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锁

　　翌日，门外的喧哗声惊醒旧院内的各人。林相语等见官兵都在院中，均不敢出去。
　　护卫来到唐军轹门前，禀道：“殿下，殷府尹殷大人求见。”唐军轹打开门，望了眼在院中静候的殷府尹。四目交投，殷府尹立即赶到唐军轹跟前拜道：“下官不知殿下临到，有失远迎。”
　　唐军轹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暗想消息收得真快。
　　“起来吧。”唐军轹道。
　　殷府尹起身，恭敬地道：“此处简陋，殿下不如到寒舍暂住，也方便下官与殿下商讨要事。”
　　唐军轹瞥他一眼，不领情，回绝道：“这里很好。”
　　“这……”殷府尹心里捏了把冷汗，大皇子还真如传闻听说般我行我素。见大皇子走向大厅，殷府尹只好跟随。
　　大厅中，唐军轹坐在主席，冯来晞站在身侧，两人看住立在厅中浑身不自在的殷府尹。殷府尹环视四周，小声道：“殿下，事关重大，只怕隔墙有耳，不如还是随下官到衙门……”
　　“事关重大？”唐军轹喝了口茶，又慢悠悠地放下茶盏，讥讽道：“有比你冤枉五皇子并将之收押更大？”
　　料不到大皇子一下点破唐修贤身份，冯来晞猛地看向唐军轹，殷府尹亦然，双脚一软，惊恐地跪拜在地上，五体投地求饶道：“下官事前并不知那位的身份，是下官以下犯上，不知者不罪，求殿下饶下官死罪。”
　　唐军轹冷哼：“不知者不罪？若非冯将军查明真相，你是打算杀了五皇子，然后用不知者不罪来为自已开脱不成？”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殷府尹跪在地下直哆嗦：“下官也在追查实情，只是冯将军精明心细，比下官更早查到真相。一日未查清，下官自然不会定罪判刑，也……不能放人。”冯来晞甚是佩服他天衣无缝的说辞，将自己说得公正无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捉有嫌疑的五皇子没错，错仅错在他办事不力，并非大罪，还顺势拍了指冯来晞的马屁。精明，太精明，冯来晞差点要为他鼓掌。
　　唐军轹再问：“那你让刺客闯入牢房行刺，我该如果断你的罪？”
　　殷府尹的头直埋脚下，请罪道：“下官看守不周，疏忽职守，甘愿受罚。”冯来晞俯视乖乖认罪的殷府尹，难道是自己太高估他的辩解能力？
　　“但是，”殷府尹卑微地抬起头，道：“下官已捉到行刺五皇子的刺客。请殿下容下官亲自押送刺客上京，交予大理寺审讯，找出杀害五皇子的幕后之人，将功补过。”
　　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冯来晞斜眼瞟了瞟大皇子，见他露出杀人的目光，问：“幕后之人？似你所见，是谁敢派人杀害五皇子？”
　　殷府尹又低下头去，全身瑟瑟发抖，禀道：“经下官调查，那两个刺客都是……二……二皇子的下属……”
　　唐军轹手已压在佩剑上，字句从牙缝蹦出：“你认为他们是受命于二皇子？”
　　殷府尹头贴在地上摇动：“下官不敢擅自臆断，所以……所以应将行刺之人送至大理寺，由大理寺审断……”
　　空气凝结，一片肃静，殷府尹后背全湿，生怕大皇子一声不响给自己一刀便人头落地，大皇子可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刀下亡魂无数，多他一个不多，再说，自己仅是个小小的府尹，大皇子杀他不痛不痕。
　　唐军轹松开放在剑上的手，走到殷府尹跟前，道：“好，那你准备准备，三日后回京。”
　　送走殷府尹后，冯来晞忍不住追问：“殿下，为何要由著殷府尹押人回京？”
　　压抑一肚子气的唐军轹怒不可遏地盯住冯来晞，反问：“那你要我在此杀他不成？”冯来晞一顿，听唐军轹续道：“他一套一套的说辞分明有备而来。他是陆相的人，又无大错，我动他岂不落人口实？倘若不由他带人回京，万一死人，陆相定然抨击我徇私，为护胞弟，杀人灭口。”
　　“难道我们只能任陆相编排吗？”冯来晞极为苦恼，他向来机灵过人，岂料陆相竟把旁路都封死，仅留一条早已铺垫好的路供他们走。
　　唐军轹看了眼院中的护卫，小声吩咐道：“我昨晚刚到步，今日殷府尹就找上门，恐怕我带的人里有陆相的眼线，你替我留意，必须尽早把他揪出。”冯来晞颔首领命。
　　正事说完，冯来晞挤出一脸和睦的笑容，问：“敢问殿下，今后有何打算？”
　　唐军轹瞄了他一眼，坐回正座，拿起已放凉的茶，挑了挑眉然后递给冯来晞，道：“等三天后回京。”
　　接过茶盏的冯来晞解释道：“殿下既要留在扬州三天，不如属下替殿下在名客酒家订一雅间，让殿下好生休息。”
