打断她，“你怎么知道……？不对，那些文件来历很明！”
　　“而且电脑也没有坏。”她翻转屏幕，“那只食尸鬼的信号完全捕捉到了。”
　　“——但是，没有裂隙。”

　　“没有裂隙？”

　　“对。”陈曜收回手，输入刷新指令，而后惊讶道，“出现了一个，在我右手边3米处，长度五点三厘米，宽度不足八毫米——是个普通裂隙没错。”
　　“见鬼，”她忍不住摇了下电脑，“别是真坏了吧。”

　　“再重新检测一下试试？”陶梦琪一边询问，一边让徐豹暂时停下来。
　　车轮轧过路面上的碎石块和树枝，发出一道如同尖叫的声响。

　　“这次的数据正常了。”陈曜点开数据一项项确认，“表现出了很典型的密集及不稳定性。”
　　“刚才，就好像是有谁特意清理过此地的裂隙。”

　　“嗯……”殷怜寿转了下肩膀，她的位置不必担心枪支误击发，一直盯着那只蹲在杂草间的食尸鬼。
　　“如果我们身上带着文物的话，它就对我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是吗？”她问，“……一动不动那种？”

　　跟在后面驶来的重型越野房车减速后停下，明亮的车灯将道路两侧都照得亮堂堂。
　　那只食尸鬼的身形分明显现，比起蹲伏，它的姿势其实更像是跪着，四肢关节如被绑缚般向着躯干中央蜷缩，在夕阳照射下诡谲闪烁的眼睛朝向天空，被灯光照清了失焦的瞳孔。

　　“……它死了吗？”陶梦琪问。
　　驾驶台的呼叫器在响，她伸手摘下，“……有只奇怪的食尸鬼。”
　　对面的声音很低，殷怜寿一时未能辨清吐字，但陶梦琪清晰地应道，“我知道，解决之后自然会分离文物。”

　　陈曜面向那只食尸鬼，再次检视监测结果，“……不，它还活着。”

　　“……去换防护组吧。”陶梦琪抓了抓头发，“捉活的看看。”

　　徐豹于是再次拿起呼叫器，“把活体运输罐和防护组准备好。“

　　殷怜寿重新把脸颊抵在枪托上，盯紧了远处的食尸鬼，“这里我看着，你们去吧。”

　　“队伍有个污染免疫天赋还真是方便不少。”陶梦琪松口气，“差点把这这茬给忘了。”
　　“我们马上回来。”

　　车门关闭的声音响得很整齐，徐豹心细，还记得把驾驶位的车窗关严。

　　风扫来几回，把额头吹得凉凉的。车内静下来，殷怜寿几度对自己的呼吸感到陌生。
　　天边霞色愈发秾艳，夜色随着那颜色转深步步紧迫，眨一次眼，四下就更昏暗一分。

　　后方射来的灯光因此更加刺眼，殷怜寿微眯了眼睛，抵御从视野边沿扩散开的模糊。

　　那只食尸鬼如同雕塑，以那扭曲的姿势仰望着，教人看久了也开始好奇，天穹之上究竟有什么值得注视。

　　“它有什么异动吗？”
　　身后的车门再度打开，陈曜那分不清前后鼻音的说话方式实在很好分辨，殷怜寿没回头，“比路边的石头还老实。”

　　她斜下枪管撤进车内，陈曜换上防护组个人气质也很鲜明。陶梦琪又在外面点她名字，殷怜寿只能悄声提醒一句，“裤子反了。”而后匆匆打开车门跑过去。

　　“走。”陶梦琪拎着一个很像酒桶的金属罐子，站在塌陷的路肩旁边迈步道。
　　殷怜寿看着眼前的阻碍，抬手压下杂草间翘起的棘刺，叹口气，“我打头吧。”

　　陶梦琪不明所以，走了几步路后才了然，“防护组没那么脆弱，这些灌木刮不坏它。”

　　“无所谓啦。”殷怜寿看着不远处仍无动作的食尸鬼，挥开一大片缠在一起的藤蔓，有只虫子慌不择路撞在她膝盖上，留下一股难闻的味道。
　　她抖了下腿，把那虫子抖掉，皱着鼻子艰难道：“反正，距离又不远。”

