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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摆脱
收好蝴蝶钗子后,朝盈略收拾了一下自己。
刚刚重新涂好口脂,傅云瑶身边的丫鬟芳菲已经到外头。
冬雪正在院里,看着小丫鬟们裁衣料子,见她进来,迎上去笑道:“芳菲姐姐怎的亲自来了?”
“我们姑娘等盈姑娘等得急,便叫我来问问。”芳菲也笑。
朝盈在屋里听到了,最后拢了拢鬓发,走出来道:“劳芳菲姐姐走一趟,我好了,就烦请芳菲姐姐带路吧。”
“哪里哪里。”
傅云瑶的院子,离窦夫人的正院不远,七拐八拐的,穿过一道垂花拱门,眼前便豁然开朗。
院落方正雅洁,青砖铺地,扫得不见一丝尘土。
墙角植着几株木芙蓉,枝头已悄然鼓起细密的花苞,蓄着幽香,一架藤蔓攀着青砖矮墙,院中虽无繁花,却收拾得一丝不苟,显出主人家的讲究。
芳菲引着朝盈径直进了正屋。
甫一踏入门槛,一股茶芜香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屋内陈设大方雅致。靠窗设着一张宽大的酸枝木书案,笔墨纸砚齐整,案头还摊开一卷书。
两侧是配套的玫瑰椅和几凳,铺着素锦软垫。
靠墙的多宝阁上,错落摆放着几册书函和一盆小巧的文竹盆景,一架绢本水墨山水屏风立在侧后方,隔开了内室的视线。
朝盈的目光掠过这些陈设,便见傅云瑶正坐在靠里的暖榻上,见她进来,含笑放下了手中捧着的书卷。
“盈妹妹你可来了,我等你等得脖子都抻长了不少。”
傅云瑶起身,拉着朝盈坐下,而后吩咐丫鬟看茶。
朝盈嗫嚅了一下嘴唇,耽搁到现在的原因,她实在不好说,也只能抱歉道:“回去的时候有些事,便耽误了,还请三姐姐莫怪罪。”
“无妨,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干,娘哪里都不让我去,只许我待在院里绣嫁妆,可真……”
话没说完,傅云瑶想起来,朝盈刚刚才被孟家退了亲,立刻止住了话头。
朝盈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习惯了。”
去岁及笄后,侯爷便嘱咐窦夫人帮朝盈留意人家。
虽说她并非侯府亲生的女儿,到底也能搭上关系,再加上平日里和其余勋爵官宦人家走动,旁人也知道这位盈姑娘样貌好,性子也好,是以媒婆不说络绎不绝,也是隔三差五。
但最后种种原因,一个都没成。
起先还以为是朝盈身份尴尬,想着世人大多一双富贵眼,还是更想能攀上真正的侯府小姐,可这样的事多了,难免心里犯嘀咕。
孟怀瑾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日傅云瑶拉朝盈上街看首饰,自己却被街边的杂耍迷了眼,加上人多,一下子,两个姑娘就走散了。
朝盈独自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遍寻不见一个熟悉的人,急得要掉眼泪时,孟怀瑾及时出现,把她拉到一边。
在得知她与侯府的关系后,又雇了马车,送她回了侯府。
次日,孟家就遣媒婆来提亲了。
孟父乃六品国子监司业,门楣相对侯府来说,是低了不少,但到底清流读书人家,孟怀瑾人也生得好,性子温和,侯爷和郑姨娘便应下了。
眼看着都已经换了庚贴,不料,孟士宁找上侯爷,又提退亲的事。
“是他们孟家有眼无珠,盈妹妹,你别置气。”傅云瑶安慰道:“你这样的人品相貌,和大姐姐一样做王妃都使得,是旁人无福。”
朝盈笑了:“多谢三姐姐抬爱了。”
这时,丫鬟也奉了茶来,是黄山云雾茶,并栗子糕糖耳朵两样茶点。
“不过,那孟怀瑾看着,人的确不错,你和他往来的也很开心,真就这般算了,你……”
傅云瑶斟酌了一二,还是道:“你真舍得?”
定下亲事后,孟怀瑾约朝盈出去过两回,都有傅云瑶陪着,他有多上心,都是看在眼里的。
朝盈端茶碗的手一顿。
“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终归命里没有的,强求也不来。”
这话,像是回答傅云瑶,又像是她自己喃喃自语。
“也是,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何苦执着他一个。”傅云瑶表示理解。
“好啦,不提这些了,今日来,不是要给姐姐画花样吗?”
