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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愫书
时间紧迫,官员还在不停催促,数百名女尼匆匆忙忙地登车离宫,都是一样的袈裟,一样的光头,没人真的注意到谁上了哪辆车,甚至有没有人没上车。
叶府的马车低调地驶离皇宫,马车内,叶烬霜与慧安相顾无言。
良久,慧安主动开口道:“多谢叶大人出手相助。”
这句平平无奇的感谢,将叶烬霜最后一丝希望也击得粉碎。
多谢相助,意思是她真的需要帮助。
叶烬霜狠狠地闭了闭眼,沉声道:“你就是沈将军的独女,沈愫书。”
慧安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叶烬霜继续道:“你潜伏在长公主府数年,就是为了今天。你要为家人复仇,要让陷害你全家的人付出代价。”
“可你知不知道,要你父亲死的人——”
“我知道。”沈愫书沉声说道,“我知道究竟是谁想害死我们。”
叶烬霜愣住,“那你还?”
沈愫书坦然地回望叶烬霜呆滞的双眼:“让他以为我不知道的话,事情会更好办。”
什么事会更好办?
叶烬霜的脑子转了一整个弯才反应过来,接着,他浑身冷汗直冒。
沈愫书想谋反!
叶烬霜去送女尼们出宫,留下料理残局的就只剩楚绢。
等楚绢组织宫人将妙莲宫收拾一清,皇后已经将命妇们带去凤阳宫,稍作安抚后,与事件无关的命妇便可以自行离去。相关的,秦婉儿和与她产生矛盾的人都被皇后留了下来,等待下一步问询。
因此等楚绢步入凤仪宫时,就看到秦婉儿跪在大殿正中,浑身抖如筛糠的样子。
很像她在长公主面前的样子,不,甚至比那时候更害怕。
是因为皇后比长公主身份高贵?还是因为她作为皇后,有权力直接插手皇子婚配?
楚绢不得而知,但,她知道,秦婉儿已经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了。
倒还不算特别蠢。
殿内气氛凝重如铅,皇后高踞主位,凤目含威,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满殿宫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秦婉儿跪在正中央,华丽的宫装凌乱不堪,发髻松散,曾经娇艳的面容此刻惨白如纸,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仿佛秋风中的落叶,随时都可能凋零。
她不再是那个在法会上骄纵跋扈的尚书千金,只是一个被剥去所有伪装,赤裸裸暴露在权力审视下的可怜虫。
楚绢垂首敛目,放缓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大殿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真正的、尽职尽责的宫女,将自己完美地融入背景之中。
她的目光看似恭敬地投向皇后,眼角余光却将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皇后的声音缓缓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秦婉儿,抬起头来。”
秦婉儿浑身一颤,艰难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哀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皇……皇后娘娘……”
“你可知罪?”皇后问道。
“臣女……臣女知罪。”秦婉儿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臣女在佛诞法会上御前失仪,惊扰了圣驾,还……还与宫人发生争执,丢了皇家颜面,罪该万死。”
“仅仅如此吗?”皇后凤目微眯,目光如刀,“今日法会,为何会发生骚乱?你那支御赐的簪子,又是怎么回事?”
秦婉儿闻言,眼泪终于决堤,泣不成声:“娘娘,那簪子……那簪子是被一个宫女故意撞掉的!臣女只是想让她赔罪,谁知她非但不认,还……还出言不逊,说臣女仗势欺人!臣女一时气愤,才……才说了些重话……”
她说的是实情,但也是避重就轻。
皇后冷笑一声:“哦?是吗?那为何禁军统领回报,说看见你与一个陌生男子在回廊僻静处争执,那男子还对你出言不逊?而你,随后就发生了所谓的失仪?”
秦婉儿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失。“没……没有!娘娘,绝无此事!臣女一直在人群中等候,从未见过什么陌生男子!”