　　越是靠近，越是毛骨悚然。那只食尸鬼的僵直让它的眼瞳中褪去了一直以来的疯狂饥饿，曾经属于人类的形态变得更加清晰，像是一具干瘪的尸体。

　　“它大概不会动了。”口中这样说着，殷怜寿依然把枪口指着食尸鬼的后心，“直接装起来吧。”
　　车灯在这里显得不够明亮，她怕看不清，在枪管前段写下了一个「光」的铭文。

　　“就算是免疫天赋也不要这么任性。”陶梦琪旋开容器，“无法排除「退化」的可能性不是吗。”

　　“忘记拿手电。”殷怜寿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陶梦琪于是没再说什么，许是经历过生死的缘故，比起海上初见，她如今沉稳许多。

　　从近处看，食尸鬼身上覆着细小密集的黑色鳞片，被毛从鳞片缝隙挤出来，反光明显，仿佛十分湿黏。殷怜寿想到虫壳和蛇蜕一类让人感觉不太美妙的事物，在陶梦琪伸手来抓它的时候，用枪管帮忙向着罐口的方向顶了一下。

　　她一晃眼，看见它后颈处的鳞片翘起，惊了一跳，差点走火。
　　“发生什么？”陶梦琪问。

　　“看错了。”殷怜寿用枪管掠开那一块鳞片，“我还以为这东西是完全贴合在它身上的。”

　　陶梦琪停下动作，盯着那片鳞，直到殷怜寿忍不住问：“怎么了？”

　　“不——我是说，你以为的没错。”陶梦琪将食尸鬼的身体束住，探手去触那片鳞，“难道是伤口吗？”

　　她手上的暗色手套和食尸鬼的表皮颜色融为一体，指尖微向后带，三厘米见方的鳞片全都跟着动作翻起来，露出莹白色的一片。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片刻后，殷怜寿忍不住伸手确认，被陶梦琪阻止。
　　“别动，还不确定是什么情况。可能有危险。”

　　“可是，”殷怜寿低声道，“那看起来就是人类的皮肤啊。”

　　陈曜窝在车上盯着监测数据，穿着防护组操作电脑非常难受，而且，她得等问题解决了才能调整裤子。
　　烦。

　　万幸的是，始终没有再度出现异常，可走回来的二人显而易见步伐沉重。

　　她最后一次确认数据，抱着电脑钻出车子，“究竟活的死的？”

　　“现在的问题倒不是这个。”陶梦琪答道，“我们得联系学会，这东西不能带着上路，需要转移到实验室去。”

　　房车中原本是餐桌和娱乐区的位置被改造成了一间小型考古工作室，中央的台面上正摆着才带回来的，装着活体食尸鬼的运输罐。

　　“所以，食尸鬼表皮之下，正常是什么样子？”殷怜寿问。

　　“和它的鳞一样黑。血液像石油一样。”
　　回答她的是辛芒。

　　殷怜寿希望自己能专注在这食尸鬼的奇异变化之上，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也在队伍里？”

　　“唔……不是说「钥匙」所在地有冻土层么？”辛芒抱着手臂，漫不经心答道，“我在驻城兵团时有过爆破经验来着。”
　　她似乎睡眠不足，暴躁得很，“狗屎，你们两个上去写个铭文就解决的事，叫我来干嘛。”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而后撑着手臂倾身观察运输罐，“所以，这东西究竟怎么了？”

　　“已经通知学会。”陶梦琪走过来，“会有研究员来取走这个容器，我们原地待命。”

　　陈曜“啧”了一声，“才离开学会就碰见这个，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修整一下？”

　　“想都别想。”陶梦琪道，“无迹者那帮家伙跟鬼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

　　“可是这样的话，”驾驶区传来声音，常安缩在位子上，头都不回地说道，“我们今天没法按时赶到预计的驻扎点了。”

　　“反正都是呆在车上。”辛芒抬手摁住车窗，将额头倚在手背上向外望，“让这两位帮忙守夜啦。”

　　殷怜寿往宁渊的方向靠了靠，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变成「修士」，那会是什么？”乔宛和刘思杰围着运输罐转圈，似乎很想打开看一看，“人类皮肤……在向食尸鬼转变的过程中出现了中断？还是，它在变回「人」？”

　　车内寂静了一会儿，辛芒收回张望窗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两位考古专员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掏出个本子开始头脑风暴。

　　一群人默默无言地盯着那罐子，谁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
　　有人曾亲眼目睹挚爱被食尸鬼吞食，有人曾见证了人类转变为食尸鬼的过程。

　　如果变化是可逆的——
　　人类如何叩问伦理，才能不让理性之弦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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