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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叙
第二天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班主任就抱着一摞表格走进了教室,手里还捏着张泛黄的成绩单。
“今天咱们选一下班干部和课代表,”他把表格往讲台上一放,声音洪亮,“就按入学考试的成绩来定,公平公正。”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翻书的声音都轻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张成绩单上,带着点紧张和期待。
王磊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名单:“首先是班长,入学考试全校第十一名,苏晓。”
坐在前排的苏晓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脸上露出爽朗的笑。
她就是军训时夸夏知遥长得漂亮的女生,性格开朗,此刻挺直脊背说“谢谢老师,我会尽力”时,眼神里满是自信。
底下立刻响起一阵掌声,不少人都觉得她挺合适。
接着是体育委员。
班主任扫了眼成绩单,念道:“程屿,第十五名。”
程屿正趴在桌上转笔,听到名字猛地抬起头,一脸意外,随即又露出痞气的笑,吊儿郎当地站起来:“保证完成任务!”
他入学成绩不算顶尖,但军训时长跑拿了第一,篮球也打得好,当体育委员倒没人有异议。
轮到课代表时,班主任翻到语文那一栏,语气里带着点赞许:“语文科代表,夏知遥。班级第七名,语文满分150。”
夏知遥心里微怔,下意识地抬头,就见班主任正看着她:“夏知遥同学语文功底扎实,当课代表很合适。”
她刚想点头应下,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是妍淼。
“老师,我觉得不太合适吧?”妍淼抱着胳膊,语气里满是不屑,“当课代表不光看成绩,还得会组织事,她整天闷不吭声的,哪有这个能力?”
这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都偷偷看向夏知遥,等着看她怎么回应。
夏知遥还没说话,班主任已经皱起了眉,拿起成绩单往妍淼那边晃了晃:“妍淼同学,你入学考试倒数第二名,语文成绩27分——我看还没你鞋码大吧?有时间质疑别人,不如多做点题。”
全班哄地一声笑了出来,妍淼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狠狠瞪了夏知遥一眼,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夏知遥站起身,声音平静:“谢谢老师,我会做好的。”没有多余的话,却透着股让人信服的沉稳。
数学课代表的名单紧随其后,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叫林微微。
她入学考试数学满分,站起来时脸都红了,小声说了句“好的”就赶紧坐下,看着就是典型的学霸模样,安静又靠谱。
剩下的课代表也很快定了下来:英语课代表是入学第五名的男生;物理课代表是个总爱问问题的瘦高个,据说初中就拿过竞赛奖;历史课代表则是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书包里总背着本厚厚的通史。
念到最后,班主任特意顿了顿:“姜霓,第三十四名。”全班一共四十人,这个成绩算是倒数第六。
姜霓吐了吐舌头,对着夏知遥做了个鬼脸,倒也没太在意——她对当干部本就没兴趣。
名单念完,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大家看着黑板上的名字,心里都清楚,这张名单明晃晃地摆着每个人的成绩差距,却没人敢说破。
有人得意,有人失落,还有人悄悄攥紧了笔——高中的竞争,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夏知遥看着“语文课代表”那三个字,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她没想过要当什么干部,却也明白,这或许是个新的开始。
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刚响,姜霓就像一阵风似的从走廊冲回教室,手里还攥着张揉皱的课程调整通知单,脸上的红晕比军训时晒出来的还要鲜艳。
“知知!知知!”她扒着夏知遥的课桌边缘,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你猜我刚才去办公室交作业,看到什么了?”
夏知遥刚把语文课代表收齐的作业本摞好,抬头看她:“什么事这么急?”
“体育课!咱们班下午的体育课,跟一班一起上!”姜霓把通知单往桌上一拍,指尖点着上面的“高一(1)班、(4)班合班授课”字样,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他们班原来的课被老师调了,刚好跟咱们撞上!”
夏知遥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哦了一声,没太在意——对她来说,跟哪个班一起上课都一样。
可姜霓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她双手捧着脸颊,原地转了个圈,校服裙摆划出轻快的弧度:“也就是说,我能跟周叙一起上体育课了!你说他会不会打篮球啊?或者跑步的时候会不会注意到我?”
