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星星

　　梁晓瑜猛地扭头，看向那个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梁予岸完全没被门口的兵荒马乱惊动，埋头苦干中。

　　巨大的八卦之火燃起来了。

　　她像发现了惊天秘密似的，飞快溜到吧台侧面，隔着吧台，压低声音，但压不住自己的兴奋：“哥！”

　　手指激动地指向窗边夏星至的方向：“窗边，夏星至，她怎么在这儿，还穿着睡衣，这是，住下了？”

　　最后三个字，她是无声地用口型喊出来的。

　　梁予岸头也没回，答了句嗯。

　　“真的啊？”

　　晓瑜差点尖叫出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原地蹦了两下。

　　她扒着吧台边缘绕着走，想找到个角度，试图从哥哥的冰山脸上找到点故事全貌的线索。

　　“哥，你怎么把星至姐拐到店里的？不是再说哥你怎么会受得了和别人住一个屋子的。”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为什么啊...”

　　晓瑜连环炮似的问题还没问完，梁予岸一个侧头，带着“禁止提问”的眼神，像把小刀一样射过来。

　　她瞬间静音，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但脸上“我懂了但是没懂全”的狡黠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夏星至被吧台这边不小的动静弄清醒了。

　　“晓瑜？”

　　夏星至有些意外，坐直了身体，“你放假回来了？”

　　“嗯嗯！”

　　晓瑜活像小鸡啄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夏星至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托腮。

　　“星星姐，竟然真的是你！你居然住在这儿了，天呐，我不会实在做梦吧，这真是我五一假期最大的惊喜了！”

　　夏星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嗯，要在这打扰你们两个月了。”

　　“不打扰，绝对不打扰，是蓬荜生辉啦～”

　　晓瑜摆摆手，开启了热情似火的“粉丝+室友”模式，一直叽叽喳喳地围着星至谈天说地，从自己学校的趣事，到自己最爱看她的哪个视频。

　　门上的铜铃又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一个清瘦高挑，穿着灰色连帽卫衣，背着鼓鼓囊囊双肩包的男生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年纪和晓瑜差不多大，皮肤白皙，戴着黑框眼镜，径直走向最右边的角落位置。

　　星至和晓瑜都抬头看了看这位新进来的顾客。

　　这时，一直沉默磨刀的梁予岸忽然开口：“夏星至，你上次问的糖浆配比，要不要来看看？”

　　“来啦！”

　　星至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身来，略带歉意地对晓瑜说：“晓瑜，你稍坐会儿，我等下来陪你，我先去学一下那个步骤！”

　　“好啊，你快去吧，我等你～”

　　小馆一下子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角落里的键盘在噼里啪啦的声音。

　　晓瑜无聊，就开始看新进来的顾客。

　　他很明显已经进入状态，整个人要融入电脑屏里似的，手边放着一个印着小馆LOGO的牛皮纸小袋子，袋口沾着点点金色的杏仁碎屑。

　　看着看着，她几步就到走到了男孩的桌边。

　　她弯下腰，好奇地凑近闪烁着复杂代码的屏幕，眼睛亮晶晶的。

　　“哇，同学，你这是在...写代码吗？手速也太快了吧，好厉害！”

　　苏与潮被打断思路，身体微微一震。

　　他抬起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对近在咫尺的大眼睛，笑着盯着他。

　　他愣住后耳根一红，下意识地扶住滑落的眼镜。

　　“嗯，算法作业。”

　　“算法？听起来就很厉害！”晓瑜更感兴趣了。

　　“你是学计算机的吗？哪个学校的呀？”

　　她没等对方回答，就自来熟地伸出手，先介绍起了自己。

　　“店主是我哥，我叫梁晓瑜，知晓的晓，瑜是‘周瑜’的瑜，是苏传的学摄影的，”

　　苏与潮被着扑面而来的热情和一连串问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苏与潮。”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又像是为了缓解这三个字的尴尬，指了指手边的空袋子，补充了一句。

　　“杭电的，我来吃点东西，顺便写作业。这里...信号好。”

　　理由听起来有点笨拙。

　　“杭电？那咱俩学校好近，都是上湖那块，好巧呀！”

　　晓瑜看到他手边的那个袋子：“杏仁瓦片酥！你也爱吃这个，我哥做的这个确实绝了。”

　　她立刻朝着后厨方向喊：“哥，给这位苏同学来份瓦片酥。写代码费脑子，得补充能量。还有你想喝点啥，我请客！”

