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生

　　“你们确定现在就要出去吗？这时候是买不到多少东西的，或者说今天出去都买不到什么。”这几个异邦人说着说着就要出门，阿银连忙拉住了柏子烟，解释道，“今天是金狐诞辰，那些世家要游街，大伙儿也要去庙里和祂老人家说说话。”
　　乐静元恍然地点点头，又咕哝了一句：“怎么这儿也有这个习惯啊。”
　　“毕竟对于一般生灵而言，最为重要的日子就是诞生日了吧……而对于信徒而言，庆祝神祇的生日就成了表达对祂的感激的最好方法了。”林暮非常自然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祂们会在这一天参与到庆典活动中，接受信徒们的祝福。”
　　柏子烟挑眉，好奇问道：“你们之前还去参加过别的神祇的寿宴？”
　　“去过不少。”林暮揉了揉眉心，补充道，“而且有不少神祇都选在这种日子离开——可能有点效仿前人的意味在吧，毕竟这一天对‘祂们’和‘他们’来说都很特殊。”
　　阿银好奇地看向林暮：“‘特殊’？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说来话长了。”林暮忍不住叹了口气，“简单来说，就是这一天对于神祇来说意义非凡。”
　　阿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至少我没见过神祇亲自参加的。”柏子烟兴味盎然地提议道，“我想要去看看。”
　　林暮和乐静元自无异议，而阿银则苦笑着摇了摇头：“金狐大人好几年没出现在祭典上了。”
　　“是金狐大人！”楼下传来惊呼，是这几天新来的孩子的声音。
　　阿银愣了一下，转头推开窗往外面看了一眼之后就瞪大了眼睛：“真的……今年祂老人家也参与到庆典中了啊。”
　　“那去看看？”柏子烟笑眯眯地指了指门口。
　　“好。”

　　在金狐诞辰这一天的下午，游街的队伍会从祂的宅邸出发，慢慢走过聚福楼所在的街道，到达城门之后结束游行，而后在黄昏时分游行结束，世家子弟们各回各家，而国师则要多负责一件事：将金狐、或者代表金狐的塑像送回去。
　　林暮等人下来的有些迟了，只能站在人群后头，远远地看着游行的队伍。
　　好在游行的马车足够高，而且金狐所在的轿子更是足有将近一层楼高，不用担心看不到的问题。
　　围在路上的行人很多，但很安静，从开始到现在，除开锣鼓喧嚣的声响，能算得上大动静的也只有那新来皇城的孩子发出的那一声惊呼了。
　　林暮抬头看向前方的队伍。
　　今天是金狐的诞辰，路两旁挂着喜庆的红布，店门口早早挂起了灯笼——虽然还没点起来；游街的队伍里，打头开路的是两个表情严肃的兵丁，而后是吹吹打打的乐队、舞龙舞狮；再接下来就是马车了。
　　这马车和普通的马车还不太一样，四周用半透的纱布裹住，勉强能看清马车内人的相貌，而支撑用的柱子顶端雕刻有端坐着的狐狸，和金狐有些相似。车顶林暮看不清楚，大概和柱子一样是经由灵力加固过的陶土制做的吧。
　　这样的马车约莫有七八辆，颜色各不相同，坐在马车上的正是世家族长和继承人们，其中还有林暮能认出来的人：郑家族长。他身旁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子，看过去约莫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比其他的继承人都要年幼得多。
　　他们脸上都带着得体又矜持的微笑，对着道路两侧微微颔首致意。
　　郑家族长看到他们的时候神色僵硬了一瞬间，又很快恢复了。
　　旁边传来柏子烟的哼笑声。
　　而阿银就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一样，专心地盯着后方的队伍。
　　林暮的视线自那些拉车的马——她还特地确认了一遍那些马确实灵智未开、不曾修行，这种行为勉强能算在当地风俗之内——赶车的人和车内的家伙们身上略过，在此之后的金狐身上停驻。
　　金狐此刻正端坐在轿子上。
　　祂头顶上是灿金色的锥状顶，而后是四根棕色的柱子支撑起祂所在的空间，柱子上绘制着许多狐狸，形态颜色各不相同，而最大的那只正坐在被灿金色纱布环绕的轿子内，神色看不分明。
　　祂身下是宝塔形的底座，层数和先前的马车数相同，每层上绘有不同的场景，但基本都是一群人在忙活：有的是在跳舞，大概是祈祷；有的是在马上，估计象征着征战；有的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这个林暮编不出来……
　　宝塔不同层的颜色不同，不过按从上到下的顺序正好与马车从前到后的颜色相同。
　　大概是象征着世家，不过林暮没能从那些抽象的绘画中看出来这些世家为人们做了什么好事。
