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完美小孩

　　报名表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成晨手上。成晨写字的笔都快摇成残影了。
　　秦思娴心虚：“要不你撕成两半，我帮你填一半，然后再拿透明胶粘回去？”
　　“不用，我再抄一段就行。你有空再把你写完的稿改改。我今天第一节晚自习问李老师借了办公室电脑，说要打印要朗诵的诗，再便写段获奖感言什么的。最主要的是把我俩稿子在Word上打了发邮箱。”
　　天河在郊区，好多市里的高三学生为了节约时间学习会申请留校，学校给配齐了值班的任课老师。秦思娴在学考后也递交了申请，成晨紧随其后。两人自然没时间码字了。
　　秦思娴写了五六个开头，最后还是选了最开始的那篇《玲珑扣》，从一个小丫鬟玲珑的视角讲了清河谢家三位小姐的故事。
　　她很犹豫，担心投出去后编辑觉得她写的不好，浪费了自己的审稿时间。
　　“没事儿，再离谱离谱不过我的报名表。”成晨自我吐槽道。
　　秦思娴探头一看。得，道具一栏只写了个没有，立意直接抄了诗歌评价上去。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其实没啥好怕的。我小时候代表班级参加过英语演讲比赛，刚上台就忘了词。台下坐了一溜的评委老师和学生，都盯着我。”成晨龙飞凤舞在表格最后签了个字。
　　那应该很尴尬吧。“然后呢？”
　　“然后我直接瞎编了几句发音类似英文的句子。我心想着这回得倒数了，没想到拿了第五。”成晨起身，“我后来才知道，评委们根本没有听内容，只听流不流利。我没有卡顿，就过了。”
　　“我们其实没有那么多观众，思娴。”成晨踏着预备铃把报名表往文娱委员处一塞。
　　秦思娴松了一口气。她从抽屉最底下抽出了写稿的本子，放在了成晨的桌子上。
　　“这是我的。如果没过，能不能别告诉我评价？”
　　“好。”成晨笑笑。

　　天气渐冷，天日也逐渐变短，五点多的天还是暗沉沉的，看什么都模糊一团。只绿茵场格外显眼，上头凝着白花花的一层霜，远远看去就像是落了雪。
　　“要是圣诞节真能下雪就好了。”秦思娴在窗户的雾上画了个笑脸。笑脸旁，圣诞老人赶着驯鹿奔向远方。
　　窗外，几个工人正往树上挂带了红色蝴蝶结的金铃铛。塑料雪花在枝头飘飘荡荡，满是节日的欢快气息。
　　“就像是《小鬼当家》里的圣诞节一样，在雪天团聚，再一齐到圣诞树下许愿。”成晨把秦思娴的保温杯放在桌上，热气扑在脸上，暖暖的热。
　　可惜了，这周都是大晴天。秦思娴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继续写英语卷子。
　　假设你是李华，想要邀请朋友Peter参加学校的圣诞晚会，请你写封不少于80词的邮件。
　　还真够应景的……秦思娴无语。

　　等学校装饰到比英语作文还应景，校门口挂了横幅的气球也到了位。校长和几位荣誉校友寒暄着推让着到了前排就座。
　　成晨脸上被粉扑了厚厚一层，嘴唇红艳艳的。眼角的糖果绿眼影分外显眼，秦思娴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帮他擦得淡了点。
　　“除了两个主持人是自己找外面的化妆店，其他人都是音乐老师给画的，怎么样？”成晨帮秦思娴擦拭手上的亮片。
　　秦思娴不语，只从笔袋里取出把钢尺，尺面印出成晨浓妆艳抹的脸，感觉下一秒就能换上大花棉袄上台扭秧歌。
　　成晨“嗷”了一声，拿起纸巾就往脸上摁。
　　斜刺里伸出只手拍掉了他的爪子：“舞台妆，浓了才好看。不许擦啊，纸巾没收！”
　　“我想胡阿姨了。”成晨苦笑。
　　秦思娴背过身遮住音乐老师的视线，用手帮他抹掉了些浮粉。一手狼藉。
　　“你上台前拿节目单遮下脸，省得被拉去补妆。我洗个手先。”秦思娴起身。
　　成晨乖乖点头。

