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我成了第一天师

　　柳其弥神色动容，她忍着灵脉裂痛与神识的折磨，将一股股灵气输入季念念体内，“好孩子，老身助你一臂之力！”

　　其他原本躺倒的潜行队，见状都强撑着站起身，踉跄走到季念念身边，将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灵气全部输给季念念，“季执首，我等助你一臂之力！”

　　季念念眼眶发红，将所有的灵气灌注在掌间，灵气成球，熠熠发亮，“成败在此一举！”

　　轰然一声，蕴含了极大灵气力量的灵球，被季念念射入阵眼中。

　　“吞天！”一声隐约的呼声响起，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再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怀昭带着一身血迹冲破城门，突然，天地之间震动，他抬眼望卧龙山，浊灵一层又一层的激荡开来，但中心的浊灵柱却瞬间爆炸，将卧龙山顶轰开。

　　那股逼人的浊灵压迫逐渐消散，季念念他们成功了，但……

　　萧怀昭心擂如鼓，目眦欲裂，暴吼一声，“念念！”

　　腥云渐散，乌沉沉的天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水砸落萧怀昭眼中，又滚出眼眶，像是无尽的泪。

　　“主子！季执首吉人天相，定会无事，攻下京城后，再去卧龙山！主子！”李御拦在萧怀昭身前，死死握住萧怀昭的胳膊。

　　“现在赶去卧龙山，万一京城有变，又伤无辜，季执首会生气的！”李御咬牙硬抗萧怀昭要冲出的身体。

　　萧怀昭深深呼吸，他恍惚：“对对，你说的对，她会生气，快，迅速入皇宫，灭反贼，救陛下！”

　　从两侧夹击京城的队伍，急速朝皇宫进发。

　　萧怀昭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宫，幼时他常走这条路，安静却流淌着大安的威严，一如那时壮年的赵定乾……

　　那时，他嚎啕大哭，被赵定乾一把抱在膝上，天子对他承诺——不会对不起他爹娘，定会平定妖患，保护好大安，也保护好萧怀昭。

　　幼时的萧怀昭在泪眼朦胧中，见金色衣袍上的五爪金龙呼之欲出，要将大安牢牢护在手中，也能护好他。

　　之后，赵定乾多年筹谋，以铁血手腕肃清朝堂，平定妖患，无人敢直视其皇威。

　　而如今，萧怀昭被大雨迷眼，又见一片朦胧——

　　金殿被笼在阵法的灵光中，却也挥不散天色乌蒙下的灰暗，朱墙金瓦失去了艳色，一片死寂。

　　传说灵龙施雨，雾蒙蒙的雨倒像是龙流失的生命力，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像是一首挽歌。

　　沿途的宫人大多成了活尸，被入宫的军队烧了蕊，变成焦炭。

　　到处都是妖物留下的痕迹，萧怀昭满腔的恨将他的妖性点燃，巨虎金色的瞳孔腥红，一路上拦截他的猴妖、蛇妖等妖物，都变成他掌下亡魂，在勃然的灵火下化为飞灰。

　　李御被自家主子的疯狂吓到，“主子！主子！”

　　喊不住疯癫的萧怀昭，李御只好让队伍紧跟在萧怀昭身后。

　　一掌没有拍开笼罩金殿的灵阵，萧怀昭一掌又一掌的轰下，直到反弹的灵气崩裂他的掌心，他也没有停下。

　　“吼！！！”

　　“攻击灵阵！”李御见巨虎一掌踩地，就留下腥红的血水，他也难免急躁起来，对着身后的天师们大喊，“快！攻击灵阵！”

