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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
北境的风果然比京城烈上十倍,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像刀子割似的。沈惊寒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混在商队里,一路往边境重镇走去。他腰间的短刀被藏在行囊深处,手里握着根马鞭,看起来和普通的商队护卫没什么两样。
商队的头领是个精瘦的汉子,姓赵,据说在北境混了二十多年,人面熟。他看沈惊寒面生,起初总带着几分提防,直到某次遭遇马匪,沈惊寒抬手间就卸了匪首的胳膊,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赵头领这才换了副脸色,私下里问他:“兄弟,你这身手,不是普通护卫吧?”
沈惊寒只是低头喝酒,没接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二哥派来的暗线说不定就混在哪个角落盯着。
到了重镇时,已是半月后。这里离两国边境不过百里,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异族服饰的人,空气中混杂着马粪和烈酒的味道,比京城热闹,也比京城危险。
沈惊寒按着二哥给的密信地址,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酒肆。酒肆老板是个跛脚的老头,见了他递过去的玉佩,只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低声道:“楼上雅间。”
雅间里等着的是个穿着貂裘的中年男人,见了沈惊寒,起身行礼:“三少爷。”
“情况如何?”沈惊寒坐下,开门见山。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卷密报:“敌国最近在边境增了兵,主帅是完颜烈,据说此人善用奇兵,十年前曾与大少爷在战场上交过手。”
沈惊寒展开密报,上面画着敌军的布防图,密密麻麻的标记看得他眉头紧锁。
“还有,”男人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咱们安插在敌营的线人,断了联系。最后传回来的消息说,有人泄露了他的身份。”
沈惊寒的指尖猛地收紧。泄露身份……这意味着,敌国那边有能接触到沈家密线的人,甚至可能……是朝中的人。
“查到是谁了吗?”
“还没。”男人摇摇头,“不过线人最后提到一个名字,‘白狐’。”
白狐……沈惊寒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他在十年前听过。那时他在北境的破庙里养伤,曾听一个游方和尚提起过,说北境有个神秘的情报贩子,代号白狐,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消息灵通,只要给够价钱,没有他查不到的事。
“这个白狐,现在在哪?”
“不知道。”男人苦笑,“此人神出鬼没,没人能找到他。”
沈惊寒沉默了。他知道,这个白狐是关键。若是能找到他,说不定能查到泄露线人的内鬼,甚至能摸清敌军的虚实。
“我知道他在哪。”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沈惊寒猛地回头,只见酒肆老板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跛着脚走进来,将一碟花生放在桌上:“三少爷若是想找白狐,明日去城西的破庙,月圆之夜,他会在那里交易。”
沈惊寒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老头笑了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老骨头一个,十年前受过三少爷恩惠,如今不过是还个人情。”
十年前……沈惊寒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他记得自己当年在破庙里救过一个被马匪抢劫的老头,好像也是跛脚……
“多谢。”他不再多问,起身准备离开。
“三少爷。”老头忽然叫住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北境不比京城,人心险恶,你……多保重。”
沈惊寒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推门而去。
回到住处,他将密报收好,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辗转难眠。城西的破庙……那是他当年养伤的地方,也是他武功初成的地方。没想到十年后,竟要在那里见一个素未谋面的情报贩子。
第二日夜里,月色正好,沈惊寒换了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入城西的破庙。
破庙早已破败不堪,佛像倒在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沈惊寒躲在横梁上,屏住呼吸,等着白狐出现。
三更时分,庙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走了进来。那人身材消瘦,戴着个银色的狐狸面具,手里提着个灯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沈三少爷,别来无恙?”白狐的声音经过变声,听起来雌雄莫辨。
沈惊寒从横梁上跃下,落在他面前:“你认识我?”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寒刃’,谁不认识?”白狐轻笑一声,“只是没想到,十年不见,昔日的江湖侠客,竟成了沈家的爪牙。”
沈惊寒的手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短刀:“我找你,是想问线人的事。”
“可以。”白狐点头,“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脱离沈家。”白狐的声音忽然变得锐利,“你本不属于那里,何必为了那两个将你当狗一样使唤的哥哥,断送自己的前程?”
沈惊寒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一道惊雷劈中。脱离沈家……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过,尤其是在被二哥用荆条抽打的时候,在刑房里闻着血腥味的时候。可那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骨子里的恐惧压了下去。
“不可能。”他的声音干涩,“我是沈家的人。”
“是吗?”白狐笑了,“那你背上的伤,刑房里的血,算什么?他们把你当人看了吗?”
沈惊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背的旧伤仿佛又开始疼起来。
“我再问你一次,”白狐向前一步,面具下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你想不想要自由?”
自由……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在沈惊寒的脑海中盘旋。他想起十年前在北境的草原上纵马狂奔,想起第一次用剑救下陌生人时的快意……
可他很快又想起大哥冰冷的眼神,二哥温润笑容下的狠戾,想起府门前那一天一夜的风雪,想起跪在地上时膝盖传来的剧痛。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看来,你还是没认清自己的处境。”白狐摇了摇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卷密报,扔给他,“这是你要的东西。至于线人,是被吏部尚书出卖的,他收了敌国的好处。”
沈惊寒接住密报,打开一看,上面果然写着线人的死因和吏部尚书通敌的证据。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抬头,却发现白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庙门在风中吱呀作响。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白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沈惊寒站在破庙里,手里攥着密报,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在他身上,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里。
自由……他真的能得到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前几日还在刑房里沾着血,此刻却握着能扳倒朝廷重臣的证据。
他忽然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
自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大哥还在京城等着他的密报,二哥的暗线说不定就在暗处盯着他。他若是敢有丝毫异动,等待他的,只会是比鞭子和烙铁更可怕的惩罚。
沈惊寒将密报收好,转身走出破庙。北境的风依旧凛冽,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回京城,将密报交给大哥和二哥。
至于白狐的话,就当是一场梦吧。
他是沈家的三弟,是大哥手中的利刃,是二哥管教下的囚徒。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沈惊寒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破庙在风中孤零零地立着,像一个被遗忘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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