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

　　明净海投的简历有了回应，面试通过后，孙有说要介绍个新朋友给她认识，几人在江子庙街的一家餐厅见面。
　　孙有带来的朋友是个卷头发的可爱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成月亮，酒量很好，贴在孙有的身边，慢吞吞地夸孙有很好。晚上，两人把醉晕晕的巧云送回出租房，孙有扶她进卧室，给她脱了鞋和袜子，拿温热的毛巾给她擦了脸和额头。
　　明净在门口等着，和孙有一起走到楼下，两人并肩沿着马路散步。
　　你喜欢女人？
　　嗯。很恶心吗？
　　没有。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吗？
　　再给我一个月吧。
　　上次也是因为她？
　　昂，是啊。她爸家暴，把她打得进医院，我去给她交医疗费。
　　你们不在一起吗？
　　她不喜欢女人。
　　……
　　入职飞硕实习的第一天，被组长和徐秘书通知去董事长办公室。去之前，明净整理了下衣袖，走路时，默数走廊和电梯的摄像头，尝试以办公室的摄像头数量推测董事长办公室的摄像头位置。
　　她最近有点衰，总是需要动刀子。不得不警惕。谁知一进办公室，全都是熟面孔。
　　阴魂不散的贺峰来和他的朋友们。段云飞居然也好意思坐在那儿，脖子上的纱巾格外显眼。
　　明净视若无睹地把资料交给余开来，这位董事长竟然问她上班怎么不化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拽着他的头发，把那些他认为女人必需的粉底液、隔离、高光液、腮红、口红、睫毛膏全都用在他的脸上，让他张嘴说他化妆是为了让自己变帅、是为了取悦他自己。
　　贺峰来和他的兄弟们为什么要死抓着她不放呢？世界上那么多不化妆的女人，难道每见一个他们都要抓起来给化了妆放回大街上吗？只有化妆的女人才配出现在他们面前是吗？
　　她说知道了，其实已经算好干满三天实习自请离职。但余开来找她，把她当做玩具和乐子一样，多次找她，频繁的巡视。他竟然还让徐秘书送了整整一袋子口红让她试色。她捡起其中一支口红，发现品牌名字是商场里耳熟能详的高档货。
　　她转了一下盖子，鲜红的口红像膏脂一样凸出来。
　　“很不错的颜色。董事长，您自己挑的吗？”明净拿着口红，走近办公桌。
　　“哦？”余开乐躺在皮椅上没个正经的姿势，没想到逗了这么多次，明净终于开悟，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便挑的。你喜欢吗？”
　　“重要的不是我喜不喜欢……”明净绕过办公桌，走到余开乐的椅子前面，弯腰，两人面对面，明净的睫毛上下翕动，食指指尖触摸男人的眉眼之下，“董事长，你的皮肤很好，经常护肤吗？”
　　只是摸两下脸蛋，但明净散发出的信号还是让余开乐觉得自己很特殊，这是贺峰来都没有的待遇吧？
　　“我天生丽质。”他毫不谦虚的，扬起自己的脸，凑上她的指尖。
　　“是吗？”明净也更凑近他的脸侧，指尖滑落到他的下颌，轻轻抬起，余开乐以为这女人终于不再装清纯，乐于奉献自己的一个吻来让好友贺峰来认清她的真面目，但明净用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抹上的口红蹂躏着他的嘴唇，余开乐盯着她的脸庞，气氛暧昧，他伸出舌头去舔那只玩弄他嘴巴的手，却被躲开了。
　　不仅舌头被躲开，他想去搂纤纤细腰的手也被一个后撤闪身躲开了。
　　情况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
　　明净站在一步之外，向他提出一个衷心的建议：“余开乐，你化妆肯定也挺好看，干嘛不试试化妆呢？”
　　那不一样！余开乐想反驳，可明净后退的速度那么快，转瞬间就到了门口，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董事长，既然没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明净跟守在门口的徐秘书示意，离开。
　　等会儿我让你上来你不还得上来？余开乐坐回真皮大椅，摸了下嘴，沾了一手口脂，鲜红的。跟那个女人一样鲜明的颜色。
　　他按下电话机，门外的徐秘书敲门进来，他又下达了召明净来一趟把资料拿走的命令。
　　徐秘书称是，眼神却不断向他脖间看，不知是不是一些办公室恋情间的情趣，他还是忍住嘴巴没有说。
　　他虽然没说，余开乐却也意识到了，起身去办公室内的盥洗室照了一下镜子，擦得零落也依旧鲜红的嘴唇，还有皱巴巴不知怎么沾上的口红，在衣领上那么显眼。
　　呵，这个女人，比想象中有意思。余开乐没做任何处理，又回到办公桌后，看见了那支被明净随手扔到地上变得口红，脏兮兮，断了一截。
　　徐秘书敲门，把明净已经离职的事实告诉他。唉，怎么回事啊，还没好好玩抓老鼠的游戏，老鼠就自己跑掉了？这样让猫很失望啊。
