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灯前十年雨

　　挣脱不得，江秋明索性死死闭上眼，杜春喜见状笑出来：“你的一言九鼎呢？”

　　“死了。”江秋明眼皮子下微微一动，继续装死被杜春喜抱回屋里。

　　“真不会说吉利话。”

　　再一睁眼，却不是他住的那间客房，江秋明躺在杜春喜的床上，怒目圆睁，杜春喜淡然抱臂在床边：“师弟，我总不能再放你去杀了我教的右护法，只能委屈我自己，日夜看守你。”

　　“你——”不一会，杜春喜就险些压在江秋明身上，他急得面红耳赤，而杜春喜得寸进尺，扯过绡帐捆住他的双手，江秋明此刻双手在头顶，喘着粗气，眼睛都不敢看杜春喜。杜春喜轻笑，随即吹灭蜡烛，最后……

　　杜春喜只是乖乖躺在江秋明身边，手还在江秋明肩上轻拍两下：“七天，七天就够了师弟。”

　　江秋明根本睡不着，杜春喜跟自己贴得如此亲密，就跟儿时一样，可自己早就不是孩子，而是，而是……江秋明合眼，思绪万千，他无法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自己从来没有对师兄有过非分之想。这是杜春喜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他脸露难色，心中排山倒海，暗道：江秋明啊江秋明，你只是爱过几日，现如今，他就是你的仇人，你又再胡思乱想什么？

　　杜春喜自然不知道江秋明在想什么，他装作已经睡去，到了三更天，自己师弟呼吸还有些急促，他吓得睁开眼：“没睡？”江秋明不语，杜春喜心知肚明，他略微起身，单手屈起撑头，借着黯淡的月光观察江秋明颤抖的睫毛，他睫毛不长，却很浓密，闭眼时犹如水墨一道，杜春喜的指尖戏谑地划过：“要不要师兄哄你睡？”

　　师兄是哄过他睡的。江秋明第一天拜师时，只觉得师父是个怪家伙，瘦瘦高高，喝得酩酊大醉，见到他两行泪，随即闭门不见。徒留江秋明惶恐不安，他躺在被窝里，想到自己爹娘，又想到以后，完全不敢睡，杜春喜躺在另外一张床上闭眼歇息，江秋明盯着，不敢叫。杜春喜五感敏锐，睁眼，笑眯眯走来，强行塞到江秋明狭窄的床上：“眼巴巴的让我过来。”

　　“师兄……我睡不着……”杜春喜挑眉，手轻轻拍着江秋明的胸膛：“我哄你睡。”他的动作轻柔娴熟，犹如已哄过千百遍，江秋明欢喜道：“师兄你真好，从我爹娘死后，还没人这么对我。”

　　见江秋明又笑又哭，杜春喜倒是淡然：“我爹娘也走好多年了。”他动作放缓，思绪放空，似是回忆往事，不禁喃喃自语：“小时候，我娘就真哄我，大了，我娘就哄过我弟，我弟没你爱哭，就是一定要爹娘都睡他旁边才睡得着。”

　　江秋明迷迷糊糊问道：“弟弟呢？”

　　“弟弟也走了。”杜春喜一眨眼，泪滴在枕头上，他狼狈地擦掉，江秋明也不困了，马上爬起来道歉，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泪：“师兄，师兄，对不起，哥，我哄你睡呢，我哄你睡吧。”

　　杜春喜摆摆手：“吓着你了，没事的，我现在有师弟了。”江秋明抱着他，重重点头：“还有师父。”两个人就这么抱着睡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日，江秋明才从宿醉的师父口中得知江秋明，他天资聪颖，一家四口美满，不料有一日贪玩在外，回来时父母与弟弟都死于歹人手下，孤苦一人，被路过的师父捡了。不过杜春喜学刀剑总学不好，江秋明忙道：“我学！我学！我刀好了，师兄就不怕了！”

　　江秋明的刀，就是为了杜春喜拿起的。

　　此后，江秋明暗暗发誓，他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师兄和师父，好吃的要给杜春喜，酒要给师父，自己留着命跟在他们身后就好。

　　就这么一辈子。就好了。

　　回首往事，江秋明欲言又止，他对着杜春喜那双眼，看着杜春喜拍着他胸膛哄睡的手，只想问为什么会这样，我一辈子跟着你们不好吗？可是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有杜春喜絮絮叨叨：“好师弟，快睡吧，师兄没有故事跟你讲了。”

　　“其实，我没那么想当护法了，我可以带你游山玩水，我们去偷吃别人新婚的果子，去偷袭白家兄弟，给他们茶里下泻药，我们去喝酒，去北方，去惩歼除恶，悬壶济世……”杜春喜越讲越起劲，直到最后悠悠问道，“师弟，其实我们可以这样一辈子的，你没想过吗？”

　　“我也想过的，我想过……我不想杀你。”

　　话音落下，黑暗中，杜春喜手陡然僵住，连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江秋明双目含泪，气笑道：“但是杜春喜，你真的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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