　　几乎是晓瑜的话音刚落下，后厨的门帘被掀开。

　　梁予岸率先走了出来，托盘上面放着三杯咖啡，其中一杯上面有着星星的拉花。

　　夏星至跟在他后面，手上捧着一碟金灿灿的瓦片酥，散发着焦糖和杏仁香气。

　　梁予岸把冰美式放在了苏与潮的面前，把热可可端给晓瑜，有拉花的那杯则递给了夏星至。

　　“哥，你偏心，你都没有给我拉过花哎！”

　　晓瑜嘴上责怪，脸上却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边调侃边接过星至手里的瓦片酥，放在了桌上。

　　“我上次回来求他做瓦片酥，他都没理我，托姐的福，待遇升级咯～”

　　梁予岸作势就要抢她手里的甜点。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苏与潮看着晓瑜耍宝的模样，笑也盖不住了。

　　他第一次觉得，在这个弥漫香气的小馆里写代码，除了信号好和小吃棒，好像......

　　还多了一点别的值得期待的东西。

　　“哥，等等！”

　　晓瑜眼疾手快，像变戏法似的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新建群的二维码。

　　“这么重要的日子，小馆喜迎美女姐姐入住，必须拉个群～”

　　“星星姐，扫码，哥你也别想逃。”

　　她都快把手机屏怼到梁予岸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架势。

　　晓瑜又转身冲着苏与潮灿烂一笑，把二维码也顺势递了过去。

　　“相逢就是缘，我哥都知道你要冰美式，你也是常客吧？”

　　“来来来，一起进群，以后店里有什么新品活动，群里第一时间通知哈～”

　　苏与潮显然没料到这故事里会有他的戏份，耳根那点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又泛了上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就这样，这个名为“梁记小分队”的微信群，就在最后一名成员，苏与潮加入的瞬间成立了。

　　从建起这天开始，群里消息就发个不停，主力军肯定是晓瑜。

　　夏星至甚至觉得，晓瑜蓬勃到近乎炸裂的分享欲比她这个博主更适合吃互联网这口饭。

　　上至天文地理，下到明星八卦，爱吃什么，爱看什么，小猫小狗，时事新闻，她都能瞬间切换到相关频率，附带一堆表情包。

　　夏星至也被晓瑜的活力感染了，毕竟她骨子里也藏着点“遇强则强”的人来疯劲。

　　两人在群里一说就没完没了，经常是连着几百条聊天记录。

　　梁予岸从不不主动繁衍，但是只要有人随口提到他，他总能在几分钟或是几十分钟后，精准插入一句回答，仿佛一直水下潜行，等待回复的时机。

　　排除他二十四小时窥屏的可能性，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必定是把她们胡侃的聊天记录，一条不落地都看了。

　　更让夏星至笃定这一点的是前两天，她和晓瑜在群里就西红柿炒鸡蛋的甜咸之争展开了激烈的大战。

　　夏星至说必须是咸口，晓瑜则高举放糖大旗，谁也没服谁。

　　结果第二天中午，梁予岸就端上来一盘咸鲜的咸口西红柿炒鸡蛋。

　　这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他不仅看到了，记住了，还在她的餐盘里投了“咸口”一票。

　　而苏与潮，则成为了群里最安静的成员，除了在晓瑜@他或者讨论到他专业相关的时候，他才简短地回复一两句技术型建议。

　　总之在当群友的日子里，夏星至与这位冷面老板之间的距离感都消减了不少。

　　熟悉也渗透到了小馆的线下空间里，两人之间甚至开始说点冷笑话，只是都不会在对方视线范围内笑得太明显，都会转身背对偷笑。

　　简称，闷骚。

　　-

　　假期已经临近尾声，打烊后的小馆里暖黄壁灯只开了两盏，沉在慵懒的光晕里。

　　窗外夜色沉沉，窗内爵士乐荡漾。

　　空气里掺着卤味的余香，还有新开的红酒溢出的果香。

　　两张桌子拼在一块儿，铺着蓝白格纹桌布。

　　上面摆着零食饮料，星至刚刚切好的果盘，招牌瓦片酥，外加不少冒着冷气啤酒、一瓶开了封的红酒和几只剔透的玻璃杯。

　　梁予岸默许了妹妹“加点情调”的胡闹。

　　此刻他坐在夏星至斜对面的位置，面前摆了杯几乎没动的冰水。

　　梁晓瑜无疑是今晚绝对的能量漩涡中心。

　　“庆祝星星姐入住小馆十天暨五一假期圆满收官！”

