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狐狸精

　　（1）

　　胡照英说：“我知道老爷子去世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也管不了他，所以我不是来了吗？其实要使些微的小手段整垮你曹家那是小事，可是我表妹还愿意跟贤满过，我是不愿意她跟着你们受苦，所以手下留情。说真的，我真正的手段还没露的。”

　　曹母嘿嘿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现在是他们年青人当家作主，要不是静宜贤淑，我这罪也受大了。”

　　胡照英说：“你老知道就好。听说，我妹子三两月前生了个女儿，哪里去了？”
　　曹母一愣，叹一口气，说：“哦，生下来就死了。”抽出手巾擦了擦眼角，说：“可怜啊。不过他们还年青，还能再生。”

　　胡照英说：“埋在哪里？”

　　曹母又一愣，说：“那孩子是个怪胎，产婆说大不吉利，得火化，且不宜声张，就在后院儿假山烧了，骨灰撒在五丈河里。”

　　胡照英说：“我表妹说了，没请产婆。”

　　曹母说：“哦，对了，不是产婆，家里当时请的是神婆，说呀，静宜不是普通人，是什么转世，生产的时候不能让人看，所以我们都在外面。结果，果不其然，孩子是个怪胎，出来哭了两声，就断了气，赶紧烧了，不然对静宜也十分的不好。唉，真是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

　　卢静宜从外面进来，急步走到曹母面前跪下，说：“婆母，我见过我女儿，她不是怪胎，生下来好好的，她真是你老亲孙女。她那么好，那么小，你老一定不忍加害，是送了人了，是吗？送到哪里去了？”

　　（2）

　　曹母上前要扶卢静宜，卢静宜不肯起身，匍匐在地哀求。
　　曹母坐回去，端正身姿，说：“静宜呀，你还年青，还可以再生。满儿怎么样了？”

　　卢静宜说：“醒转来，喝了茶，没事，只是皮肉伤，求了我表姐，转眼即愈，我就是表姐治好的，现在强健的很，比原来还好。”

　　曹母裂歪了嘴，笑道：“我信，我信。那就求表姐显显神通，治好了满儿，皆大欢喜。让他们小夫妻好好的招待表姐。”

　　卢静宜跪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胡照英。
　　胡照英翻着眼白，掐指算了半天，说：“咦，我怎么算来那孩子没死。”
　　闭上眼睛，说：“在东方……嗯……在东方，顺着五丈河……”
　　一边咯咯笑道：“哎，好一个有仙缘的女娃。”

　　睁开眼睛盯着曹母，说：“亲家老太太，你的祸事不远了，年纪一大把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还要跟我谎话连篇，我可没办法帮你了。你也说了，我妹子不是普通人，你恰巧说对了。嗯，有我这么个表姐，不神异吗？”

　　曹母慌乱道：“这都是神婆吩咐阮妈一手经办的，不关我事。我都是听阮妈说，来呀，叫阮妈来。”

　　阮妈来了，胡照英问道：“夫人生的女孩子呢？”
　　阮妈看了一眼曹母，曹母说：“你不是说烧了，骨灰撒在五丈河了吗？”
　　阮妈连连称是。

　　曹母呵斥道：“胡说！”
　　阮妈扑通就跪下了，指天发誓：“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3）

　　胡照英说：“不会、不会，你做了好事，会有好报的。我已算出那孩子未死，是你救了她。老夫人知道那孩子是老爷亲生，心里也但盼她未死哩。是么？老夫人？”

　　曹母放缓了声音，假意温柔道：“阮妈，你说出那孩子去处，我叫满儿夫妻给你养老。”
　　阮妈将信将疑的看着曹母，不知所措，胡照英知道她一定是被曹家人恫吓过。

　　胡照英温和的看着她，说：“老夫人后悔莫及，请我来就是要救你们小姐。我也能找着，看跟你说的照的上还是照不上。你们老夫人就信你，因为她没见过那孩子，你见过。”

　　胡照英看了一眼曹母，曹母说：“说吧，那孩子如果死了，我受不了那个罪。”

　　阮妈说：“那孩子确实没死，我烧了一只狗。那天大风雪夜，把孩子裹好，放在五丈河上一船家。”

　　胡照英说：“还给了钱？”

　　阮妈说：“我把积蓄都放在孩子包裹边上。那孩子乖的很，一点儿也不哭闹，右胳膊上一块胎记，好像凤凰。老夫人说夫人是什么转世，我不敢加害，虽然是违了老夫人的命，也是为老夫人着想，所以……”

　　卢静宜高兴道：“是，我也看到了那胎记，是凤凰。”跪下就给阮妈磕头：“阮妈妈，我以后拿你当长辈孝敬。”

　　曹母说：“唉，厨房的差使就别干了，以后跟着我吧。”
　　阮妈两眼泪光，说：“谢老夫人。”

