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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故里,袍泽相聚
陇山深处的夜,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月光如水,将山峦镀上一层清辉。三人站在乌梢岭下的荒芜洼地中,找到了那株标志性的歪脖子柏树。
“方位是没错,但怎么让卢兄和他的战友们真正‘团聚’呢?”季秉渊挠头。
季明庶没有回答。他闭上双眼,气息变得悠长,仿佛与脚下的大地同频共振。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他接过谢云炤递来的桃木匣,取出那柄唐剑。
这一次,他没有简单拂过剑身。而是将剑尖轻轻点在那株歪脖子柏树扭曲的根部,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在空中虚划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金色符文。那符文并非固定不动,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流转,散发出温暖、纯净而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
“以吾之名,唤尔同泽。”
季明庶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抵幽冥,“执念相引,归去来兮!”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金色符文骤然放大,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笼罩了整个洼地。
霎时间,异象陡生!
以那柄唐剑和符文为中心,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微弱的光芒如同萤火虫般从虚空中浮现,从泥土下渗出,缓缓凝聚。
一个、两个、三个……整整十七个穿着残破唐军铠甲、身形虚幻的军人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逐渐显形!他们大多身上带着致命的伤痕,有的缺了臂膀,有的胸前洞开,但每一个身影都挺得笔直,手中或虚握着长矛,或紧攥着横刀,保持着战斗的姿态。
他们脸上带着与卢延庆初现时相似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血火淬炼的坚毅。
卢延庆的虚影在季明庶身旁剧烈地波动起来,那沙哑的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激动,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赵旅帅!王队正!三郎!狗娃!是你们……你们都还在!”
被唤到名字的虚影们纷纷一震,茫然的眼中逐渐恢复了神采。他们看向卢延庆,又看向彼此,那股跨越千年再次相聚的震撼与喜悦,如同无声的潮水,淹没了这片荒凉的洼地。
“卢兄弟!”
“延庆哥!”
“我们还在一起……我们都还在!”
他们虚幻的手臂试图相互拍打肩膀,穿透了彼此的身体,却丝毫不减那份炽热的情谊。没有嚎啕大哭,只有那意念交织中无法抑制的、混杂着血泪的欢笑与哽咽。千年的孤寂等待,在这一刻被战友重逢的温暖彻底驱散。
谢云炤看着这震撼的一幕,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他仿佛看到了千年前那支军队,在冰天雪地中相互扶持,血战到底,最终连牺牲后的执念也紧紧相依,不曾离散。这份超越了生死的情谊,比任何恐怖的鬼故事都更能撞击心灵。
季秉渊也收起了平日的跳脱,神色肃穆,低声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能魂归故里,与袍泽相聚,或许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然而,就在这感人至深的团聚时刻,异变突生!
“嗤——!”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的宁静!只见一道乌黑如毒蛇般的锁链,缠绕着令人作呕的黑红色秽气,毫无征兆地从洼地边缘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那群刚刚凝聚、还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英魂。
这袭击来得太快、太刁钻,显然已经潜伏多时!
“小心!”季秉渊反应极快,厉喝一声,一直扣在手中的一张黄符瞬间甩出。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金光护体!”
黄符在空中爆开一团璀璨金光,化作一面半透明的金色盾牌,堪堪挡在那乌黑锁链之前。
“轰!”
锁链与金光盾牌猛烈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金光剧烈摇曳,盾牌上瞬间布满了裂纹,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那锁链上附着的秽气极具腐蚀性,不断侵蚀着金光。
“你是何方妖孽,敢扰英魂安息,”季秉渊又惊又怒,手诀连变,勉力维持着即将破碎的金光盾。
几乎在锁链出现的同一时间,四道穿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惨白鬼怪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四个方向的阴影中窜出,将他们和英魂们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持着类似的乌黑锁链或是刻画着扭曲符文的骨幡,身上散发着与远方那缕秽气同源、却更加浓烈的邪恶气息。
“啧,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为首的一个面具人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目光贪婪地扫过那群凝聚的英魂,“如此纯粹强大的战魂执念,正是我主所需的无上贡品!比抽取这贫瘠之地残留的地灵有用多了!”
