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的自我修养

　　许叔没有去帮林鸩做什么，因为这是每个掌灯人都要经历的情况，况且在剧烈运动后，无论是来自谁的帮忙都无济于事，他能做的也就是给林鸩冲杯盐糖水。

　　虽然很痛苦，但是林鸩一边笑一遍用力呼吸，他做到了，获得了许叔的认可，并且是在他没有用到自己天赋的情况下。

　　这就是掌灯人所要面对的吗？

　　林鸩之前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现在还保持着清醒，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用不了多久肯定会直接睡过去，于是在休息的差不多的时候喝林鸩下了那杯盐糖水，把幺儿捧给许叔。

　　雪白的一团，蹲坐在林鸩的手心里，黑亮亮的眼珠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许叔，帮我照顾一下我家幺儿。”

　　许叔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小的幺儿，柔软的羽毛和纤细的爪子，这是许叔在过去的几十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生物，他不知道如何对待它。

　　许叔还想说些什么，比如这只小鸟是林鸩从哪里找到的应该如何照顾之类，林鸩已经睡过去了。

　　许叔：这样容易猝死啊，小伙子。

　　没辙，许叔也不晓得怎么办，但是看着幺儿那双小黑眼睛，许叔有了主意。

　　他把幺儿放在了自己工作台上的架子上，用林鸩之前用过的兽皮毯子裹着林鸩，把他抱到了工作室唯一一个沙发上，这样睡觉起码醒了身上不酸。
　　幺儿飞过去落在林鸩胸口，踩了两下，窝了进去。

　　见状，许叔有那么一点羡慕，因为他的工作原因，身上的血气太重，小动物都不会靠近他，林鸩能够在刚刚成为掌灯人的时候就能有自己的小伙伴，在掌灯人里真的是很难得的情况。

　　许叔感慨着，给林鸩的煤油灯加上油，许叔又看了看这个小工具，决定还是自己再做个新的给林鸩。

　　顺便也给幺儿做个小窝吧，看他们黏糊的样子，这个小窝肯定也要能够在奔跑或者战斗的时候不会散架才行。

　　于是许叔熬了个通宵，林鸩获得了充足的睡眠。

　　*

　　林鸩没有做梦。

　　他只感觉一闭眼一睁眼就天亮了，但是精神状态很好，确认是休息够了。

　　林鸩伸了个懒腰，环顾五金店内，只见许叔那只没有被遮起来的眼睛下面是沉重的黑眼圈，他见林鸩醒了，就把做了一晚上的幺儿专用座驾扣在了林鸩肩膀上。

　　“许叔，这是……？”

　　许叔脚步虚浮，但是手上很稳，他紧了紧林鸩胸口处的皮扣子，说：“你的兽伴太小了，给做个小稳定架，别满月的时候掉了啊。”

　　声音充满了疲惫，但是许叔知道自己精神很好，虽然是熬夜带来的假性亢奋，许叔并不在意这些。

　　他把做好的新灯递给林鸩，给林鸩示范怎么换灯芯怎么加灯油怎么做灯油。

　　前两个步骤都很简单，和现实世界的煤油灯差不多，最后一个，那就稍微有那么一点不简单了。

　　现在虽然是白天，许叔仍然拉上了窗帘，按照他的话来说炼灯油不能见光，正当林鸩想问为什么的时候，许叔就掀开了工作台。

　　林鸩想要问的问题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工作台下面还有一个暗门，许叔拉起门，扑面而来的气味充满了腐臭，把林鸩熏了个喷嚏，另一边展示墙上的“纪念品”们被这个吵醒，一个个吱哇乱叫。

　　尤其是那个油光水滑的大黑耗子。

　　原本许叔都下去一半了，抬头看见林鸩盯着展示墙上的东西，只能又爬了上来，戴上手套把那只老鼠从墙上拽了下来。

　　被撕扯下来的那部分只发出了一声尖叫就被捏碎了脑袋，还有一半被钉子钉住的部分留在墙上，断裂面流出的不是内脏，而是粘稠的黑色物质，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更多更幼小的生物，在留下来的后半截内扭动着。

　　咕噜噜，咕噜噜。

　　黏腻的声音回荡在工作室内。

　　其中一个被黑色物质包裹的生物趴在薄膜里，疯狂挠动着阻拦自己出去的巢穴，生锈的钉子牢牢待在原地，伴随着许叔的低声咏唱，它又恢复了原本银光熠熠的样子，幼小油疯狂的生物在钉子的影响下活动逐渐变缓，最后蜷缩在母体留下的巢穴内。

　　林鸩看着，越来越入神。
　　不过他并没有听清楚许叔在唱什么。

　　见文文的掌灯人半天没跟过来，原本已经进地下室的许叔又拿了副手套，扔给林鸩：“别看了，赶紧下来。”

　　手套很沉，很厚，砸的林鸩清醒了。

　　戴好手套，林鸩跳进地下室，紧跟在许叔身边。

　　在关上门后，地下室内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并不是完全看不见。

　　“咔哒”

　　微弱的白光从四面八方飘来，落在许叔手里的灯座上，朦朦胧胧，萦绕着接连不断的黑烟。

　　等到灯座上的光能够照亮直径一米左右的范围时，许叔伸手按了一下头顶的墙壁。

　　“咔哒”