　　胡照英才不相信，等自己离开之后，这老太太就会变善良。日子短了或许忌惮些，日子长了还未免凶相毕露。
　　阮妈和卢静宜都应该离开这个家。

　　（4）

　　胡照英说：“我去找孩子。曹贤满我一伸手就可治愈，可是我不伸。因他性情粗戾，念头邪恶，得好生磨一磨。”

　　刚要招呼余齐，余齐却说：“娘亲不是要把我过继给静宜姨吗？”
　　胡照英笑道：“是啊。”
　　余齐即刻拜倒在卢静宜脚下，扯着她的裙裾，叫道：“娘亲，受孩儿一拜。”

　　卢静宜连忙扶起来，说：“好孩子，起来吧。也该拜一拜你奶奶，以后要好好孝敬她老。”
　　余齐就拜曹母，曹母尬笑着说：“好孙儿，起来吧。”

　　胡照英到了卢静宜分娩的柴房，捡起墙根儿一根草，还沾着些血痕，已经发黑了，应该是卢静宜分娩时溅的。
　　出了曹家，走到五丈河小横桥边，正是月上时分，四处灯火，船火分明，人群还是熙来攘往。

　　胡照英对自己卜卦的本事没有一点儿信心，问了三五个船家，都没听说过。
　　还是用自己的方法好歹卜问个一二三，却用手碰到了金项圈，哎，心中一喜，还有这个宝贝哩。

　　退下金项圈，变了个绣花针，把沾着血的草穿过针鼻儿，针尖朝外，心中默念，那绣花针就走起来，胡照英就跟着。
　　越走越快，向着西南，穿街过市，出了城。
　　胡照英纳闷儿，这不是到了琼林苑吗？难道孩子被送回了卢家？

　　（5）

　　前面一点灯光，针停下了，不是苑上村卢静宜家，也不是别家，是苑下村卢静宜家。
　　房子里传来孩子童稚的笑声，还有卢静宜那粗声大气的笑声，还有卢家父母的慈爱笑声。

　　胡照英也跟着笑起来，要不怎么说所遇皆是缘呢？这就叫有缘。
　　这个未嫁的卢静宜早已立志终身不嫁，有了这个孩子，不是天赐吗？没有不爱的。

　　胡照英跳过柴扉，一边叩门，一边唤道：“静宜，照英姐回来了。”
　　静宜应声来开了门，满眼笑意，拉住胡照英的手，说：“照英姐，快进来。”
　　进了屋，指着床上的小孩儿，说：“看，我得了个小女孩儿。”

　　跟卢家父母打了招呼，胡照英探过身去，掀开小被子，看那孩子的右胳膊，一片红，形状果然似个凤凰。心里一片欢喜，说：“这个孩子哪里来的？”

　　卢静宜说：“是我哥哥送来的。我哥嫂在五丈河边开了烤猪肉店，是过路船家给的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谁，乘人不知，放在船头上。船家说不便带着孩子，让我哥哥送人。我哥哥一时找不到人，就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来。”

　　胡照英说：“还给了钱？”
　　卢静宜说：“没给钱。”

　　胡照英说：“想必是让你哥嫂眯了。这孩子有人家，就是苑上村跟你同名的那个姐姐生的，你且替她养着，她如今挨着的人不是善类。”

　　卢静宜说：“好啊，我愿意替她做事。哦，对了，姐啊，咱们的黑木耳长出来了，是那个吧？黑黑的，软软的。我是按照你吩咐的照应，一点儿不敢马虎。”

　　胡照英说：“我去看一眼。”

　　（6）

　　黑木耳长势很好，胡照英说：“等到琼林苑开苑，对面金明池开池，咱们的黑木耳正好丰收，我会回来跟你一起去卖。整年有白馒头吃，只是不可与人知晓。”

　　卢静宜两眼放光，一家人都满怀期待。
　　胡照英停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回到曹家。

　　卢静宜正在伺服曹贤满早饭，余齐帮忙，远看很像个一家人的模样。
　　近处一看，曹贤满眼爆红丝，乜斜着眼看着余齐。
　　余齐欢快的跟着卢静宜，听她吩咐。

　　胡照英走到近前，拍了拍卢静宜的肩头。
　　卢静宜一回头，胡照英就微笑着冲她点点头。

　　卢静宜一脸笑意，眼泪夺眶而出。
　　扭头就俯身对床上的曹贤满说：“咱们的女儿找到了。”
　　胡照英心说：跟他说什么。

　　果然曹贤满冷冷的沙哑着说：“你的女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这两个妖孽杀了我吧，你好名正言顺的与那厮苟且。烂货。”

　　余齐说：“爹，你的活罪还没受够呢。”
　　曹贤满一口血喷出来，溅了一床，说：“果然，你也是烂货的野种。我不信你们会杀了我，杀人偿命，我在官府里有人。”

　　卢静宜流泪道：“本来没有的事，你何苦这般作践我，也作践你自己。夫君，我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曹贤满说：“烂货，你结交妖孽，祸害亲夫，还有什么清白。我不休了你，家无宁日。不行，我不能放你出去，跟那厮如意。我至死……”又喷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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