　　她高举着倒满果酒的杯子，声音清亮地宣布“小馆首届微醺团建夜”正式开始。

　　夏星至窝在店里唯一一把蓝色软椅上，整个人松泛了不少，面前也倒了小半杯红酒，眼角眉梢都笑盈盈着。

　　被晓瑜“强行”留下的苏与潮，略显局促地捧着一杯啤酒。

　　他确实是不喜社交，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瓦片酥，以及晓瑜一直说着不停的小嘴巴。

　　“来来来，光喝太没意思了，咱们来玩游戏吧，‘东问西答’，规则超简单。”

　　梁晓瑜像只兴奋的小麻雀，本就清脆的嗓音也拔高了。

　　她飞快地复述了一遍规则，着重强调了“答案必须与问题无关”和“5秒内必须回答”两条铁律。

　　双眼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她哥梁予岸面无表情的脸上，“哥，玩不玩？”

　　梁予岸根本没理这句话，手指婆娑着冰水的杯壁。

　　夏星至倒是接了话茬，笑着点头：“好啊好啊，听起来蛮有意思的。”

　　“好！那就从...星星姐开始！从你左手边开始问起！”

　　她左边是梁予岸。

　　问什么呢？问电影总不会出错。

　　“梁老板，你最爱的电影是什么？”

　　按照规则吗，他该说“企鹅”“蓝色”或者“星期四的下午”。

　　任何与电影无关的词汇都可以，并不难。

　　“《星际穿越》。”

　　夏星至下意识回应：“我也是！”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这不是一问一答的游戏。

　　梁晓瑜：“.......”

　　苏与潮：“......”

　　“你俩干嘛呢，聊天呢？”

　　梁晓瑜指着梁予岸，痛心疾首：“哥，规则是答非所问......”

　　又转向夏星至，“星星姐，你怎么还接上了，还‘我也是’.......”

　　她扶着额头：“不行不行，换个游戏，规则升级！”

　　“换什么？”苏与潮难得主动开口，带着点好奇。

　　晓瑜敲了敲空饮料瓶，“真心话大冒险PLUS版，瓶口指谁，谁选真心话、大冒险，或者——”

　　她刻意狡黠地拖长尾音，点向面前的酒。

　　“喝三杯，直接跳过！但跳过多没劲啊...”

　　“反正提问权归转瓶子的人，本裁判拥有最终解释权及强制执行权哈～”

　　晓瑜带着股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兴奋劲儿，手腕一旋。

　　玻璃瓶在格纹桌布上飞快旋转，几圈之后，速度减缓，瓶口悠悠然地精准定格——正对着夏星至。

　　“星星姐，又是你打头阵，这次要认真哦！”晓瑜半个身子都探了过来。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还是...三杯？”

　　她故意捏起离夏星至最近的那瓶啤酒，黄澄澄的液体在杯壁晃荡。

　　还只是微醺的程度，夏星至的脸颊已经是红扑扑。

　　她瞥了眼面前的啤酒，果断摇了摇头，声音被酒浸得黏糊糊，带着点豁出去的意思。

　　“真心话吧。”

　　晓瑜瞬间精神百倍：“快，坦白从宽！”

　　她目光灼灼，朝梁予岸的方向努了努嘴。

　　“第一次见我哥，心里偷偷给他打了几分？满分十分，必须诚实！一个标点都不许作假！”

　　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似的，齐刷刷聚焦在夏星至身上。

　　斜对面，原本带着旁观者姿态的梁予岸，周身的气息沉下来了。

　　一声带着力道的“嗒”。

　　是梁予岸手中一直把玩着的玻璃酒杯被他轻轻放回桌面的声音。

　　“嗯...”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第一次评判他人，却仿佛在被评判。

　　“很高，气场蛮强的.....”

　　“...8分，吧？”

　　她越说越没什么底气，话音落地，她更不敢往斜对面那位的角度去看。

　　身边的晓瑜死死捂住了嘴，肩膀因为强忍着笑而剧烈地抖动。

　　就连苏与潮也笑了起来。

　　而梁予岸依旧看着她，目光纹丝未定地锁在她因为尴尬而低垂的头上。

　　他开口。

　　“扣的两分，扣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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