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

　　之后堀川斋没有再说什么，派人送了一大堆高级燕窝和补品，就离开了。

　　程华弌的体质不错，躺在床上休养了一个多月，脸色慢慢恢复了，就算是平常上楼下楼，不需要人再扶着了，何欢欢和程潇潇要来别墅看望程华弌，还带来了不少食材，说要给孩子们做顿好的。

　　何欢欢跟永娘在厨房忙活，宋懿涵在外面和程潇潇掰四季豆。

　　基本上都是宋懿涵在说，他闷了这么多天，可算是见到亲人了，把这阵子遇到的事都讲述了，“很高大的男人，丹凤眼，职位比程华弌还要高吗？”程潇潇根据他的描述，大概猜测到宋懿涵说的这个日本男人是谁了，“这个人是日本政府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堀川斋先生，他最近刚刚上台就任了。”

　　“他前几天还在家里面看望小少爷。”宋懿涵说，“家里面送的那些补品，大部分都是他送的。”

　　他沉默了片刻，把心里的不安倾诉了出来：“上次，他抓住我的手问我食指为什么有茧，我说从小绘画，但他也是检查了好久。”

　　“堀川斋是日本人，他对底下做事的中国人很提防。”

　　“哦……”

　　“而且懿涵，我还听说了他是有些手段的，日本政-府高层进行了大规模的洗牌，那两个潜伏在高层的反抗分子就是他抓的。”

　　“那些反抗分子会被抓进监狱吗？”

　　程潇潇颔首：“肯定啊。”

　　“监狱很可怕，我听说那些日本人折磨人的手段可多着呢。”

　　程潇潇安慰：“不过懿涵你也不要太担心，堀川斋先生还能让你待在这里，和程华弌一起，那就说明你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啦。”

　　“……”虽然宋懿涵也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可是每每想起那个人，不由得一阵阵后怕。

　　“不要害怕啦！”

　　“嗯！”

　　“对了，那个……堀川斋他那天对你的态度怎么样？”程潇潇忽然问道。

　　“啊，还可以，后面我解释完了他并没有多为难我，而且我发现，他似乎很喜欢盯着我看，”宋懿涵下意识想到堀川斋望着他眼睛的神情，很喜欢的样子，“还说中文……夸奖了我。”

　　“夸奖你？”

　　“他说我眼睛好看，像藏着星星。”

　　程潇潇掰着四季豆，长长的一条，被她掰成了好几段，是用了力：“是么……”

　　她的语气变得苦涩。

　　宋懿涵愣了一下，主要没有明白她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潇潇姐……”

　　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面前的四季豆还剩了一点，程潇潇抬头嘴角扯了扯笑：“没什么，可能堀川斋先生对你有好感吧。”紧接着，她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转移话题，“那个，我听家里面的人说……你最近谈恋爱了？”

　　宋懿涵别扭地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瓮声瓮气：“嗯，对，是啊。”他嘀嘀咕咕，承认了，也正中程华弌的心怀，“因为他总是包容我，我也觉得他很可爱……总之，总之到了一定的年纪不都得谈恋爱吗？这有什么稀奇的呀，我……我身边的好几个朋友还不是一样，都有女朋友了。”

　　他说着，微微地红了耳朵：“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他”与“她”并不能在口语中分清，宋懿涵钻了这个漏洞，直接承认了他和程华弌的关系。

　　他是藏着小心思的，藏着希望被人祝福的小心思。

　　有个宋懿涵这番话，程潇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有女朋友就好，有女朋友就好……”

　　“不过那你也要注意，男孩子嘛，谈恋爱的时候该大方就要大方，偶尔请人出去买花看电影啊，吃饭约会啊……钱这些方面可别让女孩子出，毕竟咱们家也不缺钱，不能亏待了那个女孩子。”她想了想，“等会我给华弌说一下，叫他把你每个月零花钱多给点，毕竟都是有对象的人了，不能跟以前一样……”

　　宋懿涵害羞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这个程华弌！

　　还把他谈恋爱的事情说出去。真讨厌，大尾巴狼！

　　他叽叽咕咕，被燥红了脸：“哎呀，潇潇姐，你好啰嗦，这些我都知道。”

　　“毕竟懿涵你先前没有恋爱经验嘛。”程潇潇满脸欣慰地望着他，像个爱护弟弟的好姐姐，“我当然希望我们家懿涵好好的，找个喜欢的人，然后……”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宋懿涵的脸都不能见人了，他把掰好的四季豆都放在钵里，“我不听你说了！”

　　他逃也似的钻进屋里，把掰好的四季豆给了何欢欢，燥热的天气，燥热的温度，把人的心也扰乱得厉害，要是有西瓜就好了，冰冰凉凉的大西瓜，可以去暑。

　　程华弌还在楼上书房里面，贾庄也在身旁伺候，这主仆两人谈事的时候一般不准其他人去打扰，等切好西瓜了，宋懿涵端着盘子上楼，拐进门，一眼就看见程华弌握着手杖站在窗前，房间里面还有烟味，此刻还一脸难受地捂着左下腹。

　　烟味还挺重，都不知道抽了多久，宋懿涵看见他抽烟就蹙眉，这一刻他真的没有多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对着里面的人大喊大叫：“程华弌，你在做什么！”

　　这一声带着怒气，把楼上楼下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程华弌下意识的把手中的烟头捻灭，贾庄在旁边提醒了好久叫他不要抽烟，这下好了，宋懿涵一进来，噼里啪啦骂了一大堆，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的烟都没收，锁进柜子里。

