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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不必管你,你还能活着到这儿吗?你真的以为你是在和邺城王争权吗?你真的以为,我们费尽心思让你到献州府来,是为了让你缩在这里的吗?北境要开战了,靖安侯父子要带兵出征了,而江离如今身怀六甲,哪儿也去不了。江南盐政混乱,早已民生沸怨,迟早出事。届时腹背受敌,躲在暗处的人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你以为你能幸免吗?”
他紧紧地盯着楚煦的眼睛,“你真的了解这个国家吗?你真的有想过了解它吗?高堂上坐,不食人间疾苦。”
“谢景和江离出游为了什么,你知道吗?你知道他们都去过那儿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带着你皇姐回这儿吗?”
“在册兵力共一百二十四万,不包括谢家军、抚宁军和禁军在内,几年前,陛下裁军共四十六万。可裁的都是什么人,留的又是什么人?你一概不知。大玄外靠大海,内靠大陆,可是在册兵力,只有步兵和骑兵。且多数在北境和云都。也就是说,除了北境和云都,其余地方兵力松散,不堪一击!”
楚煦紧了紧拳头,暗自咬着牙齿。
“而我们,不只有外敌,还有内鬼。你真的以为建安伯这么好扳倒吗?不过是他背后的人收手了而已。”
“是谁?”
“不知道。”他看着楚煦吃惊的神情,淡淡的开口,“不必吃惊吗,有人在追查,只是现在还没有头绪而已。”
“谁?谁在追查?”
“这个地方,总共有三十七万兵。吃惊吗?这是你的老师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不是保你的命,是保大玄的命。他们就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以致于你只有那些歪门邪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的老师为你为这个国家布了多少棋子!你不知道江离为了你,身怀六甲四处奔波!你也不知道,你的清河皇姐和你的阳成皇妹,为何一直留守封地!只是因为你吗?不止吧!可你未免太伤人心了吧。”
“她,还好吗?”迟疑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很快,你就没有掣肘了。因为很快,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死了。成与不成,在你,不在我们!”
“北境要大乱了是吗?不对,应该是,江南要大乱了,江南一乱,周边各国就该蠢蠢欲动了。而那个人,会趁虚而入,是不是?”
“是!”
“我知道了!”他又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筷子菜,混在饭里,往嘴里扒,直到嘴里再也塞不下了,他的眼泪也混着流泪下来。
【要下雨了,我们进去吧。】
【可是,天气很好啊!】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哦,对了,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笑,然后带着他进屋子里去,不到半盏茶时间,就开始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紧接着就是瓢泼的大雨.......
那时,他年纪还小,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窗外的雨,张大了嘴......
【为什么?明明太阳很好呀!】
【有些事情,要用眼睛看,但是,要用脑子思考。一边看,一边琢磨,有些事情就清晰明了了。】
“一边看,一边琢磨,有些事情就清晰明了了。”他使劲咽下嘴里的东西,“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枉费他诸多心思。”他抹了一把嘴,又擦了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
“阴私诡计可保命,未尝不能一用。若是一味算计,那便会终日惶惶、难以安宁!”他看向站在院门口的何陵西,“良臣挚友不可多得,少傅铺了路,殿下也得好好走才是。”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我再与你细细说这献州府的事。不过要是你揭发,也都随你。”
“我不想伤人命的,我的本意不是这个,你要告诉他们,我没想伤人命的。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我也不想做一个储君。我只想一直待着他们的身边,随心的过一辈子。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个太子的虚名。我不想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去见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殿下的命,挣不脱的,就像我们一样,一辈子要为了族人活着。而殿下,要为了大玄活着。外头的人见我们光鲜亮丽,可不知道我们在这座城里被锁住了多少东西,一辈子都不可能任性一回。”
“原本该翱翔九天、展翅高飞的雄鹰,被打折翅膀,锁进笼子里,恨吗?”
宁子瑜淡淡一笑,“我的命,我认!”
他转过头,看向像根木头一样的何陵西,问道:“你呢,认吗?”
“自然!”
“那我也认吧。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谁让我天生的呢!”可眼底到底闪过一丝的落寞。
“江南盐政什么时候会崩溃?”楚煦看着宁子瑜的眼睛。
“三五个月吧。”
“那不就意味着,她刚生产,他就要走了吗?”他暗自嘀咕着。
“沉疴旧疾,需得下重药。布局这么多年,闹是会闹上一场,可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江南大乱,内政必定不稳,届时牛鬼蛇神都会冒出来,你们想要一网打尽吗?”何陵西问道。
“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没什么意思。关键啊,还得看谢景手上的那个人,能不能吐出些什么。”随即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过审了这么久,都没消息,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谁啊?”
“岭南总兵——罗清。”
“他不是死了吗?”
