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

　　余晖在天边抹开，深浅层次分明，像蛋糕上的奶油。风吹起衣角，白色微薄的布料染上了晚霞，掩盖了些许饶身上的冷意。

　　程相宜只当顺手，没有目的。而且这件事自己知道始作俑者，是道德心不安。如果不知道，她是不会伸手的。

　　“谢礼就不用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回家吧。”

　　后知后觉看了许时一眼，见他没有异议也没继续说什么。

　　原以为许饶不会答应的，意料之外的是，他应了声。
　　“好。”

　　许饶往旁边退了两步，给两人让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只是客气一句。

　　反正也没什么不妥，程相宜走下台阶，许时在她身边，而许饶则是跟在两人的后面。

　　跟第一天上学差不多，许饶没说什么话，不一样的就是，他现在跟在后面，给程相宜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许饶跟在两人后面，看着两人的影子交叠，若即若离的肩膀，程相宜在办公室里得逞后的狡黠，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往前只觉得她烦，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

　　月底考试结束，学生一窝蜂地冲出校门，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得到爆发，欢呼一时间要冲破云霄。

　　程相宜终于可以轻松些，收到林妙允外出的邀约。

　　橙子：【好啊，你想去哪里？】
　　喵喵喵：【最近商场里新开了一个密室，我们去试试吧。】
　　橙子：【ok】

　　两人敲定好时间就结束了对话，程相宜开始规划自己的假期生活。

　　前两天她打算休息调整一下，要和林妙允出去玩，后面还要去图书馆一趟。

　　她偶然在学校报纸上发现一篇很喜欢的散文，但是作家是台湾人，而且很小众，网上找不到她其他的作品。

　　但是清新轻松的文风让她难以自拔，决定去图书馆碰碰运气。

　　十月初的阳光已经不晒了，被枝叶剪裁细碎，同簌簌脱落的桂花一样，温柔地洒在身上很舒服。

　　图书馆分为两层，一楼摆了桌椅供人读书学习。走廊横贯二楼，浸在光里。

　　程相宜只知道作者的名字，而图书馆的书籍分类是按书名首字母排序，她只好去了前台求助管理员。

　　出示了借记卡，管理员开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查询录入书库。

　　说起来，这还是许时为了道歉带她来办的。有了借记卡以后，她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了。

　　“不好意思，你要找的作者书籍我们图书馆并没有。”

　　管理员很抱歉地告知程相宜结果。

　　原本期待踮起的脚尖失落地落地，扶住桌沿的手也遗憾收回，程相宜还是笑了一下感谢：“没关系，谢谢你。”

　　程相宜离开了前台，直接去了二楼。她还有其他的书要借读。

　　A—L的书全在一楼，余下的则在二楼。程相宜先是在一楼找了一圈后，而后才上的二楼。

　　阳光大片从东墙窗户倾泻，好像瀑布奔腾而下，光雾氤氲。

　　光影之中，清瘦的黑影自走廊另一端缓缓迈近，走姿肆意。胳膊从黑色短袖里伸出，融在光里难以分辨。

　　许饶真的很爱穿黑色衣服，不知道是遮掩或代表什么，也可能是性格使然。

　　“干什么呢？”许饶来到她面前，盯着她抱在怀里的几本书，明知故问。

　　程相宜松了松胳膊，怀里的书向外倾斜出一个弧度，向他展示，“借书。”

　　对方点点头，没在说什么。
　　程相宜也是才刚刚注意到他手上也拎了本书。

　　薄薄的一本，被他轻握在手里。手指轻轻搭在简洁封面上，盘踞手背的青筋有力凸起。

　　视野中心的手指动了动，程相宜的凝神才被打破。她尽量小幅度地收回目光，想让许饶忽视掉自己刚刚不太礼貌的行为。

　　但她不知道，这些小动作在许饶的眼底倒映的一清二楚。

　　他恶劣地勾唇笑，手指是他故意动的。
　　不知道怎么，他忽然就很喜欢看她这些小动作。

　　“自己一个人来的？要不要一起回去。”许饶平淡开口，在努力掩饰自己心底的异样。

　　“不了，我和林妙允还有约，就不和你一起走了。”程相宜摆手拒绝。

　　就算没人约她也不能一起走啊！
　　许饶太不对劲了。

　　程相宜抱紧书转身下楼，扶稳扶手飞快下了楼，凌乱飘动的发尾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慌张。

　　许饶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垂头沉思些什么，随后自嘲一笑，缓慢下楼。

　　早就没了程相宜的影子，许饶走到前台将书本递过去，管理员接过扫码登记，这时恰好碰上换班时间，正在忙活的管理员突然开口跟来换班的管理员聊天。

　　“今天来个小姑娘，要找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作者的书。”

　　“啊？是她记错了吧。”

　　“这倒没有，我刚才上网查，确实有这个人，只不过她是台湾人，作品还没有在内地出版过。”

　　另一位管理员笑笑，收拾得差不多了，“看来小女孩挺爱读书的。”