二人便挪到窗边的书案前。
傅云瑶摊开几幅备选的花样底稿,朝盈则仔细挑选着丝线颜色搭配。
“你瞧瞧这缠枝莲的梗,用豆绿还是艾绿好?总觉得太素了些。”傅云瑶执笔在稿上轻轻点着,侧头征询朝盈的意见。
“艾绿沉稳些,配霞色的莲花瓣更显贵气。”朝盈细细比对丝线,又将一缕豆绿丝线在底稿旁比了比:“若想跳脱一点,用这豆绿勾勒叶脉也好。”
傅云瑶点头,提笔记下。
一时,屋内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拨动丝线的轻响。
“说起来,”傅云瑶画完几笔,似想起什么,语气轻松随意:“我娘昨日还感慨,说我这边婚期催得紧,大哥那边也要结亲了,府里可真要热闹一番了呢。”
她笔未停,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件府中寻常事。
朝盈拈着丝线的指尖却几不可察地一颤,一枚细小的针尖刺破了绷紧的绣料。
她飞快地垂眸,将那点微不足道的破绽,掩饰在重新理顺丝线的动作里。
房中暖意融融,茶芜香袅袅不散。
傅云瑶犹自构思着新花样,未曾留意到身边人瞬间的凝滞。
朝盈重新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平静柔和,只那捏着丝线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哦?不知兄长相看的是哪家闺秀?”她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这满室暖香。
目光却低垂着,落在那些繁复艳丽的缠枝莲纹上,仿佛只是出于礼节的好奇。
“嗯……没正式定下来呢,只是媒人来提亲了。”傅云瑶不以为意:“你也知道,咱们兄长年轻有为,是这一辈里最拔尖的,想嫁给他的闺秀,可多了去了。”
她笔端抵着鼻尖,想了想后说:“父亲的意思不知道,娘呢,最属意她娘家那个侄女,不过我不喜欢她,只是表姐呢,就天天端着架子训我,这要真成嫂子了,可不得给她抖上天去。”
她兀自说,没留意朝盈的眼珠子转了几圈。
窦夫人的娘家侄女,她是知道的,南直隶都指挥佥事的女儿,从小就和傅云瑶互相看不顺眼。
如果,傅惟言真的成亲了,那是不是就可以放过自己了?
朝盈的心狂跳了起来。
“哎?盈妹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傅云瑶到底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直起身来,关切地询问道。
“没有,我就是在想,不管是哪家的姑娘,总归是侯府的喜事。”朝盈忙道。
傅云瑶心大,而后也没再问什么。
描完花样后,天色便不早了,傅云瑶留朝盈一同用晚饭。
盐水鸭、粉骨鱼、油盐炒枸杞芽儿、酱瓜茄,并一碗酸笋鸡皮汤,都是二人素日里爱吃的。
“盈妹妹,干脆,你今日就别回快雪轩了,就陪我睡一晚,我们好好说说话。”
看着傅云瑶眼中期待的光,朝盈刚要应下,秋叶就从外头走进来,几不可察地摆了摆手。
朝盈登时就明白了,定是傅惟言晚上要过来。
也只能叹道:“三姐姐,恐怕今晚不行,临走时我姨娘嘱咐我了,叫我一定早些回去。”
傅云瑶失望道:“啊?那好吧。”
之后的饭吃得味同嚼蜡,朝盈有意拖延时间,但到底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傅云瑶送她到院门口,对秋叶说:“这会子天黑了,你要好好照着你们姑娘脚下,留神别摔了。”
“是,奴婢明白。”秋叶恭敬答道。
路上她也走的慢,美其名曰,天黑了要小心,秋叶也懂她的心思,陪她一同放慢了脚步。
走到一处水榭的时候,朝盈停了下来,手撑在桥头,望着黑黢黢的水面。
借着秋叶手里的琉璃灯,她能看到残荷底下,几尾锦鲤在游曳,红的白的,慢悠悠的。
“秋叶,你说侯府的水是活水,这些鱼儿,是不是也能跟着,流到外头的河湖去?”
秋叶被冷不丁一问,思索着答:“许是能吧……”
朝盈没再说话,专注地望着那些锦鲤。
直到秋叶一声惊呼:“世子!”
她才转头。
夜色之中,傅惟言背着手,款款而来。
他一身玄色衣裳,几乎要和天色融进一起去,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融融月色浸染下,一张俊脸更显清贵。
傅惟言自从入了军营后,一向是不喜形于色,除非他乐意,旁人很难知道他的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
正如此时,他虽然嘴角噙着笑,但朝盈一看就知道,他有些生气了。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后,她问:“你、你怎么来了?”
“你迟迟没回来,我就出来看看,到底什么给你绊住了。”
傅惟言上前,执起她的手,眉头蹙了蹙:“这么凉,为什么还不回去?”
“我、我想在外头多待一会儿……”朝盈支支吾吾。
“是想多待,还是因为不想见到我?”
傅惟言如此直截了当,倒堵得朝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以后不许这么晚还在外头。”
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快雪轩回。
秋叶就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朝盈害怕极了,生怕路上突然窜出来个丫鬟婆子,将他们看了去:“你、你松开我,我自己会走……”
“我知道你会走。”傅惟言不仅不松,反而还握得更紧了些,指腹还恶作剧般,擦过她的手背。
“我就是想拉一拉你的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不怕被人看见,我还怕呢……快松开,松开好不好?”朝盈低低地求了两声,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便软下声音:“哥哥……”
许是这声“哥哥”取悦到了傅惟言,他应了一声,将朝盈拉得更近了一些:“别怕,来的时候我看过了,没有人。”
饶是这么说,朝盈犹不心安:“万一哪个值夜的婆子过来了怎么办?你马上要成亲了,你……”
“谁跟你说的?”傅惟言挑眉:“我何时要成亲了?”
“不是三姑娘说的吗?说侯爷和太太在给你相看了。”
傅惟言二十多,早就是该成亲的岁数,若不是他一直用军务繁忙推脱的话。
“阿盈吃味了?”傅惟言将她揽进怀里,捏了捏她的肩。
“我吃什么味?你本来就到成亲的时候了,我……”
余光瞥见傅惟言脸色不好了,朝盈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不会成亲。”傅惟言道:“我只想守着你,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摆脱我了,阿盈。”
接下来的路,二人都没说话。
直到进了屋子,朝盈一抬头,发现那支小银海棠簪子,正不偏不倚的摆在妆台上。
登时心如擂鼓。
她想,她知道傅惟言生气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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