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

　　顾魏走近酒吧环顾四周，没在人堆里发现陈宇，中央的舞池里没有，一圈卡座没有，靠窗有比较安静的VIP区适合闲聊，依然不见，顾魏甚至看了看舞池一侧的台子，驻唱歌手和乐队里也没见熟悉的身影。唔，想来阿Sir不至于这么拼。
　　随便打发了贴上来的几个绿头苍蝇，顾魏心想我今天打扮成这样，别让人给放鸽子了。他一身黑色休闲小西装，扎了骚气的细领带，手上是最贵的手表，今天要是找不到陈宇，场面怕是不好收拾，他都很难全身而退了。
　　“先生要点什么？”顾魏靠近吧台的时候还在扭头到处搜索陈宇，不成想身后的吧台里面有熟悉的嗓音。
　　他猛地转头，惊讶地简直要掉了下巴。
　　陈宇一身标准酒保的打扮，掐腰的黑色马甲，黑色领结，我滴个乖乖，顾魏心中暗叫了一声，他还画了眼影，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明明是板寸，一天不见长了很多，抓成一绺儿一绺儿，是一种精心又自然的凌乱，这肯定是接的假发片，但是完全看不出来。顾魏内心已经炸开了花，表面还要装作镇定自若，见惯了大场面的样子，天！他耳朵上还夹着一排耳骨夹。
　　这谁能想到是个阿Sir呢？他不去卧底谁去卧底？欺骗性太强，迷惑度满分，信誉度满分。毒贩们有这福利，简直死而无憾了好么！
　　顾魏坐到他正前方，“随便来点儿什么，要带劲的。”
　　“那我推荐近期推出的新款。”陈宇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真不认识顾魏，简直透着些冷淡，他低垂着眼帘选了打底的威士忌，顾魏觉得他粒粒分明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纤长了。你就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秀着手上的花活儿，也没有刻意耍帅，偏偏处处都在秀。
　　“啪！”酒杯敲在台面上，震出气泡，沿着整个儿大块的冰和杯壁蜿蜒着往上攀爬。
　　顾魏轻轻抿了一口，冲劲儿直上脑门，的确带劲。
　　“这位小哥，能冒昧问一下，怎么称呼？”
　　“隔壁美发沙龙有位Tony老师，你可以叫我Jerry老师。”
　　顾魏浑身的骨头都想抖骚，“这么巧，我叫Tom。”
　　陈宇看着他，促狭道：“真巧，我遇到的人里面，十个有九个叫Tom，包括女生。”
　　顾魏可以想象别人是怎么挑逗陈宇的，“我这个Tom不是他们那些个Tom，你知道《壮志凌云》里面那个Tom吗？”
　　“不知道。”
　　“……”
　　陈宇唇瓣轻启，回道：“大概是因为……那部电影大火的时候，我还没出生。”
　　顾魏的酒都差点儿喷了，这位Jerry老师也太不识抬举了，别人家的酒保为了多卖点儿酒好拿提成，都是各种花式推荐，好话说尽，这家的酒保怎么对人都是爱理不理的？还内涵他年纪大？！
　　“你这把天儿都聊死了，你让我怎么接话？”
　　陈宇也是忍俊不禁，他靠过来，手肘支着吧台，是一副说悄悄话的姿势，“你以前老是惦记阿多尼斯，我跟你说那个真不成了，我已经回不到十六岁了。但是我过去还有很多时候也是你没见过的，所以算是补偿一下。刚刚工作那会儿，我在酒吧里蹲过点，80%以上的吸毒人员都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所以这算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前阵子休长假在家不能上班，我白天开网约车，你要是上夜班，晚上我就到这边的酒吧来兼职，平均一个星期一次。我跟老板说我是学生，还要复习备考，只能一星期来一晚上。你要是下午的手术拖到晚上，我也来这里呆一会儿，老板答应给我点儿提成。当然，今天晚上打扮得比较用心。”为了谁打扮，他不用多说，顾魏懂。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陈宇从下面抽屉拿出一副新的纸牌，“会变点儿纸牌魔术，想看吗？”
