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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黑蛇似是感受到磅礴的杀意,进攻的姿态一时稍顿,也就是这一停顿,整条蛇便被只青灰的手紧紧捏住,接着鲜血爆开,碎裂的残块啪嗒掉落在枯叶上,密集的雨点般,砸得极响。
孟栩丢开蛇尸,这才回过身查看少年的状况,他手上满是蛇血,便没有去碰少年,只低声喊了几声少年的名字。
但少年没有丝毫反应,眼睫阖着,面庞苍白,唇角蜿蜒出一道干涸的血丝。
孟栩见状神色微微变了,目光抬起时又触及到散落在少年周围的红果子,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发出低低一声叹,情绪复杂。
—
晚夜山林中,一条曲折的山路上,突然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少年闭着眼半悬在空中,手臂垂耷,一点一点从高处飘下来,就如浮在空中的死尸般,十足诡异而惊悚。
临水村背倚高山,山中野味不少,村人日日吃粟米,大部分无钱买肉,便有胆大的到山上设些小陷阱来捕猎,猎些兔子什么的。
这不,山腰处就有一胆子很大的青年,正背靠大树,脑袋一垂一点,昏昏欲睡。他掌心攥了条细麻绳,向林中蔓延,忽地飞速收走,这表示有猎物掉入了陷阱,他一个激灵,人清醒过来,忙爬起来往陷阱的位置跑。
他满心满脸的期待,想看看捕了个什么玩意,结果猝不及防看到那诡异的一幕,吓得整个人尖叫一声,扑通坐倒在地。
“鬼、鬼……鬼啊!!!”
他惊恐的双眼盯着少年的身体,抖得连坐都坐不直,仓皇爬起就要往村里跑。
两侧林叶簌簌旋落,卷起阵不小的喧哗,就仿佛有无形的东西正飞快逼近青年。接着他迈出的身形突然一顿,整个人用力往前扑了一下,像被什么给撞了下般。
下一瞬,青年脑袋无力掉下,眼睛紧闭晃悠了两下,而后再睁开,两眼没有一丝眼白,冷情非常,犹如霜雪覆盖。
青年回过身,漂浮在空中的少年此刻已经躺在了地上,他将他打横抱起,动作温柔。
冷雪般的眸子低垂扫下,触及少年紧密的双眼时,唇瓣抿得更紧了,发出声低叹:“明明说过不许死,为何不听呢?”
此刻他手臂可以毫无顾忌地收紧,不必担心鬼气会影响到少年,亦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温软:“莫担心,我会救你。”
—
临水村。
月沿树梢,铺下一片朦胧的清亮。村内寂静无声,连看家护院的犬都安然酣睡,鼻腔里发出几声呼噜。
突然,狗儿睁开眼,乌黑的眼珠渗入夜色,两耳警觉地竖起,像是感受到了异样,立马站起身,冲着某处弓背低吠。然而夜色里,村道空荡,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爬着,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狗儿叫声越发响亮,边叫边向后退,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般,突然“嗷”一声,彻底噤声,夹起尾巴躲入草垛之下,瑟瑟缩缩。
也是在这时,屋中熟睡的三舅爷拧起眉头,手指攥紧,做了噩梦般,低呓了声,而后骤然睁开双眼,挺坐起来,喘着粗气,一脸的惊魂未定。
睡他身旁的妇人被吵醒,跟着爬坐起来,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他爹,这是怎的了?”
儿子就睡在她旁边,睡得还熟,没被吵醒,她便压下嗓音,睁开眼去瞧身侧的男人。
他满头的汗,打湿了头发,连胸口处的衣襟都湿透了,看着像是被泼了水。
“咋了?怎出了这好些汗?”妇人语气着急了些,伸手就要去碰他的胳膊,三舅爷却突然掀开被子,抓过外裳,踩了鞋,就要出去。
他回头吩咐一声:“我出去办件事,你和儿先睡,一会我就回来。”
妇人尚要再问,可男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她,径直出了门去。
三舅爷披着月色,朝上山的路而去,一面走一面打量四周,像是怕被人发现,小心而谨慎地走着。
好在此刻入夜,道上根本无人,他脚步加快,不多时就来到了山上的小屋前。
便是于小六的住所。
纵使已经站在这里,可三舅爷心底仍旧在打鼓犹豫,不知该不该进去。
他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他那侄子突然出现在梦中,白丧着张脸,站在树林中,照着月色,看起来比鬼还像鬼。
他大着胆子问他话,侄子不答,却说:“舅爷救我……”嗓音毫无起伏,一股阴冷的味,听得他鸡皮疙瘩落了满地。
“什什么意思?”话音一出口,竟开始哆嗦。
少年霍地走出树林,凄冷月色下滑,照出他身形,竟比往日高出不少,俨然巨人一般。他抬起手,仿佛要掐过来,苍白的脸寸丝生气也无,一线鲜血自唇角流出,恐怖至极,仍自顾自地重复道:“救我……救我……”
三舅爷彻底惊醒,虽则只是一场梦,可太过真实,令他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头脑一热,便出得门来,上去瞧一瞧。
结果人到了这里,心底又开始打起鼓,怕进去会沾晦气,又担心他这侄子当真是出了什么事。
纠结犹豫再三,最后于小六那张单纯质朴的脸充斥脑海,折磨着他的良心。他叹了口气,咬牙上去敲了敲门,结果那门竟是没锁,一叩就开了道缝,“吱嘎”一声。
三舅爷大憾,心道不妙,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冲进门去。目光绕过未点灯的屋子,他曾在这里住过许久,屋里摆设都熟悉得不行,一眼便扫到床边,发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
他忙上前,借着月色,这才发现少年的脸如金纸,半点血气都无,唇角还蜿蜒道干涸的血迹。
现实与梦境重合,三舅爷给吓得颓然去了半条命,扶住他肩膀,喊了声:“小六!醒醒!是我,舅爷来了!”
