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灯火阑珊
米行已经停业,因为所有的米全部充当军粮,不再供应给百姓了。再过十天半月,百姓们就
买不到粮食,看来再不走,就得饿死了。
路旁的酒肆里,灯火依旧恢弘。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相对而坐,默默饮酒。
那沉稳安静的古铜男人是柳毅,那个青衣书生,是宏成。
他们瞧见了白紫苏和采月,均站了起来。
“宏成公子。你们如今还有闲情喝酒?”采月不禁问道,因为宏成救过采月一命,所以采月
跟宏成分外熟悉,开口便问他。
宏成笑道:“越是乱,人心其实越是真诚。因为很多隐藏在心底的情感,这个时候都要爆发
出来了。”
“哦?”
宏成微微一笑:“王妃,采月小姐,定州城里一个大户今夜举行了一个花灯会,你们要不要
去看一下?”
白紫苏倒是惊讶了:“这个时候,花灯会?”
“如今多事之秋,百姓逃得逃,散得散。有情人却像那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大户
恐怕是看透了人情世态,游戏人间惯了的,所以就捐资举行了个花灯会,既给个机会让那亲人,
情人告别,也同时为定州大军募捐军饷。”
“原来这绝望的烽火之下,还有这等让人恢复希望的事。那定是要去看一看。”
这个晚上,大户的花园对定州百姓开放。只见人潮涌动,很多人从花园进进出出。
花园的假山画廊挂满了花灯。潺潺流动的人工河上也是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灯。夜色起来了,
红灯挂上了,姑娘小伙不闹了,岸上有人点着火花了。只余灿烂的灯火,静寂无声。
原来,绝望中的希望,是素处以默。平淡相处,默然相对。
河面上从对岸飘过来一串串荷花灯,河这岸也有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默默地点了灯,小心翼
翼地将红色的灯放在水面,向对岸轻轻一推。对岸自然有心上人焦灼等待!
宏成和采月竟然也玩起了花灯,一个在河这岸,一个站在河那岸,纤手轻轻将那花灯一推,
那岸的男子便能接到。爱,总是这样一方付出,一方承接,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前夕,编织着真诚
绮丽的梦境。
白紫苏拈起一只花灯,却不知道这灯点燃后,推给谁。
突见人潮深处,一抹熟悉的身影静静看了白紫苏片刻,一闪而逝。柳毅在白紫苏耳边,用极
为轻微的声音道:“王妃,那个大户要见您!”
白紫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恩了一声,便拈着那盏花灯,跟着柳毅走出人群,一
直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园子。
只见一道蜿蜒的画廊横艮水上,而水面上满是花灯。昏黄的灯光,明媚地照耀着一个人卓然
慨然的白色身影。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万千花灯之上,仿佛站了万千年之久。身后一轮澄黄的圆
月,在他身后淡洒光辉,像是一个深入骨髓的绮丽梦境。
白紫苏讶然半晌,才从口中发出颤抖的几个字:“这里危险!”
“你说过,你喜欢七夕的荷花灯。”孤北臣淡淡而笑,洒然立于危险,丝毫不以为意。他只
是想用自己的气魄,做此刻最想做的事。身上的伤其实刚好,最想做的两件事,便开始筹划起
来。一件便是攻打定州,一件便是安抚佳人。
知道自己攻打定州的消息,她定然是很难过的。谁让她脑子不开窍,总是抱着必须放弃的东
西死活不放手呢?四哥和他,只能选一个。
他让她只选择他。
“现在不是七夕。你快走,如果四哥发现了……”白紫苏脸色都发白了。
孤北臣自信一笑:“他管不了这里,城外的军队够他忙的。”
白紫苏突然重重地咳嗽起来,手一晃,花灯差点掉落在地上,孤北臣手敏捷一抄,拿在手
中。“你脸色这么不好,病了?”
“如果我此刻病死在这里,就是我最好的归宿。”白紫苏喃喃说道,眼睛却不离那盏花灯。
孤北臣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道:“你是不是恨我攻打定州城?”
“潭州城容不下我,京城我娘去了,新帝登基,白家失事,也容不下我,除了四哥这里,我
还能去哪里?”白紫苏反问孤北臣。他的父王逼着他杀她,他的将士看不惯他宠一个女人。温柔
乡注定是他霸业的一座孤冢。他保护不了她。
他只是想要一个女人,却关乎天下,连见个面都要偷偷摸摸。
孤北臣没有说话,半晌,点燃了花灯里细红的蜡烛。腊红的火光映上了他卓然自傲,慨然自
信的脸庞,他对白紫苏轻轻笑着,蹲下身子将蜡烛放在花灯上,又将花灯推到水波深处。 “不
管外面是黑云压城,还是战火纷飞,只要你在的地方,我保证都将会是安稳。”孤北臣轻轻地加
了一句:“除非我死了。”
这是承诺么?白紫苏突然感觉心中溢满了空灵流丽的忧伤,扭过头去,只见荷花灯在有些凉
薄的黑夜里豁然升起含蓄的明媚,清碧的砂纸作叶,梅红的绸子做花,在蜡烛光晕的笼罩下向对
岸潺潺缓缓地飘去。
“北臣,我不在对岸,我接不到!”白紫苏慌了,毫不迟疑地要往水里跳。一只脚已经踏进
水里,水好冷。
孤北臣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
只是踏入水中取花灯的人,换了一个而已。
正发怔之际,白紫苏已经拿起花灯,浑身湿淋淋地上了岸。但愕然发现,荷花还在,蜡烛却
早已经灭了,只余一缕青烟缓缓散散地飘荡。
“灭了……”白紫苏浑身发抖,嘴唇冻得乌紫,怔怔地捧着花灯,像是捧着最后的希望。
她强自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孤北臣突然转身,甩了甩头,又转了过来。虽然他不想让白紫
苏看见,但她确实看到了,他扭头甩掉了泪。他哭了。
为什么会哭?为了荷花灯灭了么,他哪有那么幼稚!
孤北臣走了过来,捧起了白紫苏的手,白紫苏的手捧着那盏灭了的花灯。孤北臣缓缓地,但
是却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把那灯放在心里,灭不了。”
“灭不了……”白紫苏喃喃地重复,瞬间眼泪就溢满了眼眶。
这是一股永远不倦的热情,一场狂乱的梦,一片笑声,一阕歌,一场永远不愿意醒来的沉醉。红颜意气,白璧故交,百门寥落的冷,枯荷遗憾的恨都随着那墙头马上,一眼相逢的热情
赋到了沧海桑田,地老天荒! 白紫苏心里有些绮丽的忧伤,仿佛与生俱来似的空灵流丽,却漫
溢了倦倦深情。
螓首依靠着他此刻倍感坚实的臂膀,就让这今晚凝固成永恒,即便今夜的温存,待明朝太阳
初升,便随朝露一同逝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