　　顾魏看他熟练地洗牌切牌，这手法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简直跟澳门赌场里的发牌小哥一样专业。陈宇的大手这么做的时候，比很多优秀的魔术师更吸引人，因为魔术师没有他这么好看的。
　　纸牌摊开成扇形，“抽一张牌，就玩最简单的比大小，谁大谁赢，输了的喝酒。”
　　“靠这一手，Jerry老师肯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啊。”
　　“那是必须的。”
　　顾魏深吸一口气，然后抽了一张牌，竟然是红桃A，他顿时得意洋洋，拍在吧台上，“说好了，比A大的是哪个？”
　　“一般习惯，比A大的是2，比2大的是小王大王，大王最大。同样是A，按黑桃、红桃、方片、草花比大小。”
　　“那你每次抽个大王，不是总能赢？我要改规则。”
　　“你说。”
　　“我要……红桃皇后比大王还要大，是专克大王的，黑桃皇后可以大过红桃皇后，但是红桃皇后可以克大王。”
　　“行，那我可以抽了吗？”陈宇问。
　　顾魏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陈宇轻轻抽了一张牌，结果是黑桃A。
　　顾魏气结，喝下酒，“再来！”
　　再来他抽到方片J，陈宇抽到黑桃J。
　　“我还不信这个邪了，你是不是在牌上做记号了？”
　　“这是新牌，我这儿还有没拆包装的，要不要，二十八块钱一副。”
　　“二十八这个坑，哥哥跳就是了！”
　　下一轮换新牌，顾魏抽到黑桃10，陈宇抽的是草花J。
　　“你出老千！”
　　陈宇笑：“魔术当然就是出老千，耍诈。”
　　“这回你先抽，你把袖子卷起来，别妄图藏牌。”顾魏已经喝了不少，陈宇怕他喝过头，接下来换了低度的气泡果酒。
　　推过去酒杯以后陈宇挽起袖管先抽牌，这下是个草花4。
　　“翻车了吧，大魔术师，这盘我稳赢！”顾魏志在必得，结果他自己抽了个红桃3，简直卡着点被赢了，他抓起陈宇的手检查，连袖子也不放过。“为什么啊？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陈宇的得意的确有点儿掩饰不住了，“最后一局了，再喝得扛你回家了。”
　　“废话那么多，你先抽。”
　　陈宇看他像是在赌场里输红了眼，终于决定让他一把，他先抽了大王，顾魏面如死灰，绝望地抽最后一张牌，结果——红桃皇后。
　　他俩玩的动静略大了，不少人开始围过来看。
　　顾魏一瞬间想得意，但是他终于意识到，那是陈宇让他赢的，输赢都是陈宇在掌控，局面一直未变。
　　“真的不玩了。”他笑着扔下手里的红桃皇后。
　　“我能玩一把吗？”旁边有人跃跃欲试。
　　陈宇便让那个女孩抽，自己仍然面对着顾魏，对输赢仿佛漫不经心。
　　“为什么到这间酒吧兼职，离家有点儿远。”顾魏看了看四周陈设，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的，难道因为这边客人吸毒的比率比较高？
　　陈宇正要回答，旁边又来了一位男客人，他点了一杯比较贵的酒，问陈宇：“这谁，介绍一下。”
　　显然是熟客了，陈宇给他倒酒，回道：“另一个Tom。”他不忘记和女孩继续抽牌比输赢，这回他又赢了。
　　两位Tom互看一眼，但并非情敌相见的眼神，这对大家来说都挺新鲜的，顾魏习惯了别人为他争风吃醋，料想陈宇处理这种事情也游刃有余，现在这位客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马上春心荡漾，开始想齐人之福了。
　　陈宇应付客人的方式是再往旁边一挪，和玩牌的小姐姐攀谈，把两位Tom晾着，当然，他一边和小姐姐换着花样玩纸牌魔术，又不时瞟过来一眼，把控着全局。
　　两位Tom还真是闲得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新来的？”
　　顾魏点头，“平时工作忙，不怎么出来玩，今晚是朋友介绍过来的。”