　　挥挥手，唐军轹道：“不必，此处挺好。有你和绝墨我方能安心。”
　　“不不不，”冯来晞陪着笑正要再劝说，唐军轹起身道： “我饿了，等绝墨煮好早膳便送到房间来。”他抬了抬下巴，又吩咐道：“还有一壶热茶。”
　　冯来晞目送着唐军轹回到自己和林相语的厢房，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茶盏，恨不得立刻碎个破烂。除了李一圭，林相语等见大皇子回房方敢出房门，纷纷围住冯来晞各说各话。
　　“殿下太威望了，刚刚殷府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擦地了。”海钦羡道。
　　“果然是皇子，气势凌人。”谢若咐和道。
　　“殿下表情太可怕了，像极食人的老虎！”马冰琳抱住胸，十分惧怕。
　　“殿下有何吩咐？”林相语慰问道。
　　冯来晞扭头看向伫立一旁没开口的绝墨，把茶盏塞到他手里，悻悻然道：“殿下要吃你做的饭，泡的茶。”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绝墨，只见绝墨二话不说，转身朝厨房走去。

　　日月轮值，眨眼明日便要起程回京，冯来晞虽以找出泄漏大皇子行踪的细作，却查不出其底细，身份背景十分干净，不似与陆氏有任何交叠，一如他去探查张江李桥身世，毫无成果，全然不知陆相是如何将这些人安插在大皇子与二皇子身边。
　　另一方面，唐军轹人手不足，借用殷府尹的兵力将扬州城里里外外翻了几遍，就是找不到唐修贤与那品青楼楼主的踪迹，两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有分毫线索。唐军轹站在窗边仰望天空月牙，默数着分别的日子，为何愈是惦记的人愈是寻不着，看不到？
　　眼前一身影飞闪而去，令陷入回忆的唐军轹迅即回神，翻过窗跃步追赶。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屋瓦上响起，飞檐走壁、你追我赶好一会儿，知道甩不掉尾随之人，前者认栽，在溪边停下脚步。汨汨流淌的溪水声清幽动人，波光粼粼映衬他一身红衣格外注目，叫人念念不忘。
　　唐军轹望住他单薄的背开口追究道：“你当知举国为皇上祈福，禁穿红衣。”
　　雁秋转过身来看他，不羁地反问：“所以大皇子是要捉我，将我绳之以法？”
　　唐军轹仔细地端视他的脸，用他一贯冷若冰霜的表情说道：“我想你。”
　　受宠若惊的雁秋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地看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问：“你说什么？”
　　唐军轹踏前一步，张开口要再说的话却被雁秋再次退避的脚步压回心底，他收回挂在雁秋身上的目光，垂目问道：“张江李桥是你击退的？”
　　见唐军轹恢复正常，谈起正事，雁秋交叉双臂，自豪地说道：“没错，若非有我在，五皇子不知死多少回。”
　　“所以张江的死是你干的？”唐军轹再问。
　　被质问的雁秋气呼呼地反驳:“不是我！我的确有打伤李桥，但是最多是半死不活，至于张江……”雪会武功一事是秘密，他不能说穿，重新组织话语后，他接着道：“我没杀他，我走的时候看见他扶住李桥逃入密林。”
　　唐军轹牢牢地盯住他，知道他有所隐瞒，但不再深究。他早已让仵作查看过张江的伤势，不过是以防万一，问个安心罢了。
　　“救出五皇子后，他们去哪里了？”唐军轹再问。
　　雁秋背过身去，眼睛一眨又眨，道：“我怎么知道，他既然安全，我也没必要再跟着吧。”声线轻浮不实，唐军轹一听便知他在说谎。
　　“那好，你既已完成我给你的任务，便回到我的身边。”唐军轹伸手搭向他的肩，被雁秋灵敏地躲开，但不幸一脚踩在溪水中，湿了一只鞋，溅湿两人衣摆。雁秋收回脚，忍住脚下的不适，道：“我说过，任务完成后，从此你我两清。照楼中规矩，不能再见，我现在与你说话已然坏了规矩，若楼主知道，定会罚我。”
　　“他敢！”唐军轹剑眉倒竖，怒道。雁秋望住莫名其妙的他，不悦地道：“唐军轹，我再说一遍，你与我已无关系，我的事你莫要再管。”说罢，愤然飞身离去，留唐军轹一人久久望住他身影消失的方向。握紧残留在手中的粉末，唐军轹喃喃自语：“到底要如何才能留住你的人和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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