　　终于，灵阵撑不住露出裂隙，最终轰然四散在空中。

　　萧怀昭瞬间化为人形，老虎的皮毛变成了金橙色的衣袍，他竖瞳未消，眼角发红，脸上的血痕给他的昳丽增添无数凶性。

　　从萧怀昭脚下燃起灵火，骤然冲向殿内，殿内的活尸顷刻间被灵火点燃，金丝帷幔与雕梁也开始燃烧。

　　他甚至不在乎会不会点燃金殿。

　　火光中无数扭曲挣扎，嘶吼嚎叫的暗影里，萧怀昭提剑，一步步朝殿堂上，那端坐的明黄人影走去。

　　这场景实在太像走进地狱，跟上来的队伍甚至不敢上前，李御刚要追进去，被一只手拉住胳膊……

　　赤锋道：“肃清皇宫，这里我来守着。”

　　“是，有劳赤锋天师。”李御立刻带兵清理宫内的妖物与活尸。

　　萧怀昭一步步走着，脚步沉重，软剑汇集剑气，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刻痕，最终，他站定在通往权利顶端的梯下，抬头望那龙椅上的人。

　　五爪金龙在火光下熠熠发亮，但老者的身躯似乎担不起这重量似的，微微佝偻地撑在龙椅上，衣衫褶皱下，五爪金龙面目扭曲。

　　萧怀昭音色极冷，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臣救驾来迟。”

　　那人影笑了笑，神色一会儿无奈慈爱，一会儿又暴怒癫狂，最终，定格在叹息的状态，“是啊，怀昭，来晚了。”

　　灵火蔓延上高台，赵定乾目露怀念地看了一眼金殿外，烟雨朦胧，不像是深冬，倒像是初春似的。

　　“怀昭，你可恨我。”

　　赵定乾亲眼看着萧怀昭从虎变成人，自然能猜出发生过什么，那身金橙色的衣袍，却意外的适合他，可到底，他这个做舅舅的，负了诺……可这身金橙，却也让赵定乾心慌……

　　萧怀昭眼神直视赵定乾，“以前不恨，现在恨。”

　　“哈哈哈哈哈哈，我侄儿诚实，我心甚慰。”此时，赵定乾再没自称朕，而是我。

　　突然，他面目扭曲起来，一双眼怨毒地看着萧怀昭，“萧怀昭，你这天生做狗的，杀父杀母之仇，你也能心安朝堂之上？你父母之死，赵定乾故意的！他惧萧府势力，势要削弱制衡！”

　　萧怀昭不言不语，盯着“赵定乾”发疯，他知道这躯壳里还有一个傅星驰。

　　骤然，赵定乾的脸又变得无奈，慈祥看着萧怀昭，“师兄又在发疯了，怎么？想挑拨我舅侄关系？好让他不要救我？

　　诶…你那破烂身子用不了，又想走捷径夺舍占皇位，如今夺舍失败，你就这么生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定乾哈哈大笑，看透了傅星驰的崩溃，他似乎放弃了什么，带着一身疲态慨然：“我们师兄弟二人，斗了一辈子，如今再去阴曹地府斗吧。”

　　“怀昭，杀了我。”赵定乾定定望向萧怀昭，神态纵容。

　　赵定乾追求了后半辈子的长生，也不知他在幻境中遭遇了什么，如今倒是堪破了虚妄，向萧怀昭赎罪求死。

　　“臣……”

　　“别臣不臣的了，老子听了心烦得很，舅舅我要去寻其他师兄弟，还有皇后了。”赵定乾笑了笑，扫去一身威严，倒有些江湖儿女的混不吝。

　　“叶师兄说不定在等我，赤锋……就让赤锋一直老不死吧，别让他进门烦我了。”赵定乾看了眼那白发背影，嫌弃一哼。

　　“柳前辈来了，她说京城危急，挂念师弟，但她去毁幻境阵，生死不知。”萧怀昭顺着赵定乾的眼神，回身看向赤锋，那老家伙又蹲在殿前抽烟斗了。

　　赵定乾愣了愣，立刻道：“柳师姐神通广大，定然无事，快，怀昭，杀了我。”

　　说着，赵定乾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下高台，执起萧怀昭的手腕，将剑抬起。

　　“怀昭，答应舅舅，不可反你二哥，他不能修行，将来会是个仁义的皇帝。”