宁子瑜玩味的看着何陵西,问道:“谁说他死了?留着有大用处的人,怎么会轻易让他去死。”他摸了摸何陵西的脑袋,颇为语重心长,“弟弟啊,凡是不要看表面,容易被迷惑。”
顿时,何陵西的耳朵“噌”一下红透了,蔫哒哒地垂下了头。
楚煦看见了,只是觉得好笑,偷笑了一阵,随即有些严肃的看着宁子瑜,问道:“他们,都知道我来献州府了吗?”
“谁啊?”
看着宁子瑜明知故问的脸,楚煦登时觉得被噎了口气不上不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丢了脸面,追问道:“他们,那些,老师布置的那些,那些人......”
支支吾吾,支支吾吾地,到让宁子瑜睨了他一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兄弟失和,被下放到献州府了。”
“兄弟失和?”他一愣,“不是,不是......”
“不是玩弄权术,徇私舞弊?是!但是,”宁子瑜有些复杂的闭了闭眼,然后睁开,“陛下有私心,不想皇室丑闻,暴露于天下。只是对外宣称,你们兄弟失和失了体统,交由公主教导几年。顺便,那些事,都推到那几个出头的学子身上,连带牵连了确实插手春闱之事的那些人身上,把你们摘了个干干净净。”
楚煦沉默了,“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是个人动动脑子都能猜出来。皇室的脸面何其尊贵,怎么舍得往外丢一寸。”他鲜少说些尖酸刻薄之语,说完后看着耷拉着脑袋,还仍旧像个孩子一样的楚煦,到底有些心软,“不过,江离若是没有布局,你的确不容易脱身。”
他看了看何陵西。
何陵西尴尬地转了转头,左看右看,一不小心又看见楚煦炯炯的眼神,实在抵挡不住,就开口了,“就是,给了我父亲一沓名单,然后让我父亲日夜守着,只要有动作就一网打尽,以免事态扩大,另外也给我父亲一份功劳。至于刑部尚书左大人与她的交易就是,就是,”他咳了一声,“也没什么.......”
见他吞吐半天没有一个字,宁子瑜忍了半天,没忍住,“就是,当面训斥了一顿朝廷二品大员。说他未尽臣子之责,未能教养太子,如今哪有脸面指责太子言行。然后,左大人压下了整件事,给江离调度的时间。”
“她在等,在等你亲口告诉她,你做了些什么,然后一起想办法解决,可是你一意孤行,直到,直到有学子闹上了门,指着她的鼻子辱骂她,她才实在没办法直接出手的。”他似乎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鼻子略有些酸涩,“士族之前一直以江家马首是瞻,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哪里能不知道,估计你在安排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做。”
“不过也是好事。士族传承多年,拉帮结派甚多,而有些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何念先生他们原本已经借少傅之死拔除了许多,可还有些轻易动不得。正好趁你的事,一并除了,江家也就,真的没了。”宁子瑜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宽慰。
“都骂了些什么?”
此刻何陵西有些小脾气,“反正,又不是骂你的。”
“江淼,还是江离?”他询问着他们。
何陵西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无边的委屈铺天盖地而来,“你的老师,你的姐姐,被别人指着鼻子骂,骂他们教养不善,竟教出你这么个——”他实在说不出口,“可是骂你的人是谁呢,算起来,也是少傅的半个学生!他那么多的学生,云都的世家子弟、乡野的村妇之子,到处都是,可就因为你一个人,就你一个,身负骂名,谁都能骂他两句,我,我的弟弟,赵简,哪一个不是他给你留下的人。你委屈,你还委屈,我们更委屈!”
“明明说好了,君臣相携,共创盛世。我们才义无反顾的,哪知道你是这样的,竟也只学会了玩弄权术的那一套,他教你的,半分都没学会。他不在了,还要因你日夜被人辱骂,不得安宁!江离说得没有错,你确实没有资格再踏进那个地方了。”他鼻子一酸,眼睛一眨,眼泪都流了出来。
“所以,你当初与我结交是因为少傅?”他目露祈求,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以保留他仅剩的太子的尊严。
“是!”
铿锵有力地回答,彻底湮没了他心底的那可笑的尊严。
“起初确实如此,可是后来我见你还念着他,也有几分赤诚之心,便也与你相交,直到现在,也愿意与你相交。”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可曾对我失望过?”
“有,就是现在!即使我听见看见你的谋算,都不曾失望过。真正让我失望的,是现在的你,浑浑噩噩,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一副所有人都亏欠你的样子!可是没有人亏欠你,只有你亏欠别人的。”
宁子瑜趁机拉住了他,道:“我不希望你只有一时的热情,因为你一时的热情会害了所有的人。也不需要你现在的愧疚,因为毫无用处。你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们。我们可不想将身家性命尽数压在一个毫无担当、任性妄为的人身上。即便有江淼的嘱托,可人死灯灭,我们并不是一味地愚忠。”然后拉着有些失魂落魄的何陵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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