　　水流冰冷，冲在手上，秦思娴不自觉打了个激灵，牵动小腹隐隐酸胀。秦思娴忙冲进厕所。
　　裤子上果然沾上了血迹，随后来的是钻心的疼，像是几十把锉刀在小腹磨着，秦思娴几乎站不起身。
　　秦思娴生理期向来混乱，要么两三个月不来，一来就能来小半个月，每次来都要疼上两三天。她回家时也曾和妈妈提起过这事，妈妈只说：“等高考考好后会好的，你哪来的时间去医院？”
　　为了以防万一，秦思娴平常都会在书包里放上半包卫生巾。但这回来大礼堂没带包。她有些无措。腿间又是一股热流涌出。
　　旁边的隔间隐约传来动静。秦思娴鼓起勇气敲了敲木板：“同学，你有带卫生巾吗？”
　　“是思娴吗？”是冯雨晨的声音。
　　“嗯。”秦思娴解释道，“我原本想自己回教室拿的，但怕漏……”
　　“我帮你去拿。”冯雨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精神一松，疼痛愈加剧烈，秦思娴捂着肚子，靠在了隔板上，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冯雨晨回来的很快。秦思娴道了谢，挣扎着收拾好推开门。
　　见秦思娴脸如金纸，冯雨晨拿出瓶布洛芬，担忧道：“你要实在撑不住了吃一颗？”
　　妈妈从来不许秦思娴碰止疼药，说会导致生理期不调。
　　见秦思娴犹豫，她劝道：“我平常来时如果实在难受也会吃，除了起效慢，几乎没什么副作用。你没必要硬生生熬着。”
　　反正自己生理期从来没准过，吃了就吃了吧。秦思娴接过颗胶囊，冯雨晨忙把端在手上的温水递给她。秦思娴和水吞了。
　　许是心理作用，果然感觉舒服了些。冯雨晨又等了会，见秦思娴脸色有了血色，才放下心拉着她回礼堂。

　　成晨已经去后台做准备了。班级所在的区域格外热闹，王凯拿着不知名的东西跟周围男生眉飞色舞说着什么。
　　秦思娴问不远处的沈思思：“怎么了？”
　　“咱班不知道哪个女生掉了片卫生巾，被王凯捡到，正拆开来展示给其他人看，就跟下了山的猴子似的，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沈思思皱眉。
　　沈思思的同桌李宇凑上来嬉皮笑脸道：“思思，不会是你的吧？”
　　“才不是！”沈思思炸毛，“你别乱说，我才不会把这东西到处乱丢。”
　　李宇拖长音“哦”了一声：“那就是说你平常也用了？”
　　沈思思气急败坏：“哪个女生不用嘛！反正不是我。一边去，不然我告诉李老师去啊！”
　　连告状都威胁上了，可见是真的生气了。李宇忙缩了回去：“好好好，不是你不是你。”
　　“你刚刚去哪里了？还别说，上个小品真是我见过最无聊的。”沈思思凑过来找秦思娴闲聊，突然指着冯雨晨的袖口道，“这是什么？血吗？”

　　一小块暗沉的血迹在蓝白色的校服上格外突兀。刚刚秦思娴衣摆弄脏了，冯雨晨帮忙搓了会，可能也被沾上了点。
　　青春期的男生，本就对女生的卫生用品很好奇，更何况它的来源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人群顿时躁动了起来。李宇冲王凯挤眉弄眼了起来：“凯哥啊，记得帮忙泡红糖水哦。”
　　王凯笑骂着在他肩头锤了一拳：“用得着你说？”
　　秦思娴想开口解释，被冯雨晨拽到了身后：“是我掉的，所以呢？”
　　她昂着头道：“生物课又不是没有学过生殖系统，正常的生理现象还要拿出来说道，难不成你们没有妈妈吗？是，我是来月经了，那又怎么样？女生十二到十六岁初潮，四十五到五十五岁之间停经，每个月需要来一次，就像你们男生的遗精一样，都是身体机能的自我调控。你们拿着这个开玩笑，不但无知，而且肤浅！”
　　李老师见班上乱了起来，恼道：“女孩子家家，当众说这些，不觉得羞耻吗？”
　　“有什么可以羞耻的！”秦思娴瞟了他一眼，“该觉得丢脸的，是拿这些来开玩笑的男生们。尊重与友爱是初中思想政治课本上再三强调的东西，他们把所学的全部遗忘，挥舞着卫生巾叫嚣着自己已经长大，幼稚到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那些被男生们调侃过的女生鼓起了掌。她们附和道：“思娴和雨晨说的对！”
　　“就是就是，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老师你也应该管管他们。”
　　女生们也不再管纪律，她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簇拥着冯雨晨道：“雨晨，你肚子还疼吗？”
　　“要是不舒服的话，跟老师说一声回宿舍休息会吧！”
　　李老师的威严被弃之一旁。眼见着场面不可控制，他清了清嗓子道：“都乱些什么？既然不舒服，冯雨晨你就回寝室休息一下午，反正也没课。其他人安静看演出，校长都看过来了，小心扣你们操行分！”
　　冯雨晨冲他点了点头，起身便走。秦思娴想要陪她，却被她按在了座位上：“成晨应该很想看你为他鼓掌吧！”
　　如玫瑰般艳丽的女孩，此时却温柔得像朵栀子花：“还能回去补个觉，也挺好的，思娴你不用担心我。”
　　她单手提着椅子，从要上台的合唱演员中走过，骄傲而明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