　　“什么作家？”许饶突然的开口，让管理员都愣了一下。

　　他本不想插话，但是他莫名感觉两人谈论的主角，就是程相宜。

　　所以，他想知道。

　　*

　　时间如流水，这句话最适用于假期。

　　“啊啊啊，怎么就过完了呢？怎么就过完了呢？”林妙允又闷头趴在桌子上，不敢置信地哀怨。

　　程相宜刚从历史办公室回来，看见她这副样子无奈笑了笑。

　　收好卷子，她坐下弯腰抱住林妙允安慰：“时间过得这么快，再一眨眼就到寒假了。”

　　林妙允抬起头，下巴搁在手背上，忧郁的思考起来。

　　然而不等林妙允思考出结果，外面传来几声大喊。
　　“出成绩了！！！”
　　声音大到一遍有一遍地在走廊里游荡，强硬地钻进不情不愿的林妙允耳朵里。

　　这句话又打击到了林妙允，心里的难受多了几分，一头又栽了下去。

　　程相宜听她发出哼哼唧唧地难过声音，来回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别难过了，放学请你和奶茶好不好？我要去看成绩，你想不想知道？”

　　前半句还抚慰了一下林妙允，后面半句听得她直摇头。

　　“行。”离开前，程相宜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想让她能舒服些。

　　楼下的告示榜周围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程相宜也是废了很多力气，被挤来挤去终于到了前面。

　　程相宜扬起头，从最开始找自己的名字。掠过没几名，许时的名字出现在眼前，她的目光顿住。

　　排名靠前，理科成绩比前面几名都要高，是文科给他拖了后腿。

　　来不及感叹，程相宜就继续往下寻找自己的名字。

　　这是第一次和市里的学生考试，因为教育资源的不平等，她比他们水平低，结果可能会很残忍，但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好在结果也不是很令人心痛，顺着下面没找多久程相宜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排名并不落后。

　　看见名字后面的成绩，耳边的嘈杂声消失，程相宜愣愣地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才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临近上课时间，周围的学生陆续散去，程相宜赶到教室时和响起的铃声相撞。坐好时，唐建伟正好拿着书进来。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明明窗户大开，程相宜就是有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几乎没有人抬头，林妙允都要缩成鹌鹑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唐建伟并没有详细提成绩的事，只是提醒大家楼下可以看了，就开始讲课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空气流动都变得顺畅。

　　这大概是开学以来最轻松的一节物理课。

　　下课时唐建伟也难得没拖堂，伴着铃声写下最后一笔，耍绝活一样眼都没抬随手一扔，短小的粉笔头准确无误落入盒中。

　　准头准到后排几个混日子过得男生下课都在讨论，如果唐建伟去打篮球，一定是扔三分球是百发百中的选手。

　　扔下笔，程相宜揉了揉酸痛的关节，手指不受控地颤抖，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正反记了满满三页。

　　唐建伟是不等人的，留出的记笔记时间撑死一分钟，黑板写满了就擦，又想听讲又想记笔记只能抓住一切空隙。

　　程相宜整个人贴在椅子上，微仰着头深呼吸缓解，耳边却砸下一句话。

　　“程相宜，来办公室一趟。”

　　程相宜收脖子时刚巧撞上唐建伟严肃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缓慢起身从后门出去跟在唐建伟的身后下楼。

　　办公室里经常只有唐建伟一个人，他课表清闲只教一个班，也有独立的办公室，但也只是午休的时候去眯上一觉。

　　唐建伟不紧不慢地放下书本，拧开杯子倒掉剩余的水，接了杯新的。

　　程相宜静静地站在一边，在他走来走去时思考到底是因为什么叫自己。

　　“小程？”唐建伟接完水坐下就看见她冥思的样子。

　　沉浸其中的程相宜被吓了一跳，肩膀生理性地抖了一下，随后眼底恢复清明。

　　“怎么了么？老师。”程相宜扯了个笑出来，尴尬难掩，笑得有些傻。

　　唐建伟拧紧杯盖放在一边，捡起桌上的成绩单看了看。

　　“小程这次你的成绩是我没有想到的，没想到你这次考得这么好。尤其是物理，比我想的要好！”

　　程相宜没想到唐建伟单独叫她来是夸赞她，有些受宠若惊。

　　唐建伟也没耽误太多时间，只是简单说了两句，让她继续保持，就让程相宜回去了。

　　程相宜笑着应声点头，目光一扫，就看见了许饶的成绩。

　　不是她故意的，而是许饶那栏，唐建伟也做了标记，画了一条加粗的红线。

　　程相宜不懂这在艺术生算不算佼佼者，但总之扔在普通学生堆里也是拿得出手。

　　“相宜，有人刚刚给你送了东西，我放到你的桌子上了。”

　　程相宜在班里人缘很好大家都喜欢她。

　　“好，谢谢你。”

　　“不客气。”

　　回到座位上，压在笔记本上的书很惹眼。

　　凑近一看，程相宜瞪大了眼睛。

　　找寻无果的作家地诗集就这么出现了在她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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