　　“舅舅当我是什么人了。”萧怀昭松开手，剑上的灵气消散。

　　赵定乾脸色又兀地一变，嘲讽万分，“哈哈哈哈哈哈，赵定乾，你还想用你的命换你天下姓赵的安稳？！萧怀昭跟季念念都是金丹！金丹！他们若想，又有你赵家何事？！哈哈哈哈哈哈……”

　　赵定乾脸色青白一瞬，又恢复正常，他定定望着萧怀昭，似乎再等萧怀昭做决定。

　　萧怀昭却不看赵定乾，将软剑扔在地上，“这是舅舅在我冠礼之时赠我的，又赐我‘宥阳’二字，如今，一并都还给舅舅吧。”

　　说完，萧怀昭头也不回地走出金殿。

　　“怀昭！你爹娘与我说过……二人初见时松林正茂，再育你时又梦仙山衔青，早早为你取了‘亭松’二字……”

　　顿住脚步，萧怀昭闭了闭眼，忍住眼中热泪，继续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他踏出金殿，再一次响起了软剑落地声，随后，便是肉躯倒地的闷响。

　　“走吧。”赤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我这师弟向来最好面子，如今……算了，我这老头子说这些有的没的…”

　　“赤峰天师，我先得去寻念念。”萧怀昭脸色惨白，木偶似的步入雨中，脸上血痕艳色被瞬间冲刷干净。

　　萧怀昭顿时化为虎躯，疾速朝卧龙山飞奔而去。

　　赤锋看着萧怀昭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又回头望了眼倒在灵火中的师弟。

　　他望着巍峨的皇宫，重重一声叹息。

　　赤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跟着萧怀昭，以免傻小子做什么傻事。

　　裂魂灯遇水不熄，半山腰跟山脚还燃着不少，萧怀昭刚刚步入山中，便觉得头疼。

　　他看着密匝匝地裂魂灯，心中更痛，用灵火烧了灯，裂魂灯一盏盏地熄灭，萧怀昭不敢踏上几乎被削掉的山顶。

　　大虎脚步沉重，深深地呼吸着，踏上山顶，碎石堆下压着庞大的蛇躯，蛇躯微微起伏着。

　　萧怀昭立刻开始用灵气挪开碎石堆，他颤声道：“柳前辈？”

　　柳其弥有气无力地抬头，蛇瞳溢血，“聪明，你来得真早，若不灭掉裂魂灯，我恐怕得死了……现在也差不多，阎王爷在招手了。”

　　她刻薄完，蛇口一张，季念念跟潜行队一众人被吐了出来。

　　柳其弥身形缩小，浑身浴血的白蛇，气息渐弱。

　　一双枯手一把捞起小白蛇，兜在衣服上，拿起药葫芦就稀里哗啦倒了小白蛇一身灵药。

　　那灵药粘稠，小白蛇虚弱睁眼就被糊了满蛇眼，但她还是看清了，破口大骂，“赤锋你皮痒了是吧？！”

　　“啧，这么有活力？看来离死还远着。”赤锋兜好小白蛇，捧在手里，又去救其他人。

　　萧怀昭跪倒在季念念面前，颤抖伸手去试探季念念的呼吸……

　　小白蛇有气无力：“都活着，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清楚……这么大雨，赶紧的，把这里清剿完，回去好好治疗。”

　　才爬上山的后援队伍，气都没喘匀立刻开始清剿还在喘气的敌人，又把伤员送下山。

　　萧怀昭抱起季念念，刚要下山，见金门剑斜切入对面山崖里，半身衣袍挂在剑上……

　　下山后，将季念念送入马车内，他走到崖下，果然，傅之远一脸污泥，脸上还是惊愕震惊的神情，他的躯体裂成几块儿，散在四周。

　　灵火一闪，雨幕里散发出焦糊的肉味。

　　萧怀昭重新回到车内，用干净的湿布擦拭季念念的脸。

　　季念念胸腔微微起伏，轻浅的呼吸让他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季念念消失在眼前。

　　“速速回天师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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