　　还是那个声音，但是漂浮的白光这次却消失了，只有许叔手上的灯座还亮着。

　　与其说是灯座，不如说是个带有细长底座支撑的碗，碗中除了那些白光之外，还有半截油光水滑的黑耗子。

　　许叔用手势示意林鸩过来看。

　　林鸩的眼睛适应的很快，能够看得清楚在碗里发生的一切，他的身体本能告诉了他那些白光的名字。

　　是降临之光，是掌灯人在第一次经历满月后留在他们身上的降临之光。

　　准确的说，是月光，它们蚕食着已经被捏碎的老鼠躯壳，每当光游离到老鼠的某个部位时，那里就像是被灼烧一样，伴随着黑烟迅速融化，同时还有隐隐的焦臭味，像地沟油混合腐烂了鸡肉又碰上了大火，又钻进呼吸道腐蚀气道上皮的气味。

　　一开始，这个过程还是很迅速的，因为月光足够多，但是没一会儿就被黑烟遮盖住了。

　　许叔轻轻吹出一口气，让月光能够更有效地发挥作用，但是这还不够。

　　他又唱起了那首曲子。

　　这次林鸩听清楚了。

　　【月儿弯，月儿弯，小儿戏水小溪畔】
　　【月儿亮，月儿明，月儿伴旅人孤行】
　　【溪水凉，道路长，月儿引路护归航】
　　【归路远，归路长，溪畔枯骨灰茫茫】

　　月光更亮了，灼烧的声音已经能够让人清楚听见。

　　许叔的调子越来越悲凉，老鼠的骨头也露了出来，原本漆黑的骨头落上了月光，光芒一收一张，伴随着曲调将黑色的骨头拎了起来。

　　黑色的油状物从骨头上滴落，在许叔的最后一句唱完后，月光松开了那半具骨头。

　　轻飘飘的、灰色的骨头。

　　它们落在碗中的漆黑上，漂浮着，不肯落下，不愿散去。

　　“赞美月光。”

　　灰蒙蒙的骨头瞬间消散在零散的光芒中。

　　许叔又轻声唱了几句，那些光芒又重新隐匿回了黑烟里。

　　在一片漆黑中，许叔又问了林鸩很多话，问他有没有记住调子，有没有记住歌词，又告诉他在制作灯油的时候不能不戴手套，还说了很多。

　　林鸩这时候只觉得许叔是一个好老师，他也耐心地听着许叔把歌谣唱了一遍又一遍，回答着许叔的一个个问题。

　　直到林鸩看清楚了许叔身上缠绕着的黑烟，是从碗中蔓延出来的，越来越多。

　　林鸩的视力很好，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能看清这些东西是这具身体本身带来的加成，并不是他阴阳眼的作用。

　　在这么下去，许叔可能要被这些黑烟拉扯着完全融入这个地下室了。

　　林鸩回应着许叔的话，悄悄地握住碗下的底座，稳又迅速地把碗从许叔手里抢过来，碗里的液体一滴没撒。

　　半响，许叔才回神，也停止了叨念，他摸索着打开地下室的门，工作室里还是只有炉火在燃烧。

　　林鸩也跟着已经清醒的许叔回到了地面上，许叔夸他聪明，但是林鸩只觉得烫手。

　　那碗真的很烫，包括底座，烫手。

　　许叔摘下手套，把工作台放回去后指挥着林鸩把碗里的煤油倒进两嘴细口瓶里，这是个精细活，但也没那么精细，林鸩把瓶子的两个瓶嘴都打开了，往大开口的瓶嘴里倒油，小细口的瓶嘴用来排气，完美。

　　巴掌大的小瓶子，正好装下半碗灯油。

　　又教着林鸩给瓶子封口，许叔顺便抽查了一下林鸩的记忆力，发现这孩子有着独特的音乐天赋。

　　——就是唱歌跑调。

　　唱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好好的一个小曲原本是能引导月光压制异变的，结果林鸩一开口墙上的那些玩意儿跟着他跑到马里亚纳海沟的调子扭得一个比一个有节奏。

　　许叔多少是有点震惊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掌灯人的音乐天赋那么差。

　　林鸩也很震惊，他明明唱歌贼好听，肯定是这具身体不行。

　　又试图纠正了一下，许叔发现这个东西真的要靠天赋，再多听几遍林鸩唱的《月儿明》，估计地下室里的那些黑雾就要冲出来跟着一起舞了。

　　那些东西太活泼了，林鸩唱的歌又加速了钉子的蚀锈速度，许叔决定及时止损，并且又给展示墙上钉了几根钉子。

　　幸好这展示墙隔音。

　　林鸩捧着幺儿不敢说话。

　　[主人，你唱歌好难听哦]
　　[别说了，幺儿，别说了，都是这具身体的问题，回去我这就重修]

　　又上手摸了摸幺儿的羽毛，许叔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自己去避难所拽了个异化严重的人出来。

　　正好还是那个支端异化被砍了的管理员。

　　许叔在林鸩面前把这位已经迷失的管理员拆解成了一块块需要打上马赛克的东西，装进一个金属箱子里，递给林鸩。

　　林鸩和幺儿都惊恐地看着这个箱子，最后还是在时间的催促下背上了这个装着他们同僚的大盒子。

　　毕竟时间不多了，他得赶紧回去。

　　回去就把方汶鹤的脑壳锤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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