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之神

　　穿越了那片被扭曲因果侵袭的废墟，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却又更加令人心悸。

　　那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的地底空间，仿佛星辰坠落后砸出的伤疤。

　　空间的中央，并非实体的大地，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漩涡周围，悬浮着无数苍白嶙峋的巨石，它们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角度静止着，上面刻满了早已失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符文。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的幽冥死气，冰冷刺骨，却又诡异地带着一种沉眠般的宁静。

　　这里，便是池妖月情报中指向的，幽冥之主可能的沉眠之地——寂灭渊薮的核心，“永眠漩涡”。

　　仅仅是站在漩涡的边缘，商玉就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深邃的黑暗吸摄进去，体内的生命本源受到强烈的压制，运行滞涩。

　　她下意识地靠近祁肆越，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祁肆越周身暗金神力自然流转，将侵蚀而来的幽冥死气隔绝在外，形成一片绝对的领域。

　　他凝视着那缓缓旋转的永眠漩涡，暗金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冰冷的审视。

　　“看来，他确实在此。”祁肆越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中回荡，打破了那虚假的宁静，“这股沉眠的意志，带着腐朽与不甘的味道。”

　　他话音未落，永眠漩涡的旋转速度似乎微微加快了一丝。

　　紧接着，一个宏大、缥缈、仿佛由无数灵魂低语汇聚而成的声音，从漩涡的深处缓缓响起，直接作用于两人的意识：

　　“古老的……神祇……还有……命运的……钥匙……”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漫长沉睡后的迷茫与一种深沉的疲惫。

　　“闯入……吾之沉眠……所为何事……”

　　祁肆越负手而立，语气平淡却带着无上的威严：“幽冥之主，收起你的试探。吾为何而来，你当知晓。”

　　漩涡深处的意志沉默了片刻，那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清醒了一些：“……为了……‘源初’的奥秘？还是……为了她身上……那令人垂涎的……轮回之劫？”

　　无形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商玉身上，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扫描，仿佛灵魂都被看了个通透。

　　“吾对你这藏头露尾之辈的谋划毫无兴趣。”祁肆越直接打断了他，“交出关于‘九世轮回’的记载，或者，吾亲自从你这沉眠之地翻找。”

　　霸道，直接，不容置疑。

　　永眠漩涡的旋转出现了片刻的紊乱，显示出其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显然，这位复苏的古神，比他预想的更加难以应付。

　　“……呵呵……呵呵呵……”幽冥之主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祁肆越……你还是如此……直接。

　　也罢……那些陈旧的记载……于吾已无大用……”

　　随着他的话语，漩涡边缘，一块悬浮的苍白巨石上，那些扭曲的符文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

　　光芒汇聚，在巨石表面形成了一幅流动的、由光影构成的古老卷轴虚影。

　　“关于‘轮回’的碎片……就在于此……自行观看吧……”幽冥之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不过……提醒你们……窥视轮回者……亦将被轮回所窥视……看到的……未必是解脱……或许是……更深的枷锁……”

　　祁肆越并未理会他的警告，目光投向那卷轴虚影。

　　商玉也紧张地屏住呼吸，凝神望去。

　　卷轴徐徐“展开”，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幅快速闪过的、模糊而破碎的画面洪流：

　　第一幅：一株生长在混沌源头、散发着柔和光辉的奇异植物，它的根系扎入虚无，枝叶仿佛连接着无数命运丝线。（神药本体）

　　第二幅：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法则之眼（天道）降临，降下无尽的雷霆与毁灭之光，轰击那株植物。（天谴之始）

　　第三幅：植物在雷光中崩解，一点最纯粹的本源之光裹挟着灵性，坠入茫茫众生轮回。（第一世轮回开启）

　　第四幅：接下来的画面快速闪烁，呈现了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身份——有懵懂的山野精怪、有早夭的皇室公主、有求道未果的修士、有悬壶济世的医者……（第二至第八世）每一世的“她”都拥有非凡的生机与亲和力，却总是在即将触及某种“圆满”或引起天道注意时，遭遇各种“意外”而夭折，本源再次溃散，重入轮回。

　　第五幅：画面定格在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却带着无尽疲惫的老者身上，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株初生的嫩苗，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与决绝。（第九世——商玉衡与初生的商玉）

　　画面的最后，所有的碎片骤然收缩，凝聚成一道清晰的信息流，那道由无数轮回碎片凝聚而成的信息流，如同最冰冷的尖刺，狠狠扎入商玉的识海。

　　【九世轮回，非为磨砺，实为消磨，天道以轮回为熔炉，欲耗尽神药灵性，磨灭其窥命之能，使其永世沉沦，不得圆满。】

　　冰冷的文字，揭示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加残酷的真相。

　　原来，所谓的“轮回劫”，并非仅仅是为了惩罚或考验，而是一场持续了万载的、旨在将她彻底“稀释”、“耗尽”的阴谋！

　　天道无法直接彻底毁灭这秉承源初而生的神药本质，便利用轮回之力，一次次让她降生，又一次次在她即将触及本源力量核心时，以各种“巧合”与“意外”将其扼杀，让她宝贵的灵性在无尽的生灭循环中被不断磨损。

　　那些模糊画面中闪过的、属于她前世的悲惨结局——山野精怪被猎杀、公主病逝深宫、修士走火入魔、医者死于瘟疫……原来都不是偶然，而是天道精心编织的、针对她灵性的“收割”！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商玉浑身冰冷，手脚发麻。

　　她不是背负着需要渡过的劫难，而是从一开始，就身处在一个无法挣脱的、缓慢走向彻底消亡的陷阱之中！

　　那她这一世呢？

　　爷爷商玉衡的悉心培养，是为了对抗这消磨？那祁肆越的出现呢？是变数，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意外”？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痛。

　　她猛地抬头，看向身旁的祁肆越。

　　祁肆越同样接收到了那道信息流。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封，但那双暗金色的眼瞳深处，仿佛有黑色的风暴在酝酿、凝聚。

　　周围的空气因他无形中散发的怒意而变得凝滞、沉重，连永眠漩涡的旋转都似乎慢了几分。

　　他没有看商玉，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漩涡深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汝，早就知道。”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幽冥之主那缥缈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与……幸灾乐祸？

　　“知晓与否……重要吗？祁肆越，你护住的，不过是一个注定被天道磨灭的残魂，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悲剧，你逆天而行，最终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延缓她彻底消散的时间罢了。”

　　“闭嘴。”

　　祁肆越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只是平淡的两个字。

　　但言出法随的力量瞬间降临，整个永眠漩涡猛地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幽冥之主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漩涡徒劳旋转的沉闷呜咽。

　　他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脸色苍白、眼神混乱的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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