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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话语林的藤蔓与禁忌
部落藏在森林的开阔谷地,几十间木屋沿着溪流排布,屋顶覆盖着松针与晒干的灵植叶片,墙面挂着陶制的水罐与灵植标本,风一吹,叶片与陶罐碰撞,发出 “叮叮当当” 的轻响,像首细碎的歌。项莲跟着阿哲走进部落时,首先注意到的是村口的 “话语林”,一片长满深绿藤蔓的树林,藤蔓上开着细小的白色花朵,花朵会随着人的话语轻轻颤动,花瓣边缘泛着极淡的银光,像在 “记录” 每一句话。阿哲路过时,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肩膀微微缩起,眼神也刻意避开那些藤蔓,像是在害怕藤蔓会突然 “听见” 他心里的想法。
“那是话语林,” 阿哲察觉到项莲的目光,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融进风里,“部落的人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藤蔓就会……”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打断,哭声混着溪流的水声,细弱却清晰,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哭声来自溪边的一块青灰色大石头旁。一个穿浅粉长裙的少女蹲在那里,肩膀轻轻颤抖,双手抱着膝盖,将手腕上的 “光果藤” 藏在臂弯里 ,可还是藏不住,几片发黄的叶子从她臂弯里掉出来,落在潮湿的石头上,藤蔓无力地垂着,连最顶端的那颗浅黄果实都失去了光泽,像颗快要干瘪的杏核,再也没有之前项莲见过的饱满。是阿月,昨天在灵植园,她还在帮邻居阿婶整理光果藤的支架,自己的藤蔓歪在一边,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她都没顾上扶。
项莲快步走过去,阿月听到脚步声,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想把光果藤往身后藏,动作太急,又掉了一片叶子。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眶却依旧湿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我…… 我不是故意哭的,就是…… 就是它太疼了。” 她指了指光果藤,藤蔓的叶脉已经开始发黑,“它昨天就开始蔫了,我找了半天水,蓄水池里的水都被长老的人提走了,说要优先给古柏和长老的古柏藤……”
项莲的观察草又开始发亮,这次的光是淡蓝色的,顶端的叶片颤得更厉害 ,这是感知到 “委屈” 与 “恐惧” 交织的信号。“那你为什么不跟长老说‘你需要水’?” 项莲轻声问,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注意到阿月的手指在微微发颤,不是冷的,是怕的。
阿月的嘴唇动了动,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光果藤的枯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 我想说来着,昨天晚上,我都走到长老木屋门口了,可我怕…… 怕别人说我自私,怕被话语林的藤蔓惩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上次阿明说‘我的灵植快枯了,能不能多给点水’,结果藤蔓缠了他的手腕,他三天都没说出话来……”
“怕什么?需要水是很正常的事啊。” 项莲还想再说,突然看到阿月的脸色瞬间变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项莲身后的方向。她猛地回头,只见话语林里的一条深绿藤蔓像有生命般,快速朝这边伸过来 ,藤蔓上的白色花朵瞬间闭合,变成尖锐的花苞,藤蔓表面的绒毛竖起,泛着冷光,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小心!” 项莲想伸手拉阿月,却晚了一步。藤蔓已经缠住了阿月的手腕,像条有力的蛇,越收越紧。阿月张了张嘴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微弱的 “嗬嗬” 声,脸色从白变青,眼里满是恐惧,手腕上的光果藤因为疼痛,又掉了一片叶子,绿光彻底黯淡下去。
“别动,这是话语林的惩罚,动了只会缠得更紧。”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木屋方向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木泽长老走了过来,他穿着深绿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古柏的图案,手腕上的 “古柏藤” 泛着浓郁的绿光,叶片饱满得能滴出水来,与阿月枯萎的光果藤形成刺眼的对比。他走到阿月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藤蔓缠住的手腕,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共生石碑上写得清清楚楚,‘自我需求’不能挂在嘴边,更不能抱怨 ,这是对部落共生精神的背叛,是对古柏的不敬。话语林的藤蔓,会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藤蔓在长老说话时,收紧的力度又增加了几分,阿月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深绿色的勒痕,像道丑陋的疤。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呜咽,手指紧紧抓着石头的缝隙,指节泛白。项莲的观察草发出急促的蓝光,顶端的叶片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这是感知到 “极度恐惧” 的信号,她看着阿月痛苦的模样,终于彻底明白:这个部落的话语困境,比魔法学院的层级压制更残酷、更彻底。魔法学院只是 “禁止低阶质疑高阶”,而这里,是 “禁止任何自我需求的表达”,连 “我需要水”“我的灵植很疼” 这样最基本的诉求,都被定义为 “背叛”,要用 “失声惩罚” 来剥夺说话的权利,让 “不敢说” 变成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可她只是想要点水,让自己的灵植活下去,这怎么会是背叛?” 项莲忍不住反驳,目光落在长老手腕上的古柏藤上 ,那株藤的水分充足到叶片发亮,显然是部落资源优先供应的结果,“部落的‘共生’,难道不是互相照顾吗?为什么只有‘照顾别人’是对的,‘照顾自己’就是错的?”
“互相照顾的前提,是为部落创造价值。” 长老的脸色沉了下来,手里的拐杖(用古柏枝做的)在地上敲了敲,发出 “笃笃” 的声响,“阿月的光果藤,上个月只帮过两个人,却消耗了部落的三桶水;而阿哲的水愈草,上个月帮了十个人,就算现在黄一点,也是有价值的。部落的资源有限,只能优先给‘有贡献’的人,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的人。” 他抬手对着藤蔓念了句简短的咒语,藤蔓才慢慢松开,像条失去力气的蛇,缩回了话语林。阿月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勒痕,她张了张嘴,却依旧说不出话,只能用手势比划着 “谢谢”,然后抱着光果藤,踉跄地跑回了自己的木屋,背影在夕阳里显得格外单薄。
项莲站在溪边,看着话语林里轻轻颤动的藤蔓,心里一片冰凉。“表达自我需求” 在这里已被彻底异化为 “禁忌”,而支撑这种禁忌的,是一套扭曲的 “价值评判体系”,你的价值不取决于你是否活着,而取决于你 “能为别人奉献多少”,一旦你敢承认 “我需要”,你就会被贴上 “自私”“背叛者” 的标签,受到惩罚。这种规则,让每个共生者都活在 “自我压抑” 的牢笼里,只能默默承受灵植枯萎的痛苦,连一句求助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因为 “说出口” 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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