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是卢延庆和他的战友们。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刚刚沉浸在感动中的谢云炤心脏猛地一缩,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当他看到那些黑袍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对英魂们的觊觎和亵渎时,一股莫名的怒火瞬间压倒了恐惧。
几乎想也不想,他脑海中闪过季秉渊之前教过的几个基础攻击符箓的画法,手指下意识地就在空中飞速勾勒起来!灵力随着他的意念和愤怒奔涌,虽然生涩,却异常专注。
“敕!”
一道赤红色的“破邪符”雏形在他指尖瞬间成型,虽然结构略显不稳,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直射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手持骨幡的黑袍人!
那黑袍人显然没把这个看起来最普通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只是随意地用骨幡一挥,想将那不成熟的符箓打散。
然而,谢云炤的符箓在触及骨幡的瞬间,竟轰然爆开!虽然威力不大,却打断了那黑袍人的动作,让他身形微微一滞。
“咦?”那黑袍人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
就是这片刻的停滞,给了季秉渊喘息之机!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即将破碎的金光盾上。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得到精血加持,原本摇摇欲坠的金光盾瞬间稳固下来,光芒大盛,甚至将那根乌黑锁链反弹了回去。
“小谢,干得漂亮!”季秉渊百忙之中赞了一句,随即脸色一沉,从布袋中抓出一把五帝钱,看也不看就朝四周撒去,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五帝钱阵,困!”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那些古铜钱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落在四个黑袍人周围,形成一个简易的困阵,暂时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而另一边,面对敌人的袭击和亵渎,那群唐军英魂的反应更加直接。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们瞬间放弃了重逢的叙旧,如同千年前在战场上那样,迅速靠拢,结成了一个残缺却依旧杀气凛然的小型战阵!尽管他们只是虚影,手中兵器也已不在,但那凝聚起来的、历经血火洗礼的战意和煞气,竟如同实质的狂风,向四周席卷开来。
卢延庆站在战阵最前,虚幻的身体挺得笔直,他死死盯着那些黑袍人,沙哑的意念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犯我疆土,扰我英灵者——死!”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需要被安抚的执念,而是重新变回了那支守卫大唐、至死不退的铁血劲旅!
“哼!残魂余念,也敢逞凶!”为首的黑袍人冷哼一声,手中乌黑锁链再次扬起,秽气翻涌,“正好将你们一并收了!”
锁链如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扑英魂战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未动的季明庶,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看那袭来的锁链,只是微微抬眸,目光落在那为首的黑袍人身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冰冷。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周身那股沉寂的气息骤然一变。
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威严、仿佛源自世界本初的浩瀚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声音震耳。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让整个洼地的空气瞬间凝固!那四个黑袍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住,动作瞬间僵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面具下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那根气势汹汹的乌黑锁链,在距离英魂战阵不到一尺的地方,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子,硬生生定在了半空,其上缠绕的秽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
“你……你是……”为首的黑袍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跪伏下去。他们显然认出了这股令他们本源战栗的气息。
季明庶没有理会他们的恐惧,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滚。”
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蕴含着天地法则的力量。
四个黑袍人如蒙大赦,连狠话都不敢留一句,身上黑光一闪,竟是毫不犹豫地动用某种秘法,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遁入阴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根被定住的锁链都顾不上收回,“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灵光尽失,变成凡铁。
威压散去,洼地重归寂静,只剩下那几个依旧保持着战阵姿态、却面露惊容的英魂,以及喘着粗气、一脸震撼的季秉渊和谢云炤。
谢云炤看着季明庶平静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这位同事很强,却没想到强到如此地步,仅仅凭借气息,就吓退了那些邪恶的强敌。
卢延庆的虚影缓缓转向季明庶,与其他英魂一起,郑重地抱拳,行了一个古老的军礼。无需言语,那深深的感激与敬重,已表达了一切。
季明庶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他走到那株歪脖子柏树下,如同之前计划的那样,并指划开地面,将那柄象征着忠诚与牺牲的唐剑,轻轻放入其中,覆土掩埋。
这一次,再无异状打扰。
当最后一捧黄土覆盖上去,卢延庆和他的袍泽的虚影,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是彻底的释然与圆满。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化作漫天柔和的光点,如同归巢的萤火,缓缓沉入脚下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又等待了千年的故土之中。
忠魂,终得安息。而那突如其来的袭击与季明庶展现的惊人力量,则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了每个人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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