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先帝必然是辉炳史册的千古一帝。”稍缓，王玄声道，语气分外笃定，他望着顾煊的侧脸，心中不自觉地倍加感慨追忆，他同他记忆中的景王殿下宛若一人，所不同的仅仅只有他那双忧郁的眼睛，“侯爷也不要因先帝命你留在此地伤怀。西秦是很好的地方，拂菻城的人会效忠您，公爵大人也会庇佑你。”

　　“我没有伤怀。”顾煊摇摇头，摆脱最初的抗拒他确实还算喜欢这个地方，但王云章对此地的褒扬仍令他有些好奇，“所以，你不后悔来西秦？”

　　“臣既是自请留守，自无怨无悔，而且臣在西秦也过得很好，封妻荫子，在少年时全然不敢想象今日光景。”

　　“那贺先生呢？他也是自愿留下来的吗？”

　　“自也是情愿的。”王云章道，“贺先生曾是睿王府中人，先帝的剑术便是他教的，臣来西秦好几年后，他才定居于此的。”

　　顾煊嗯了一声，似乎正思索着什么事。将顾煊送到他房间后王云章便告退了，顾煊目送他背影消失，想掩上门，却又推了一把。

　　，

　　塞巴斯蒂安在将要睡去的时候听到了叩门声。他疑惑地打开了门，门外是个他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顾煊。他穿着单薄的丝质长袍，持了盏灯，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和长发，漂亮得惊心动魄。“我可以进来吗？”他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直直注视着他。

　　“当然可以。”塞巴斯蒂安回过神来，他带他到了客厅，想给他沏一壶茶，又反应过来什么，“我不会你们的点茶方法，还是你来吧。”

　　“你不觉得让客人来点茶是很失礼的行为吗？”顾煊盯着茶具，道。

　　“在大秦的贵族面前糟践他们的茶叶不也是很失礼的行为？”塞巴斯蒂安回应道，“况且，这座城堡是你的产业，我才是你的客人。我很想回味一下你们点茶的技艺，不赐教吗？”

　　顾煊无言，他盯着桌案上的茶具一一检视，出口语气仍然不善，却显然是应允了：“煎茶须活火。给我一些炭，还有清水。”

　　“行。”

　　炭火和清水很快取来了，顾煊看着那炭，又尝了点水，眉宇间多有嫌色，却也没有发作。他点燃了炭火，用茶炉煮水。而后，解开了茶饼的包装，细细研磨，又用茶罗筛选，将大小均匀的茶末倒入碗里。

　　茶罗筛过的茶末被他弃置一边，塞巴斯蒂安略有些心疼，想着他丢弃的这些茶末得花多少黄金才能买到。待水沸后，他向茶碗中倒入一点滚烫的沸水，调成糊状后才又往其中注水，执茶筅在碗中击拂。

　　塞巴斯蒂安观察着他的动作，娴熟得仿若本能，而停下来后茶碗中尚有白色的汤花，好一会儿才散去。“没有咬盏，坏了。”顾煊摇摇头，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过这茶算不得上品，也不算糟践了。”

　　“我花了与它的重量多两倍的黄金才买到这个茶饼。”塞巴斯蒂安苦笑道，心里其实有点后悔让顾煊来点茶了，他珍而重之地端起茶碗，小口小口地尝着，“你很喜欢点茶吗？”他心里略有些紧张，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他得额外花多少钱来供养顾煊奢侈的爱好。

　　“没多喜欢，而且我茶点的也不好。”顾煊说，他微微垂下脸，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褪去了阴冷，他这样显得容易亲近很多，“斗茶之风在赵宋时尤为盛行，大秦开国之后，太/祖以为进贡团饼茶重劳民力，因而下令罢造‘龙团’，改进芽茶。贵族中的斗茶之风，是泰康年间的事，但太宗皇帝也警诫此为玩乐之物，因而多盛行于女眷，男子不过粗通，不教夫妻闺房之间失了乐子。我于贵族男子之中点茶技艺也属下乘，在紫微城，点茶最好的是阿瑶......”

　　“你的未婚妻？”塞巴斯蒂安一怔，“你们叫她清河公主吧？”

　　他想起了那个久远的名字和那个跟顾煊长得很相似的小女孩，秦赫唯一的婚生公主。顾煊带她来见过他，很美丽，也很冰冷，有着倔强的眼神，他有直觉这个女孩并不是个很好相处的妻子，但她与顾煊相处时倒很是和睦。

　　他五年前得知顾煊的死讯后也没有问过清河的事，若非顾煊提起他甚至不会想起他曾经见过她。他心中忽然一紧，在看到顾煊愈发忧郁的的眼神后更甚，知晓他戳中了他的伤痛。没有等到他想到合理的措辞，顾煊却已经抬起头，坦诚道：“是曾经的事。她嫁给了别人，已经有了儿子。”

　　“对不起。”塞巴斯蒂安道，顾煊想露出一个释怀的笑，然而他其实并没有扯动嘴角，“我已经不可能和她成婚了，但她也算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我可以将她当做一个与我一起长大的妹妹祝福她。”他想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那，你的未婚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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