　　“哪个朋友，说出来或许我也认识，我经常到这边酒吧来喝一杯，我在附近上班，做期货的，你呢？”对方伸出手来。
　　“我……我是做外贸的。”顾魏只好礼貌地握手。
　　“哦……嘶……我觉得你有点儿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对方握着顾魏的手不想放开的样子。
　　顾魏抽回了手，脸上一红，因为知道自己大小也算有点儿名气，全赖之前的情杀案。
　　这时候陈宇适时地插进话来，“你是不是遇见好看的小哥哥都这么说啊？”
　　老Tom笑道：“别吃醋，你俩都是好看的小哥哥，行了吧？”
　　“我吃你的醋？”陈宇干笑两声，和顾魏交换了一个眼色，“那您也太自信了。”
　　顾魏道：“他吃的是我的醋。”说着把手伸过去，压住陈宇手里的纸牌。
　　老Tom心下了然，只是还有点儿不死心，“都是朋友，哪儿那么多醋好吃，来来来，喝酒！”
　　老Tom主动来碰杯，先干为敬，但是顾魏并不买他的帐，而是凑到陈宇耳朵边说悄悄话，一直说一直咬耳朵，别人根本插不上话。老Tom知道自己被彻底晾着了，这两人自己结出了一个小世界，而且今天都是穿黑色，一个领带，一个领结，外形出挑过头，就是一些传闻中的私人会所都找不到这种顶级的小哥哥，简直让人恍惚觉得这莫不是从哪个剧里穿越过来的。身处凡间的老Tom尴尬地转过身看了一圈，就和别人去打招呼了。
　　顾魏凑近陈宇耳边说了不少荤话，陈宇听得耳朵都红了。
　　“所以今天的魔术表演结束了吗？”一直等在一边的几个男孩女孩问。
　　“一人抽一张牌我来猜，猜对了付账，猜错了我请客。”陈宇把纸牌重新洗一遍，正面朝下摊开。
　　这一把他全猜中，赚了不少酒水钱。
　　他们离开的时候有个男孩指着顾魏，“我知道了，你肯定就是酒托。”
　　另一个女孩也拿手指戳顾魏，“牌托！”
　　“可以要哥哥的微信吗？”
　　陈宇拒绝，“老板不允许我和客人私联。”
　　“我说的是旁边这位哥哥。”说的是顾魏。
　　顾魏笑着冲她们摇手说拜拜，“少喝点，早点儿回家！”
　　陈宇低头把牌收回盒里，脸上波澜不惊。
　　“刚刚说到哪儿了？”见她们离开，顾魏想接上之前的话题。
　　陈宇也回忆了一下，“刚刚你问我为什么到这边来兼职。”
　　“对啊，离家挺远的。”
　　“其实我到很多酒吧踩过点，选这儿是因为……这里的厕所装修最豪华。”
　　顾魏眼睛一瞪，想知道陈宇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陈宇仍然一本正经，真正经还是假正经，顾魏都有些吃不透了。
　　“你想不想过去看看，今天上班前我打扫过，特意消过毒了。”说着他兀自往前打开吧台出口处的小门，看着是去上厕所的样子。
　　顾魏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地动作，他心虚地看看四周，然后适时跟上。
　　厕所在走廊尽头，陈宇仿佛与人接头玩无间道似的，回头给顾魏递了个眼色，就用力推开门闪进身。
　　顾魏走到跟前，发现门把手上挂了个牌子：“厕所已坏，请上二楼。”
　　他扭头一看，后面就是安全门，门口应该就是楼梯了。
　　深吸一口气，他跟着闪进门。
　　里面的确是新装修不久的，白瓷砖干干净净，洗手台上水渍都没有。陈宇把一个装满水带盖子的桶推回去顶着门，又反锁，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俩了。
　　顾魏心想真的消过毒了吧，必须消过毒了吧？
　　陈宇把他往前一推，扣住腰圈禁在洗手台前，“你老实告诉我，以前和人在这种地方做过吗？”
　　顾魏无奈摇头，“你是知道我的，我这种有洁癖的人，会在公共卫生间跟别人瞎搞吗？”
　　陈宇满意了，“那你想不想试试？”
　　顾魏笑骂，“他吗的，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干？”
　　“我没试过，但是我想和你试试，行不行？”
　　顾魏看看四周，“真的是你亲自打扫的是吗？消过毒的？”