她越说越兴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扒拉自己的校服裤:“完了完了,我今天穿的裤子是不是太肥了?会不会显得我腿粗?还有我的头发,早上梳的马尾是不是有点乱?”
夏知遥看着她对着小镜子拨弄刘海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你平时上体育课不都这样吗?”
“那不一样!”姜霓立刻反驳,眼神飘向窗外(1)班教室的方向,脸颊泛着羞赧的红,“以前是随便跑跑跳跳,这次……这次可是有周叙在啊!”
她想象着体育课的场景:也许是自由活动时,能看到周叙站在篮球架下投篮,阳光落在他挺直的侧脸上;也许是做热身运动时,他就站在隔壁排,转身时能不小心对上目光;甚至可能在跑步时,他会注意到自己努力跟上队伍的样子……
光是想想,姜霓的心跳就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她偷偷从书包里摸出小镜子,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脸——虽然晒黑的痕迹还没完全消,但比起军训时已经好太多了,至少不蜕皮了。
“希望等会儿练立定跳远,”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了个笑容,喃喃自语,“那样我就能站在旁边,假装系鞋带,多看他几眼了……”
旁边的同学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凑过来打趣:“姜霓,你这是打算在体育课上大展身手啊?”
姜霓脸一红,拍了对方一下:“去你的,我就是觉得人多热闹。”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等会儿要不要故意跟在(1)班队伍后面走,好离周叙近一点。
夏知遥看着她坐立难安、时不时往窗外瞟的样子,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整理作业。
而此时的(1)班教室里,陈淮舟正用胳膊肘撞了撞周叙:“听说了吗?下午体育课跟四班一起上。就是苏晓她们班。”
周叙正在解一道物理题,笔尖顿了顿,抬眸看他:“嗯。”
“你说巧不巧?”陈淮舟挤眉弄眼地笑,“说不定能看到你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女生。”
他还记着军训时周叙偷看夏知遥被戳穿的事。
周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做题,耳尖却悄悄泛起一点红。
窗外的蝉鸣声声入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课桌上。
两个教室里的人,因为一节合班的体育课,各自怀不同的期待。
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刚响过,教学楼里就响起一阵桌椅挪动的声响,要上体育课的班级陆陆续续往楼下走。
姜霓对着教室后门的玻璃理了又理刘海——她早上特意剪了两剪子,结果剪得有点歪,此刻正用手指一点点拨弄,试图掩盖那点不整齐。
“知知,你看我这刘海是不是还是很奇怪?”她侧过脸,语气里带着点焦虑。
夏知遥瞥了一眼:“挺好的,别揪了,再弄就更乱了。”
“真的?”姜霓还是不放心,又对着玻璃照了照,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才深吸一口气,拽住夏知遥的胳膊就往楼下冲,“走走走,去晚了就只能站前排了!”她故意放慢脚步,想跟在(1)班后面,却没注意到自己手心都攥出了汗。
操场上已经有不少班级在集合,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排着松散的队伍,嬉笑声和运动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姜霓刚跑到操场边,眼睛就像装了定位系统似的,在人群里飞快扫了一圈。
阳光有点晃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突然拽了拽夏知遥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那儿!周叙在那儿!”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1)班的男生正站在篮球架下,周叙背对着她们,穿着白色短袖校服,后背的线条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正微微偏头听陈淮舟说话。
从这一刻起,姜霓像是被按了慢放键。
平时下楼梯总爱蹦蹦跳跳的她,此刻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走路时习惯性甩着的胳膊也悄悄收了回来,规矩地贴在身侧;就连说话的音量都降了好几个调,刚才还咋咋呼呼问刘海,现在只是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
队伍往操场中央走时,她故意落后半步,让自己的位置刚好能斜对着(1)班的队伍。
周叙不知说了句什么,转过身来,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姜霓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鞋带,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等她再悄悄抬头时,周叙已经转了回去,正抬手接过陈淮舟递来的矿泉水。
就那一个简单的动作,姜霓却看得格外认真——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拧瓶盖时手腕轻轻用力,动作干净利落。
体育委员整队时,程屿扯着嗓子喊“四班集合”,姜霓条件反射地想往前冲,脚刚抬起来又猛地顿住,偷偷往(1)班的队伍瞟了瞟,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慢吞吞地归队,站得笔直,连腰板都比平时挺得更直了些。
平时做热身运动,她总爱偷懒耍滑,胳膊伸一半就往下掉,这次却像换了个人,手臂抬得标准,踢腿也尽量到位,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离开(1)班的方向。
周叙站在队伍前排,做扩胸运动时动作舒展,姜霓看着看着,自己的动作都慢了半拍,直到体育老师喊“加快速度”,才猛地回过神,慌忙跟上节奏,脸颊烫得厉害。
旁边的女生碰了碰她的胳膊:“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脸还这么红?”
