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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驴蛋独自留在府里看家,生怕再有人闯进来,抱着一根木棍守在门后,一守就是整日。入夜已久,还等不来人,他打着哈欠靠在院门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正做梦时被剧烈的震动惊醒。
驴蛋还以为又是那帮走狗,抄起家伙警惕道:“谁?”
“是我!快开门!”莫为喘息极重,声音颤抖。
驴蛋拉开院门,只见管家背着昏迷的乳母,衣上还沾染了血迹。他大吃一惊,指着那刺目的鲜红结巴道:“血、血?刘梅受伤了?”
“不是她的血。人没事,只是吓晕了。”莫为体力不支,咬牙道,“搭把手!”
“哎!”驴蛋立即帮着管家将乳母送回屋安顿好,把沾了血的外衣烧掉。忙完,他惊魂未定,抹掉额上的汗,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莫为瘫坐在石阶上,呼出一口气:“是王狗……他惹了祸,被申府的人痛打一顿,却丧心病狂提着刀来砍我,疯狗就是疯狗……”
“什么?!您没伤着吧?”
莫为摇头,叹息:“他来得突然,我慌了神,阿梅也吓得不轻。不过王狗酒后乱砍一气,光有狠劲没有准头,避开他不难。我二人逃跑,他紧追不放,我气急,把阿梅推入岔道,自己引开那畜牲,最后被逼入死胡同,随手捡了块砖砸他,也是运气好,居然砸中了。见王狗倒下,我便松了口气,谁知没走几步,竟然被他勒住……”
驴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尽管知道管家安然无恙,听着他的描述也不由得揪心。
莫为忽然深深低下头去,交叉的双手相互握紧:“挣扎之中,我听到刀入□□的声音,还以为被王狗捅了个对穿。实际却是……是阿梅拿着王狗落下的刀,砍了他。”
“啊?”驴蛋瞠目结舌。原来乳母身上的血迹竟是……
“王狗……死了吗?”
莫为抓着自己的头发:“不清楚,不知有无伤及要害,他逃了。”
虽这样说,但他有预感,王狗至多活不过明早。莫为后悔当时没能狠下心来补刀杀人毁尸灭迹。那家伙忽然消失不足为怪,但若青天白日曝尸街上,不免引起骚动,更怕被有心人利用去,大做文章。
可惜后悔无用,现在又该怎么办?此刻莫为惊惶哀伤,再也无法保持清醒,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多年未曾动摇的心念正逐步被愧意吞噬。
家主才刚下葬,他却又引来祸患……
如轩很是疲惫,来的路上没几步就走不动了。姬如轾将她背回家时,她已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管家上前欲言又止,少主眼神示意他稍等片刻。
月华如水,流入窗棂却似凝结。榻上少女睡得平和恬然,可不经意间眼角又滑下泪来。姬如轾面露厌色,抬手为她擦去泪痕。
从房里出来,莫为与驴蛋守在门外,他动动肩膀,也觉得有些累了,轻声说:“夜深了,莫叔你们还不休息?”
“少主。”极其沙哑的一声从管家口中发出,莫为往前一步,忽然跪倒在少年面前。
眨眼的功夫姬如轾就伸手捞起了他,嚷道:“干什么啊这是,想让我折寿不成?”
莫为连连摇头,泪如雨下,抽噎着道出缘由。
“什么?王八犊子狗东西!活腻歪了不成?”姬如轾听到一半火冒三丈,抬脚就走。
驴蛋叫道:“少主您干啥去?”
“叔你等着,看老子不弄死他大卸八块扔去喂狗!奶奶的,早知道就不好面子把那帮新兵蛋子留狼山了,这下还得脏了我自己的手……”
管家哭笑不得,与杂役两人合力都拦不住他,劝道:“如轾!莫冲动听我说完啊!”
“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让奶娘给砍了!”驴蛋说。
姬如轾一愣,不合时宜地感叹了句:“奶娘?厉害啊……”
见莫为心痛,五官都皱在一起,他顿感歉疚,安慰道:“叔,没啥好怕的,那王八蛋动手在先,死不足惜。就算没被砍,申由李伦两边也都不会放过他。”
莫为落下泪来。理是不错,可平白沾了血光,无论如何都无法心安。
“奶娘受惊了吧……”
驴蛋回答:“是,都晕过去了。可吓得不轻。”
姬如轾低声对莫为说:“这两天多陪陪她。”
管家点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抹着眼角,手微微颤着,吞吞吐吐道:“少主……我……”
“是老家出事了吧?”
莫为猛地抬头:“您知道?”
“那可不,我什么不知道?”姬如轾笑了,只是很快笑容又敛去,他郑重道:“叔,这些年照看家里,辛苦了。我们兄妹当你是半个父亲,老实说,知道你要走,挺舍不得的,但是姬府亏欠你实在太多,我俩老大不小了,再拖累你心里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话?哪里有什么拖累——”莫为惶恐辩解,却被打断。
姬如轾接着说:“就别犹豫了,这里没啥好牵挂的,老家重要。”
管家怔怔无言,良久才问:“是……阿梅告诉你的?”