　　在底座下方，是两根粗壮的、被漆成红色的长木头，两端又各有两个人扛着。
　　金狐的诞辰在二月份，东川原的冬天本就不怎么冷，在这冬季末端的下午更是可以用温暖来形容，那些抬轿的汉子身上多多少少都闷出了汗，前头那些赶马车的虽说看过去还好些，但一趟下来估计也要出汗。
　　而那些敲锣打鼓的、维持秩序的，早就已经汗津津了。
　　林暮抬头去看金狐，却发现祂已经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看了。
　　在这个大轿子后头，是两列马车，这马车倒与林暮在介绍东川原的书简上见到的那种没什么区别，阿银之前介绍过，林暮记得是一列女眷、另一列是男子。
　　再后头又是一帮吹吹打打的，和前头的人手一样，一个吹唢呐的打头、紧跟着是两个敲锣的，而后四个打鼓的，在接下来还有拿着四五种不同的乐器的，每种两个人。
　　接下来又是两个维持秩序的兵丁，这游街的队伍就结束了。
　　就这样吗？
　　虽然林暮也觉得有些无聊，但这话不是她问的——是乐静元问的。
　　怎么了？这不是挺热闹的吗？柏子烟困惑地挠了挠脑袋，不是很理解乐静元这么说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他参加过西陵的树神庆典，而那个要比这热闹得多吧，至少大家伙要比衡国这儿高兴得多。
　　林暮耸耸肩。
　　……哦。柏子烟放下手，学着她的样子也耸耸肩。
　　就在林暮刚觉着有些无聊的时候，她忽然注意点阿银动了。
　　她有些困惑的转过身，就看到这小孩低头在找什么。
　　阿银在地上看了一圈，找了个圆润的小石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点点头。
　　林暮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她拍了拍这小家伙的肩膀，问道：“你要干什么？”
　　“您马上就知道了。”阿银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阿银的问题，而是问道，“您是神祇，那么我也能向您许愿，对吧？”
　　“是。”林暮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银此刻的笑容和柏子烟极为相似，她说：“那么我要向您许愿，我希望我在接下来扔石头的时候能特别准。”
　　“不是，你不会是打算……”林暮欲言又止。
　　阿银点点头。
　　林暮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虽然说原理上行得通，但是，这不太可能吧。”
　　“试试看嘛，万一呢？我解决家里问题的时候也没用多复杂的法子，有的时候，越简单的方法越有效。”阿银笑嘻嘻地去晃林暮的手臂，一副可怜又乖巧的神色，“拜托拜托，再等一会金狐就要过去了。”
　　林暮叹了口气，但没再多说什么：“那么，我将实现你的愿望。”
　　她一只手搭在项链上，另一只手搭在阿银肩膀上，将新转化过来的信仰之力又注入阿银体内，裹着后者的右手。
　　阿银专注地盯着金狐的位置，看着祂渐渐走近，而后手臂用力抡了个半圆，石子顺着她的力道向前飞出。
　　林暮的信仰之力附着在石子上，调整着石子的方向。
　　石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不合常理的轨迹，穿过那金色的纱帘，撞到了金狐的额头。
　　作为“伪神”，林暮耳力极佳，清晰地听到了“卡擦”的一声，像是什么碎裂开来的声音。
　　林暮抬眼看去，只见到金狐吃痛地两手捂住了额头。她捂得很严实，林暮已经看不见她的脸了。
　　——等等，她那狐狸嘴是能捂住的吗？
　　还没等到林暮想清楚，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金狐受伤了！”
　　是阿银扯着嗓子喊的，她之前大概没这么喊过，应该不会被郑家人认出来吧……
　　除此之外，竟然再无别的声音，不知道是被这起变故惊着了，还是因为大家也默认这属于“大人物的事情”，都只是愣愣地看着金狐的位置。
　　前头的世家子们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位怒斥道：“胡说什么呢！”
　　他刚说完，人群中又是一声：“金狐不见了！”
　　这下人们又反应了，嗡嗡的议论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不要胡说八道！”大人物们又一次呵斥道，他们转过头看向金狐的位置，却发现那金色纱帘笼罩之下，已然是空无一物。
　　“金狐大人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