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

　　“海野你拿来这么多书啊？这些你都看过了吗？”
　　“是啊，幸亏有义卖活动，很多看完的书堆放在那里总觉得有些浪费。”

　　“下面有请，外籍学生代表——海野萤。”

　　“哇！海野在国际青少年音乐大赛中拿到荣誉一等奖欸！电视上有她的采访！”
　　“她大学会去哪里读啊，成绩这么好，一定会升大学吧？”
　　“不知道啊，她都没有说过，她会以艺术生的身份继续深造吗？还是……”
　　“她会回美国吗？好像从来没听她说过家里的事。”
　　“啊……”

　　“班里还剩哪些人？真，御幸，铃木，之助，你们几个别坐在那边闲聊啊，快去大礼堂给班里的人应援去啊！”

　　“这样就可以了吗？”女生看着镜子里的海野。
　　“嗯。简单盘起来就行，谢谢你。”海野起身将鬓边卷起的长发别到耳后，她还是有些不适应，发型的改变让她感到不安。
　　平日里披着头发可以掩去她的很多情绪，但现在不论是露出的额头，脸上的妆容，还是即将再次穿上的礼服都让她觉得怪异。

　　“海野，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学姐站在门口探头催促。
　　“就要去了。”

　　她拎起放在琴凳上的挎包朝更衣间走去。
　　礼服上放着部长刚刚塞给她的空白请柬，“给你～还剩很多名额，你可以给班里的同学、朋友多发几张来看演出。”

　　她已经给了几个人，还剩最后一张……
　　她不免有些紧张。

　　空调吹得她脊背发凉，她起身又走回来，站在门前犹豫不决。
　　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还剩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而她不能确定他此刻会在哪里，去，还是不去？
　　滴答——滴答——

　　门外响起吵闹声，社团老师正逐一敲响休息室的门通知她们到后台集合。

　　她攥着那张硬质卡纸，拉开木门朝教学楼奔去。

　　“谁？御幸？哦，刚刚好像还看到他在教室里。”

　　“Miyuki。”
　　正帮忙搬展布的人回头，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

　　“我想邀请你，去看我们……我的演出。”
　　她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放下怀中的东西，接过她递来的那张黑色的纸。
　　海野说完就匆匆离开。
　　留他一人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邀请函上写着的名字。

　　他本就想逃开被安排着去礼堂看她的演出，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在开场前跑来给他邀请函。
　　虽然在台上极大可能看不清台下的观众，但他就是听出她的语气并非请求，而是带着一丝……通知的意味。
　　她不是在给他二选一的机会。

　　少有的，倔强且锋芒外露的，将她的另一面展现在外人面前。

　　“海野～拜托你了～你就帮帮我吧，如果学园祭我们班的投票很低，那我怎么和老师交代啊……”
　　“和服是社团帮忙租借的，样式和颜色都没有很夸张啦，你就穿一下站在我们的展位旁边就好。”
　　“小萤，求你了～你看我们都有自己的装扮了，真的找不到其他的人，只能拜托你了。”

　　两三个女生手忙脚乱的将海野拉到一旁给她套上和服。
　　“我先给你盘一个简单的发髻，用木簪固定，你看看合不合适。”
　　“好。”
　　“以前有穿过和服吗？”
　　“没有。”她不好意思的笑。
　　“那浴衣呢？”
　　海野有些疑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被散开，三四只手忙乱的将她的头发拢起又披下。
　　“带缔呢？还要还的别搞丢了。”
　　“在我这里呢，别忘了把长襦袢和领口上的夹子拿掉。”
　　“知道了。”

　　“海野你头发好多啊～。”身后的人忙不迭的将那一头墨色长发打了个松垮又简易的结。

　　“我搬完了哦。”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后方传来。
　　御幸一也看清被女生们围着的人是谁后，下意识的移开视线。
　　海野看到他，突然泛起一阵紧张。
　　她有些后悔答应了她们的这个决定。

　　“快点啦，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我知道了，不要再催了。”
　　“一会儿有烟火大会，学校高地上可以远远的望到，你再磨蹭就看不到了！”
　　“好啦好啦。”

　　“海野。”
　　她回头，看到站在台阶下的御幸一也。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现在有时间吗？”
　　她有些意外，回头看看远处正在收拾展位的人群。
　　她转身，对他点头。

