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8 章
推开那道厚重的木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面是清冷的现代街道,门内却是古意盎然的庭院。假山流水,几株蜡梅开得正盛,幽香浮动。沿着回廊走几步,推开另一扇门,浓郁的、带着辣意的食物香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勾起了程欢的馋虫,肚子也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这家店老板是湖南人,做的湘菜很地道。”方榆介绍道,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程欢微微一怔,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他还记得……她嗜辣如命。
“小方来啦!”一个穿着中式棉袄、笑容憨厚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声音洪亮,“哟!今天带朋友来了?稀客稀客!”
“张老板,”方榆点点头,侧身介绍,“这是程欢。程欢,这是张老板。”
“张老板好!”程欢连忙笑着打招呼,“您这地方真漂亮!闹中取静,还有这么可爱的旺财,太棒了!”
“哈哈,这小妮子真会说话!”张老板被夸得眉开眼笑,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打量着程欢,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压低声音对方榆笑道:“小方啊,你这可是头一回带姑娘来我这吃饭啊!不错不错!”
程欢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方榆,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方榆也正好看向她,目光坦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她耳中:“嗯,只有你。”
只有你。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砸在程欢心口。她感觉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温度迅速攀升,连耳根都热得发烫。她慌忙移开视线,快走两步追上张老板,声音有点发紧地转移话题:“张老板,您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呀?闻着香味我口水都要下来了……”
方榆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略显慌乱的背影,眼底的笑意加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张老板热情地报了几个菜名,把他们引到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雅座。窗外是小巧精致的庭院,几竿翠竹掩映。
菜很快上齐了。剁椒鱼头红艳诱人,辣椒的辛香混合着鱼肉的鲜甜直冲鼻腔;小炒黄牛肉鲜嫩爽滑,点缀着翠绿的蒜苗和鲜红的泡椒;还有一钵热气腾腾、色泽金黄的腊味合蒸……每一道都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香气。
“那我先动筷了!”程欢被香气彻底征服,也顾不上矜持,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送入口中。牛肉的嫩滑、泡椒的酸辣、蒜苗的清香瞬间在舌尖爆开,带着湘菜特有的霸道和过瘾。
“唔——!”程欢满足地眯起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是纯粹的、被美食治愈的幸福。她立刻掏出手机,对着满桌诱人的菜肴拍了一张,手指飞快地点开小赵的微信发了过去:【图片】快来B市!这家湘菜绝了!我吃过最正宗的!拯救了我被王总摧残的胃!配上一个泪流满面的表情。
放下手机,美食的慰藉和方才的尴尬似乎都消减了不少。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自然而然地跟方榆聊了起来。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陈想想身上。
“想想这个不靠谱的,说去旅游就真的跑了,微信步数天天两万起步!做自媒体是真好啊,又赚钱又自由,羡慕死我了!”她鼓着腮帮子,语气是熟稔地吐槽,“还有林玲,你知道吧?就我们寝室那个,生完二胎了,天天在朋友圈晒娃,累并快乐着的样子……陈敏倒是快结婚了,前段时间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呢……”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分享着身边人的近况,语气轻松,带着点小抱怨和小感慨,像溪水一样自然流淌。方榆坐在对面,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来,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那份冷硬的线条。他的目光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看着她说话时微微翕动的鼻翼,看着她因为辣意而更加红润的嘴唇,看着她眼底因为吐槽而闪烁的光亮。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专注而温柔,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已远去,只剩下她鲜活的声音和生动的表情。
这一幕,与多年前的无数个画面悄然重合。那时,她也总喜欢这样,把听到的趣事、心里的烦恼、身边人的八卦,一股脑儿地倒给他听。而他,也总是这样,静静地坐在她对面或身边,当一个最忠实的听众,目光温柔地包裹着她,偶尔回应一两句,或者递给她一杯解辣的酸梅汤。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打了个旋儿,悄悄停滞。饭菜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六年的距离,只剩下碗筷轻碰的细响和她依旧清脆的声音,在这间弥漫着烟火气息的湘菜馆里,静静地流淌。
从洗手间出来,程欢径直走向前台,准备为那顿美味买单。“老板,结账。”
张老板正擦着柜台,闻言抬起头,笑呵呵地摆摆手:“不用啦小姑娘!小方是咱这儿的会员,账都记他卡上,直接扣就行啦!”
程欢一愣,随即有些懊恼:“啊?这……说好我请客的……”
“下次,下次!”张老板乐呵呵地,一副“我懂”的表情。
程欢只好回到包厢,对方榆无奈道:“说好我请客感谢你的,结果老板直接从你卡里扣了。”
方榆正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穿上,闻言动作未停,语气自然得像在陈述既定事实:“嗯,我在这里有储值卡,每次来都是直接扣。下次吧,”他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下次你找地方,你请。”
“行吧……”程欢只能应下,心里盘算着这“下次”遥遥无期也好。
“你等下去哪?”方榆问。
程欢揉了揉眉心,提起放在旁边的电脑包:“找个地方改方案。最好离帝王大厦近点,安静些的图书馆或者咖啡厅?可能晚点还得去找王总助理聊聊,探探他们公司内部的喜好风向,不然这方案改起来像无头苍蝇。”
方榆略一沉吟:“大厦15楼有个公共茶水间区域,里面附带一个小型会议室。平时去的人很少,很安静。离悦享也近,方便你找他们助理。”
“真的?那太好了!”程欢眼睛一亮,这地点简直完美。
“走吧,我也回公司,顺路。”方榆率先朝外走去。程欢连忙跟上。
10楼的公共茶水间果然如方榆所说,宽敞明亮,布置着舒适的沙发和绿植。靠里侧有一扇磨砂玻璃门,推开便是那个小型会议室。一张长桌,几把椅子,简洁安静。
“就这儿了,你自便。”方榆指了指里面。
“谢啦!”程欢走进去,放下电脑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王总那些离谱的要求都呼出去。她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映出她专注而略带疲惫的脸,很快沉浸到方案的修改世界中。
方榆回到28楼办公室,投入一堆待处理的文件中。效率似乎比平时高了不少。临近下午三点,秘书敲门进来汇报工作。汇报完毕,秘书正要离开,方榆叫住了他。
“Kevin,下楼买杯咖啡送到10楼靠里面的会议室。”方榆头也没抬,“无糖,冰美式。”
“好的方总。”Kevin记下,转身要走。
“等等,”方榆忽然又开口,“先……拿到我办公室吧。”
“好的。”Kevin应道,心里却有点犯嘀咕:老板今天有点怪啊?
几分钟后,一杯冒着冷气的冰美式放在了方榆宽大的办公桌上。冰块在黑色的液体中沉浮,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方榆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落在咖啡杯上。他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最终,伸手端起了那杯咖啡。
他起身,走向电梯间。
10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方榆抬手,屈指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稍等片刻,轻轻推开门。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会议室,在长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程欢趴在桌子上,侧脸枕着手臂,已经睡着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方案文档的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和修改痕迹清晰可见。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似乎还在和某个设计难点较劲。
方榆的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走到桌边,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那些被王总标注为“不够惊艳”、“缺乏差异化”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冷意。他轻轻地将那杯冰美式放在她电脑旁边,没有惊动她。阳光落在杯壁上,折射出一点晶莹的光。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沉睡中的她褪去了清醒时的倔强和防备,显得格外安静柔软。他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28楼,方榆拿起手机,点开程欢的微信,输入:【咖啡放你桌上了,加油。】发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