　　楼下的人听着楼上发出来的响动，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自从宋懿涵和程华弌搬出来了后，家里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倒也别说，还挺想念的。

　　于是厨房的饭菜都端上桌，何欢欢和程潇潇跑到楼上去看热闹去了。

　　母女俩站在门口，没进去，贾庄也是待在屋里面有点多余，于是跟她们站在了一堆，宋懿涵是属于那种一开始了就没完没了，骂完这个骂那个，有点恃宠而骄，也有点有恃无恐，看戏的人兴致勃勃，边看边鼓掌，好不热闹。

　　何欢欢就是喜欢这样的氛围，家里也就该这样，几个孩子都在，多好。

　　等差不多了，才打住，喊了宋懿涵一声：“懿涵，去洗手，吃饭啦！”

　　宋懿涵扭过头一看，天啊，大家都来看好戏啦，门口挤挤攘攘一堆人。

　　他刚觉得不好意思，程华弌却笑了，态度很好地道歉：“好了，我错了，下次不会这样了。现在下楼吃饭好不好？”

　　程华弌已经跟他认错了，宋懿涵这才点了点头，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还装模作样的，警告道：“嗯。反正伤还没有好的这段期间，不许抽烟！”

　　听他这么教训程华弌，大家都在笑。

　　胆子，真是大呢！

　　******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顿饭，都是孩子们爱吃的，程华弌吃不了大鱼大肉，却理所当然的夹了一筷子放在宋懿涵的碗里面，大大方方的，也不掩饰什么，让这人帮他尝尝味道。

　　宋懿涵心口燥得慌，理智告诉他应该收敛些，免得被人看出什么，可也是怀着别样的心思，希望被人发现点什么。

　　关于家里面的人都问程华弌怎么对宋懿涵这么好，程华弌没解释，反正都这样，只有宋懿涵每每听到这里都傻乐着，不好意思低下头，有时候呢，家里其他做家务的阿姨看见程华弌拿着手杖坐在沙发上，多新鲜似的，把玩着。

　　那手杖还是宋懿涵送的。

　　程华弌修长白皙的手指玩弄着手杖，宋懿涵每每看到，面上总是挂不住，总觉得被占了什么便宜，但又说不出来。

　　何欢欢和程潇潇在别墅小住了一段时间便走了。而后日本那边送来一张请柬，顺带着上门的，还有一个头发中分梳着的日本人，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瘦高的学徒，拎着皮箱子，是成衣店的裁缝。

　　是堀川斋先生送来的，专门给人定制礼服。

　　程华弌倚靠在客厅的长沙发，手上拿着今日份的《新京日报》，头发松松向后拢去，鼻梁上戴了一副锋利的金丝眼镜，宋懿涵站在他面前的小板凳上，展开双手。

　　日本师傅亲自给他量身，皮尺打开，在头颅、肩膀、上臂、胸廓和腰间比量了，然后在本子上记下数据，宋懿涵实在是纤细得有些过分，浑身的毛发都很稀疏，位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稚嫩、干净，却很性感，但两种美掺合一起并不矛盾。

　　宋懿涵从这个视角看着坐在他面前的程华弌。

　　装什么正儿八经呢。

　　他心里嘀咕。

　　皮尺即将测量裤长，日本师傅换了一把尺子，用日语道：“□□。”

　　宋懿涵听不懂，从下瞥的眼角注视着程华弌，等着对方给他翻译。

　　他带着几丝傲慢，几丝兴奋，几丝狂妄，他看不得程华弌虚张声势地盯着报纸，明明就喜欢，却装腔作调一幅绅士样儿。你看，那一版面都看了好久都没见翻过，肯定在偷偷看他！

　　狗男人，装什么！

　　这边迟迟没有动静，日本师傅再重复了一遍，宋懿涵就是装作不懂，然后，程华弌舔了下嘴唇，放下报纸抬起头来，尽管他很小心，但视线还是不可避免的，从宋懿涵清瘦的腰间看过去，淡淡地开口道：“要测裤子长度，腿分开一些。”

　　虽然语气漫不经心，但宋懿涵都知道。

　　他看着程华弌，轻轻地张开嘴，牙齿有意无意地，咬着。

　　程华弌喉咙动了动。

　　等对面的男人翻译完，宋懿涵才□□等待测量裤长。

　　接下来，他更加大胆，日本师傅说什么，他都装不懂，即使是很努力地跟他比划，他不听，只有程华弌的眼睛看着他，并亲自给他翻译出来，他才会按照流程走。

　　测量完了。

　　宋懿涵狡黠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在那一刻，他似乎抓住了这个男人的弱点，因为贪婪，因为欲-望。

　　而指使那男人走向那罪不可赦深渊的，是他。

　　“对了，下午有空没有？”忽然，程华弌问。

　　“啊？”宋懿涵懵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看来是有空了，那就来房间一趟。”程华弌轻轻地碰了下眼镜，将镜片推上去，搭在坚挺的鼻梁上，他微勾着嘴，将刚刚宋懿涵戏弄他的一幕都尽收眼底，仍旧在笑，“有件事情，我得需要亲自跟你谈一谈。”

　　“谈什么？”

　　“谈生活，谈学习。”

　　宋懿涵微微仰起头，从这个角度俯视着他，挑衅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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