“是吗?”皇后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做工粗糙的竹牌,轻轻扔在秦婉儿面前的金砖地上。
“这是什么?”秦婉儿不解地看去。
“这是禁军从一名宫女身上搜出来的。”皇后的声音冷得像冰,“据她供述,是你给了她这枚牌子,让她故意撞掉你的簪子,制造混乱,目的是为了栽赃陷害,让协办法会的女官楚绢在陛下和众人面前出丑。”
隐在暗处的楚绢挑了挑眉,皇后能查到这里她倒不是很意外,她意外的是,皇后都不问问她本人的吗?
可能作为“被设计陷害的无辜躺枪路人”,她确实不算有效证人吧。
火既然没烧到自己身上,楚绢乐得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场戏码如何收场。
“不!不是我!娘娘,您要相信我!”一听说这件事又和楚绢有关,秦婉儿彻底慌了,她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辩解,“是、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他想破坏我和五皇子的婚事!”
“陷害?”皇后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裙裾拂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走到秦婉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秦婉儿,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如何刁难楚女官,又是怎么磋磨那些地位不如你的官家小姐?你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满京城都看在眼里!”
骤然被皇后翻出旧账,秦婉儿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那、那皇帝呢?五皇子呢?
他们也都知道吗?!
皇后看着她呆滞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真的天衣无缝吗?你以为你背后的秦家,真的会为了你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女儿,与整个朝廷抗衡吗?”
“不……不是的……”秦婉儿的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终于明白了,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人利用,用来搅乱后宫、打击异己的棋子。
而当棋子失去利用价值,或者即将引火烧身时,弃子,就是唯一的结局。
“是谁?!”秦婉儿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状若疯癫地嘶吼道,“是谁在背后陷害我?!告诉我!是谁!”
模模糊糊中,她仿佛看到皇后俯下身,变成一个头戴凤冠的怪物,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秦婉儿彻底疯魔,“啊!”的尖叫一声,竟想要冲上去攻击皇后!
众人皆是一惊,楚绢看到她这么不要命,连忙扑出去将秦婉儿按住:“你给我冷静点!”
两名身材魁梧的嬷嬷也立刻从殿外冲进来,一左一右摁住还在挣扎的秦婉儿。
被摁在地上的秦婉儿涕泪横流,还在低声叫着“我恨……我好恨……”
楚绢头大如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救这个蠢货。
她并非要讨好皇后,而是深知此事若闹出人命,尤其是逼疯了五皇子未来的太子妃,只会授人以柄,让本就泥足深陷的长公主和她雪上加霜。
这不仅关乎秦婉儿的性命,更关乎她身后的楚家与长公主一系的未来。
但她也看出来了,皇后今天是铁了心要秦婉儿去死,又有她准备的证据在,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趁着秦婉儿挣扎的时间,楚绢飞快动用脑细胞思考该如何破局。
说起来,古代有没有精神病脱罪这一说?
听起来可行,但楚绢飞快就划掉了这个主意——皇后可还虎视眈眈着呢。
楚绢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她知道此刻必须让皇后相信秦婉儿还有利用价值,否则以秦婉儿此刻癫狂之态,皇后定会即刻下令杖毙。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对了!五皇子!
他既不是冯贵妃所生也不是皇后娘娘所生,也就意味着,他其实是可以被皇后争取的!
电光石火之间,楚绢已经构思好了利用五皇子为饵,救下秦婉儿的全部计划。
趁着嬷嬷们控制住秦婉儿的机会,楚绢起身,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因方才动作而略显凌乱的衣袖,从容不迫地从阴影中走出,对着皇后躬身一礼,姿态不卑不亢。
“皇后娘娘息怒,臣有话要说。”
她的声音清冷而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皇后凤眸斜睨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楚绢,你有何话禀奏?”
看在楚绢也算当事人,且刚才第一个拦住秦婉儿的份上,皇后给了她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楚绢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皇后的视线:“臣以为,此事尚有疑点。秦小姐固然骄纵,但其人往日所为,皆流于表面,构不成谋逆大罪。今日法会之乱,若仅仅是为了陷害臣,手段未免太过曲折迂回,并不像秦小姐往日的行事作风,反而像是……有人刻意促成此事,意在激化后宫与前朝的矛盾,将水搅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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