“你开不了口,她就代你说了。奶娘这些年过得不好,早就想离开,但一直在等着你。叔,人家喜欢你那么多年,为了你连杀人都敢,你可得好好待她。”
“……我明白。”莫为泪眼朦胧。
“下月我去了狼山,申由回来,寒城估摸着会乱一阵子,很不安宁。事不宜迟,这几天收拾好东西,月末我送你们出城,顺便送如轩去柳村住一段时日,托人照顾,等玄武营事了再接她回来。”姬如轾言语果决,说完大步流星朝自己房间走去。
莫为凝望着少主,恍惚忆起多年前的家主也是这样挺拔的身姿,稳健的步伐,连经过身边带起的那阵风都如此熟悉。
如今那相似的背影于他而言却可望而不可及了。莫为想追上如轾,又怕拖慢他的脚步。光阴荏苒,纵然心性未老,也得承认力不从心。仔细想想,自己与刘梅即便留下,又还能做些什么?两个手脚都已不便的老人,对年轻的主子来说才是累赘啊,真的是时候离开了……
刘氏受惊过度,清醒后还未平复,又觉发钗不见了,怀疑是拾刀砍人时掉的,她更加惊慌。莫为一夜未眠,晨起暗中打听,王狗踪迹全无,生死不明,申府毫无动静,仿佛不知。种种结果均有可能,他亦担忧不已。
姬如轾遂将行程提前,如轩已知情,并无异议。于是两日后院门落锁,马车披着晨曦一路颠簸,将姬府远远抛在了身后。
说好送到南城门,但姬如轾驾马出了城,沿番阳道又行驶十几里才停下。前方驿站也是玄武营巡逻队的驻扎地,他安排了几人护送莫为刘氏,确保二人安全。
离别之际,莫为撩起衣袖不断拭泪,摁着驴蛋的肩,请他务必照顾好小姐。乳母泣涕涟涟,哽咽难言,拿出一对锦绣香囊,将其一亲手系在如轩腰间。凤戏牡丹,富贵绵长,满心祝福尽在其中。
姬如轾看着眼馋,有些嫉妒,装作无事移开了视线,余光又瞄见刘氏向他送来另一只香囊。
“我要这玩意干嘛?”他心虚了,转脸不接。
如轩伸手来抢,他立即一把抓过来塞进了自己怀里,还甚为得意扬了扬眉毛。
沉甸甸的行囊里装着姬府过半的积蓄,如轩递过去时,莫为刘氏二人吓得跪在了她面前,诚惶诚恐语无伦次。
如轩不知所措,姬如轾看了心烦,抢过包裹嚷到:“我妹双手奉上的东西你们还敢不要?”说着直接也朝管家乳母跪下,“要是不要?不要老子也不起来了!看谁犟得过谁。”
“这……折煞老奴啊!”莫为咬到舌头都顾不上疼,像被火燎了似的浑身哆嗦,哪还敢不接。
姬如轾满意地笑笑,拽起管家与乳母,拍掉两人身上的尘土:“刚刚姬如轩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这点钱财微不足道,抵不上心意。她希望你们寿比南山,幸福安康。”
如轩顿时脸颊通红,飞快看一眼亲哥,心中道了句谢,终于难耐激动,扑向乳母与莫叔。
三人紧紧相拥,姬如轾瞧这难舍难分的样子,一时无语,等候半天才揪起如轩:“行了行了,别磨叽。”
他嘱咐手下兄弟:“这二位是家里人,故乡远在周城,路途遥远,还请兄弟们尽心陪护。”
“是!谨遵统领之令!”
“不是命令,是拜托。”姬如轾抱拳颔首:“多谢了!”
分离于记忆中再怎样漫长,实际也不过短短一瞬,前一刻近在眼前,下一刻远在天边。如轩在山坡之上极目眺望,便是如此感受。仿佛只是弹指间,最后那声保重还徘徊在耳边,熟悉的身影却已淡出眼帘。
姬如轾慵懒地坐在她身边,眸光一瞥,见驴蛋牵来了马车,便道:“别看了,走。”
“如轾。我觉得这些天过得好快。”如轩目光扬起,触及平原尽头那抹微有起伏的清绿,稍微失神,“好像只一眨眼的功夫,家里一半人就都离开了……”
“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姬如轾问。
“以后你也会离开么?”
“瞎寻思什么呢你?”姬如轾翻了个白眼,站起来道,“我能上哪去?要走也是你走,你迟早得嫁人知道不?”
“哦……”如轩忽然乖得像只小白兔,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声问:“那在我嫁出去之前,你不会丢下我吧?”
姬如轾差点让口水噎着,想发火又忍住,反问:“老子能把你丢哪去?”
如轩低头思考片刻,摇了摇头,却暗忖:槐村,寒城,哪里都有可能。
她想走,他一把就能拽回来,但如果换做是他离开,她想追也追不上。
如轩迟迟不回答,姬如轾当她无话可说,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回头见那死丫头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不禁冒火:不走是吧?那就待着吧!谁管你……
这话险些脱口而出,不过姬如轾还是给憋下了,他猝然止步,耐着性子又回去,直接把人往肩上一扛。
如轩于是再没闲心思胡思乱想,只顾上挣扎。
“有病啊你?放我下来!硌疼我了!”
“活该,让你矫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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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赶人行为也许会遭到强烈谴责emmm,在此道个歉哈。
好像是该把二号男主拉出来溜溜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