　　陈宇一抬下巴，“墙面都用消毒液冲洗过两遍了，知道你爱干净。”
　　顾魏抬手去摸他的脸，想试试那个唇色到底是自然的，还是用了哪个果冻色系的唇膏，结果手还没挨到，就被陈宇粗鲁地推了一下，整个人都掰了过去面对镜子。
　　家里也有洗手台和镜子，但是和这边的风格完全不一样，这面镜子过于宽大了，陈宇红着耳朵，顾魏红着脸，已经是春色难掩的情动之时。
　　顾魏感觉到身后灼热的气息喷在脖子里，他哑着嗓子道：“你别这样，我可是有老公的人。”
　　陈宇知道他又演上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简直有点儿冷酷地把顾魏的手反拧到背后，他手大，一只手可以同时扣住顾魏两只手腕。
　　“疼……”顾魏有些不满地抱怨，结果陈宇丝毫不懂得怜惜，反而更重地推他，把他彻底压在洗手台上。
　　不对，现在不是陈宇了，是冷酷无情的Jerry老师。
　　。。。。。。。。。。。。。
　　顾魏意识涣散，完全失去了对周遭环境的把控，直到有人很重地拍打隔间的门，酒吧老板在那里怒斥。
　　“曹尼玛，王杰，我让你来卖酒的，不是来卖身的！给我出来！”
　　顾魏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捂住口鼻，防止自己发出刚刚那样的□□。
　　他听见身后的陈宇掐着嗓子用假装娇弱的声音哀求：“等一下，还没搞完，快了。”
　　“靠！”
　　“我去！”
　　嘘声，掌声，叫骂声，有人在跺脚，外间的女人们都挤进来了，大家纷纷掏出手机对准隔间的门拍摄，甚至准备蹲下来拍。
　　酒吧老板都气笑了，他一边阻止蹲下来拍的人，一边还是骂，“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特么卖身就不能找个地方吗？这点钱也要省？哥给你掏钱去开房吧，算我求求了。好好的孩子，长得干干净净的，何必呢？”
　　外面的人都在起哄，有人笑：“让他搞完吧，不然收不了尾款了。”
　　陈宇在一片七嘴八舌地助威声中，终于成功弄完。
　　顾魏已经气若游丝，他勉强抬手指指，用气声道：“你先出去……给我清……清场……”
　　陈宇把压在顾魏身下的衣服扯出来，慢条斯理地穿上，还试图拉一拉上面的褶皱。
　　顾魏觉得他脸皮也是够厚的，当然，他丢的是王杰的脸，关他陈宇屁事？
　　“王杰是吗？记住你了！”顾魏咬牙威胁他。
　　“名字越简单越好，有时候我也直接用陈宇这个名字的。”
　　说着陈宇拔出插锁，打开门出去了，他用马甲包住自己的脸，边挥舞手臂让大家别拍了。
　　“里面那位朋友不想露脸，各位请回吧，散了散了。”
　　有人嘲道，“哟，里面那位还知道要脸。”
　　酒吧老板看到陈宇这副衣衫不整努力挡脸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
　　“别拍了别拍了！”还是酒吧老板顾全大局，努力让大家放下手机，并且劝看客们离开。
　　“Jerry老师，这边可以预约吗？”有人笑嘻嘻问陈宇。
　　“我排队！”
　　还有女声喊：“我可以吗，接不接女客？”
　　陈宇坚决不在镜头里露脸，他鞠躬谢邀，并一口回绝。
　　有人想挤进隔间把里面的嫖客揪出来好好臊一臊，顺便看看究竟何方神圣，但是陈宇死死地守着门。
　　僵持了一阵子，酒吧老板终于把看客都带去外面走廊了。
　　顾魏被陈宇带着小心翼翼地出来，用外套包着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经过走廊，他只觉得脚底发飘，腰膝酸软，差不多是落荒而逃的样子了。
　　有人认出顾魏的外套，刚刚他在酒吧里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少人记住了他的身形样貌，于是更多人开始起哄，“多少钱啊，双飞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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