　　余开乐一脚踩上那截断掉的口红，思考着碾碎残余。

　　孙有又去陪巧云了，她去之前说这是最后一次。明净挥挥手让她快去，作为失职人士，明净最近没有重新找一份工作的想法，她自己解决了晚餐，一个人慢慢踱步到出租屋楼下，远远地望见一个颓废虚糜的背影，坐在花坛边上。
　　真是阴魂不散。她怎么会惹上一个甩不掉的小心眼？又装又骗还给下马威找麻烦，多少次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几马，他就真的以为她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了。这必须是最后一次。
　　明净走上前，不想闻见烟臭味，站得远远的：你怎么在这儿？
　　贺峰来抬头，俊美的容颜没有损害，颓靡的气质反而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一刀捅过去就死了的错觉。他身上的银色衬衫，在夜色里粼粼闪光，朝她不断接近。
　　只可惜这好看的光里有着难闻的尼古丁味道。明净后退。贺峰来停住脚步，顿悟的，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你嫌我臭？
　　上年交往的那一个月里，贺峰来真是完完全全装成了一个纯情男，不抽烟、不喝酒，接吻会害羞得耳朵尖发红，哼哼唧唧地埋首在她下面时，那双眼睛里的宇宙以她为中心转动。
　　明净也对他亲亲爱爱像是一对旧侣，一个月的热恋期，抵不过现在被嫌弃的眼神。贺峰来停住脚步，不再上前。
　　明净仍然和他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面无表情：你不臭吗？
　　“你和别的男人去酒店？”
　　“不关你的事。”
　　“你们做了什么？在一起了？还是玩玩？你告诉我。”
　　“……”
　　“我查过他。一个平民，没我有钱，没我高，没我帅，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还是他把你伺候得好，让你欲生欲死了？啊？”
　　“我不懂你在做什么，贺峰来。你是谈过一个女朋友分了之后也让人守节吗？你以为自己是哪国的皇帝？”
　　贺峰来闭上眼睛：你真跟他睡了？
　　明净只说：你有病就去看病，不用来我这里发癫。
　　“你只是一时被迷惑了。你年纪还小，不知道那种男的……”
　　“离我远点。贺峰来。我警告你。”
　　“你跟我复合。”
　　“不。”
　　“你要跟那个死男人谈？你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他。把他撞成一个睁不开眼的植物人……”
　　“没有他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贺峰来，你干嘛装出这副情深的样子？我们就谈了一个月。你不就是耍我玩吗？是还没玩够吗？那么多人愿意跟你玩，你不能换个人玩吗？”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要你化妆？那都是误会，我只是想送你礼物让你开心……”
　　“不。贺峰来。我说不。”
　　“哈。哈。明净。你朋友是叫孙有吧？她现在在明日酒吧驻唱，你小姨现在在合州市第三文化厂第四车间工作，妹妹嫁给了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他在外面欠了三十万的赌债，被人堵得不敢回家……”
　　明净三步并两步走，上前甩了贺峰来一个大嘴巴子。
　　力气之大，贺峰来偏过去的侧脸一个硕红的印子，有足足两秒钟，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怒火中烧的，压抑的，明净生气时那么生机勃勃，她的眼睛把贺峰来的脖子紧紧看住，嘴巴抿直，右手搭在左手衣袖上，冷静的，注意贺峰来的动作。
　　贺峰来顶顶腮，活动了下嘴巴，摸了下脸，转过头来。
　　“解气了吗？”他问。
　　“你有完没完？”明净也问。
　　“没完。在我说结束之前，你不能抛弃我。”
　　这么近的距离。明净抱住贺峰来的背，在贺峰来难以置信的表情中松开手。血液从腹部下流，洇湿了银色的衬衫下摆。
　　刀没拔动。明净一脚踹开贺峰来，任他痛苦地倒地不起。
　　她的右手上沾上了血，白色的T恤上，属于贺峰来的血装饰得像花朵。把手上黏腻的感觉擦拭在身上，她居高临下。
　　“我不会叫救护车。你还活着就报警来抓我。我等你。”
　　说完，她迈过蜷缩的贺峰来，缓步上楼。白色的平底鞋一步一步，绕过了血，踏起微小的灰尘。
　　夜风轻轻吹过，聪绿的枝叶摇晃，露出一张涨红的脸。余开乐心脏砰砰地乱跳，多巴胺的分泌让他浑身躁动，站在原地缓了好久，他走出去，把近乎昏迷的贺峰来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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