姜霓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没事,可能是太阳太晒了。”
她下意识地往周叙那边看,生怕刚才的小动作被他发现,却见他正专注地听老师讲动作要领,侧脸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
那一刻,姜霓突然觉得,刚才那些刻意的收敛和紧张,好像都有了意义。
她悄悄弯了弯嘴角,连带着做动作都更认真了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好像也挺好的。
体育课下课铃响时,姜霓几乎是第一个冲到(1)班队伍附近的,假装系鞋带蹲在地上,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见他们班体育委员喊“下周三体育课照常”,心脏差点跳出来。
等(1)班的人走远了,她才蹦起来拽住夏知遥:“知知我听到了!他们班下周三也上体育课,也就是说,我们还能一起上!”
夏知遥被她晃得踉跄了一下,无奈道:“知道了,先回教室吧,下节课要迟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陷入了按部就班的枯燥。
早读的背书声、课上的粉笔灰、晚自习的刷题声,像循环播放的背景音。
姜霓偶尔会对着窗外(1)班的方向发呆,被老师点名时才慌忙站起来,坐下后又忍不住偷偷在草稿本上画小人,画的都是穿着白衬衫投篮的身影。
周三下午第三节课是生物课,讲的是细胞分裂,老师的声音平缓得像催眠曲。
夏知遥前一晚帮姜霓整理错题到很晚,此刻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实在撑不住,悄悄把胳膊肘搁在桌上,手掌虚虚地托着脸颊,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她摊开的生物课本上,刚好照亮“有丝分裂”那几个字。
她的呼吸很轻,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平时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放松下来,透着点难得的柔软。
这时,走廊里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周叙抱着一摞刚收齐的数学作业,跟在陈淮舟身后往办公室走。
路过(4)班门口时,陈淮舟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刚才课间篮球赛的进球,周叙的目光却不经意地往教室里扫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看到了趴在桌上的夏知遥,看到了她被阳光染成浅金色的发梢,看到了她微蹙的眉头像是在做什么为难的梦。
和平时那个沉静从容的语文课代表不同,此刻睡着的她,脸颊泛着点淡淡的粉。
陈淮舟还在滔滔不绝:“最后那个三分球绝了,可惜你没看到……哎,周叙你走快点啊。”
周叙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跟上陈淮舟的脚步,指尖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作业本的边角被捏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等他们从办公室出来,路过(4)班门口时,陈淮舟还在念叨着要去买瓶冰水,周叙却又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夏知遥还没醒,只是换了个姿势,脑袋往胳膊里埋得更深了点,像只缩成一团的小猫。
窗外的风拂过,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周叙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他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跟上陈淮舟,心里却莫名想起晚自习时她抱着那本粉色小说笑的样子——原来她睡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陈淮舟丝毫没察觉身边人的异样,还在抱怨着天气太热,完全没注意到周叙那两次短暂却专注的回望,更没注意到他耳根悄悄泛起的、比走廊阳光还要浅的红晕。
教室里,夏知遥动了动手指,似乎要醒了。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而走廊里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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