　　“你好像总会有很多朋友来找，低年级也喜欢和你谈心。”他皱眉，怎么感觉他说得像是格外在意这件事情。
　　“啊，那是合唱团的一个手风琴手，特别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她总是会问一些曲谱上的事，虽然我会弹钢琴，但对手风琴的贝司键也是一知半解。”
　　“我时常苦恼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资格担起别人的信任，有很好的听她诉说或是将我的想法完整准确的表达出来吗？诸如此类。”

　　他看着她，没想到她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斟酌片刻，他缓缓开口，“我前天大概对同社团的同级生说了不太恰当的话，看他拿着教科书，很主观的对他的未来做了决定……”
　　“现在想想有些后悔，我一时脱口而出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他。好像都没听他说，全是我在自言自语。”

　　“你是想问我怎么办吗？”她俏皮的瞥了他一眼。
　　“你生气了吗？想到他可能退出的那一刻。”

　　他蹙着眉。

　　“你不想放弃任何人，但你又觉得留不住产生了异心的人是吗？你不想将自己的想法附加到他身上，你觉得那是自私的。”
　　他没说话。
　　“我应该不是你第一个找的人吧，你虽有不认可但又觉得那是别人的选择你不该过多干涉，所以你给出你认为最理性最客观的回答，同时你又在寻找别人支持你的观点，你也在他留下和希望他做更正确的事之间抉择吗？”

　　“我无法替你回答。”
　　她转头看他。
　　“误解已然发生，你觉得要怎么做？”
　　他有些苦恼的想着。
　　“如果是我，我会听他的选择。但你不去问，选择就少了一个。答案就那么多，你要把你产生的想法如实告诉对方，沟通的桥梁建成，彼此才能找到最想要的那个。”
　　“这有点难。以概率来讲，不加以验证的经过可能会导致极大偏差和结果错误。如果他正处于选择的边缘，寄希望于你投的那票，不需要鼓励，也不需要替他定夺。”

　　“语言的无尽魅力是真诚，说出你想对他说的话就好，结果还需他自己得出。”

　　他望着她，远处的烟火映在她的脸侧，领口的白边上。

　　“我可能也让你误会了。”

　　什么？
　　他一时没听清。

　　她笑，低下头看和服上的飞鸟纹络。
　　“我其实非常喜欢和你聊天，也想成为你的朋友。所以，是我没有表达好，我说喜欢却造成了你的误解，而我只是想要告诉你。”
　　“我在人际方面有些丧失信心。也许浅交才是最适合我的，虽然看起来朋友很多，却没多少耐心维系。”
　　因为总会失望，对自己也对她人。

　　“我对词汇程度的把握也不是很好，所以……”

　　她在心里吐槽，说谎都不打草稿，不懂日语也能编出来。
　　但能怎么办，都快让他不敢和她……

　　听出她话里的自嘲与落寞，他思索片刻，笑着打趣，“我确实吓了一跳。明明当时还在说其他的事，突然就……”
　　他回想起那时的情形。

　　“其实不用解释，我还没自我意识过剩到分不清。”
　　后面的话他有些难为情。

　　真的分得清吗。
　　他也是张口就能胡诌。

　　他暗自呼出一口气。

　　烟花一朵一朵在空中爆裂，他的表情不再故作轻松。
　　像做了一场梦，眼前的人，曾经发生的事，不久之前的闲谈。

　　世界大赛，学园祭，花火，她总是站在他面前，双手背后。
　　以前她一定会说，如果他有时间。
　　可这次却是要他去看。

　　怎么不想靠近呢？
　　在他逃避的前一秒，就已经被她占走了全部的视线。
　　当她降临，如风一般浸润无声，他的心早就告诉了他所有答案。
　　因她悸动，因她慌乱，又萌生出好奇与在意，仅仅是看到她身上自己所不知的那么多面。

　　不就是说了一句话，不至于在脑子里轮回播放这么多遍。

　　那时他们都觉得做普通朋友就好。
　　这样的状态和距离，遗憾又满足，完全没意识到只在对方面前的不自然。
　　说话不自然，不说话更在意为什么不能正常的问好与交谈。见面不自然，不见面又跟心里有鬼一样觉得很不礼貌。接近不自然，因为根本没有理由接近，不接近也不自然。
　　普通朋友一定要有理由才能交往，但朋友之间的共同话题也很重要。

　　他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烦躁的合上书，握拳挡在额前，他怎么又在想这些。

　　朋友是什么？
　　连一个联系方式都不敢去要的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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