急急的呼唤声中,一道挺拔的黑影出现在三舅爷身后,无声无息,如影随形的黑暗一般。
一点冷凉眸光跃过他,轻落在少年的面上。
—
于小六也做了个梦,梦里一片黑漆漆的森林,仿佛天地失色,万物死绝。参天的树于阴暗中生长,越攀越高,枝干向内收缩,宛若囚笼一般,渐渐闭合,将他困在其中。
沙沙声作响,似是风拂树叶,可诡异的是于小六根本没有感受到风。
那这些声音都是怎么发出来的?
他又惊又惧,胸口压了块巨石般,闷得喘不上来气,无边的黑暗和密密麻麻的大树闯入眼底。一霎那,天旋地转,与此同时声响变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逼近,伴着恐怖的嘶嘶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令人头皮发麻,脚趾失力。
就像是有万千条蛇滑着身体逼近,下一刻就会从树丛中钻出,擎起身子咬过来。
于小六血液凝滞,身体僵得动弹不得,被迫听着那些声响靠近,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听到心跳突突作响,一切声响都仿佛变大无数倍,针一般刺入耳底。
这时,一记低声响彻丛林,声响分明不大,可却携有雷霆万钧之势,似漫天飞雪倏然降落,覆盖一切声息。
“滚。”
刹那,恐怖的声响都消失了,遮天蔽日的大树也一同隐去,留下清辉泼洒,映亮面前那道高大伟阔的身影。
于小六再忍不住,一个猛身飞扑过去,将人抱了个结结实实:“你来了,孟栩,你来救我了。”
话音里带着说不尽的依赖和庆幸。
他顾不得充斥周身的寒冷,一个劲儿地收紧双臂,心底的不安都倾泄而出。湿热的眼眶不争气地掉下泪来,他把脸深深埋入面前人的怀里。
纵使铠甲的坚硬硌痛面颊,他也不抬起来,只因怕被他看见自己的脆弱,可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
忽而一只手落在肩头,他以为是孟栩要推开自己,毕竟他说过不要靠他太近,于小六仓皇张口,反把两手扣紧。
“有鬼气也没事,我不怕,这些影响不了我。你、你别推开我……好吗?”
他说这话也很没底气,若孟栩不想,直接消失即可,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做些什么。
可那只搭在肩头的手,只是轻轻地抚下,顺着后脊,仿佛在安抚。
“这是在梦中,鬼气影响不到你。”
不知是于小六的心绪起起伏伏太大,脑袋一时有些糊涂了,还是因为在梦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他竟然从这话中听到了温柔纵容的意味。
不论是真是假,反正他说了,于小六再无顾忌,将脑袋贴到他怀中,眷恋无比地蹭了蹭:“谢谢你,孟栩。”
怀中的少年话音软软,不自觉带上依恋,犹如呦鹿自愿靠近,露出柔嫩的身躯,任人抚慰。
孟栩漆黑的眼瞳闪烁,明明无心的胸膛竟传来一记心跳,再察之下,方发现那是少年的心,因为贴得太近,脉脉心跳声传了过来。
他滞了下,抚在后脊的手徐徐抬上,罩在少年的后脑处,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将少年的身体环紧了。
—
于小六睁开双眼,天光大亮,一时过于刺眼。他没忍住闭了闭眼,不及睁开,听到门开的响动。
心底不自觉涌上喜悦,转过头便唤:“孟—”
然而两字未完,他突然看清进屋来的人并非预想中的,霎时一颗心沉寂下去,些微的失落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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