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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溪县三,对峙。
花眠船趁蔡葵视线错开的间隙,猛地攥住萧文怀的手腕,拽着他拐进街边的巷弄。
松开手时,她撑着斑驳的墙垣回头张望,确认蔡葵并未追来,露出一副得胜的笑容。
“萧文怀,你的脸……”她欺身凑近,双目眯起,似乎这样更有利于细致观察,“红得像烧起来了。”
“花眠船!”萧文怀不自然地偏过头,气急败坏道。
他第一次叫她全名,可总感觉哪里不对。
“萧将军,你莫不是发烧了?”刚下过夜雨的空气里处处带着凉意,她抬头望向乌云蔽日的天空。
也没出太阳,难不成是热的?
“你……你的姿势。”萧文怀被她困在墙与自己之间,说话都有些结巴。
花眠船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自己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脚还拦在他另一侧,恰好把他圈了个严实。
再抬头时,正对上萧文怀近在咫尺的脸……
“咳咳。”她连忙别开眼,用两声轻咳掩饰突如其来的尴尬。
从前她对着萧文怀说过的玩笑话、调笑的话也不少,他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怎么今日反倒这般不经逗?
坏点子在脑海里浮现,她上前握住萧文怀的手,十指相扣:
“郎君,怎的这番冷漠?”
花眠船娇声道。
清风霁月的萧将军被她捉弄,那模样别提多好玩了。可没等她笑出声,就听见萧文怀低低的一声:“嗯,是我的错。”
萧文怀又恢复了原先那副不谙世俗的模样,他抬手用胳膊拢住她,将人圈进了怀里。
花眠船一愣,巷口传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也顾不上再捉弄他,顺势将头侧靠在他胸口,声音又软了些:“郎君~”
“啧,光天化日的,在路边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路过的几人瞥见他俩的身影,不由得碎嘴道,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落入二人耳中。
而两位当事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谈情说爱”。
世风日下!
那几人只得暗骂一句。
——
两人分头行动,逮住过路人一个一个问。
“姑娘,打扰了,我问一下……”
花眠船拦住一个身材魁梧、身穿襦裙、头梳云鬓的“姑娘”,发问道。
“姑娘”转过身,娇怪道:
“讨厌啦,人家明明是、是男子。”
入目,是一位有着“鬼斧神工”妆容、唇边还留着一圈络腮胡的大汉。
“打扰了!”
花眠船朝他鞠一躬,连连告退。
——
“公子,麻烦问……”
看清那人的长相后,花眠船失落道:“是你啊。”
“如何?”
萧文怀问道。
“嗯?”
花眠船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打探情况的结果。
比如,她问人家“这里买卖男子是谁发起的”,对方回她“焦翠楼的香粉入口即化”;
她问“买卖的人口是从哪儿来的”,人家回“今个县太爷不设宴”。
换个话题吧。
她问:“诶,大哥,咱们这几十里外不是茂林吗?咋一只鸟都看不见?”
又问:“诶,姑娘,我问一下,为什么这茂林那么多坑啊?”
人家回:“隆冬过去了,鸟们都飞回北方了。”
再回:“地鼠冬眠睡醒了,不得活动活动?”
一趟下来,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
这群人像是被统一了口径,串通好的。
难办!
她素来不喜用暴力,可在孤烟营,她倒有的是让人吐露真言的法子——无论对面是奸细,还是俘虏。
手段其实简单,无非就两种:要么捆了,挠一顿痒;要么蒙住眼,往沙堆里一埋。前者不奏效,便换后者,这后一招几乎百试百灵。
原理就在于:翼州的天本就早晚无常,野外飞虫横飞、豺狼出没。人埋在沙里几天,□□或许瞧不见伤痕,可在黑暗里感官会变得敏锐,飞虫滋扰、豺狼嚎叫,再加上身体动弹不得,早把精神防线击垮了。
他们孤烟军自古都是以德服人,可如今身在异处,面对的又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她怎么可能拿对付犯人的法子逼他们开口?
萧文怀的呼喊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花将军。”
眼下他们所处之地偏僻得很,也不用顾及来往人口的鱼龙混杂。
“我没问出什么。”
花眠船老实回答,又好奇道:“你呢?”
“有些收获。”萧文怀道,“据我观察,那些人似乎是被统一了口径。”
这算什么结论!这不明摆着吗?
分明是对方给他们设了个大圈套,等着他们跳呢。
看来眼下,有必要去一趟赵康的府邸了。
两人当即折返回旅馆。花眠船要换回女装,怕行动不便,半推半搡把萧文怀推进里间,让他先换上自己随身带的一袭长袍。
“嗯……”她托着下颌沉吟。那袍子算不上合身,萧文怀穿在身上,臂膀处绷得发紧,险些要将衣料撑破——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裳,裹着他的身形,倒格外显出几分挺拔劲,格外显身材。
眼下看来,还是得去他房间再取一趟衣物。可念头刚起,花眠船便顿住:她住的旅店和“假萧文怀”那处隔了条街,如今局势本就举步维艰,若她把真萧文怀以“萧将军”的身份带出去,在那些眼线眼里,岂不是自曝破绽的无稽之谈?
她当机立断,让从玉去隔街的旅店叫沈知珏,到自己这处旅店外集合。至于真萧文怀,要么先安置在这儿,要么……
一个点子陡然冒出来,花眠船转身就翻箱倒柜地找。珠钗、花钿、脂粉盒……没一会儿,桌上就堆了满满一堆。里间的萧将军尚不知情,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成了。”
花眠船把铜镜递到他面前,沾沾自喜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她这手艺实在称得上鬼斧神工,若不是萧文怀身材实在魁梧了些,单看眼前这人——挽着云鬓,面上施着柔婉的妆容,活脱脱一位柔美的姑娘。
她忍不住想,萧文怀若在京城以真面目示人,不知要让多少姑娘为他牵肠挂肚、拈酸吃醋。
搞定一切,两人踏出旅馆,沈知珏带的人差不多也到了。
到了地方,众人警觉地发现,花将军身旁跟着位面生的姑娘:姑娘虽戴着薄纱,看不清面貌,却身姿娉婷、气质清雅,单看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
有人被“她”吸引得无法自拔,顿时心生爱慕,竟一群人直勾勾盯着“姑娘”。
“姑娘”被看得不适,欲开口,却被花眠船拦住——眼下,身份绝不能在这时候暴露。
花眠船看向萧文怀的眼神,几乎要把“忍住”两个字刻在他脸上。
沈知珏等人不明真相,怕是永远无法将印象里英明神武、风度翩翩的萧将军,跟面前这位秀美的姑娘联系在一起。届时,说不定还要奉承两句“将军真是能屈能伸”。
没工夫再多想,花眠船、萧文怀便与沈知珏的人马一前一后走在大道上。怕“姑娘”的模样太过惹眼,花眠船索性拉着萧文怀一同上了马车。
路上颠簸难行,花眠船无数次被“萧姑娘”的美貌吸引,完全移不开眼;一路上,萧文怀被她盯得只觉得头皮发毛。
——
赵康的府邸,莫名地气派。
门口立着两只石狮子,石狮子后不知怎的还放着两尊布满青苔的獬豸:獬豸主身已然破败,堪堪能支撑住头部。
再看门口的牌匾,字的周边涂了层金粉,刚劲有力的笔锋书写着“赵府”两个大字。
府内有荷花池、精致的画壁、雕梁画栋的装潢,还有一座两层的小竹楼。
院内的侍女将他们引到赵康待客的居室,赵康已恭候多时,房间里的古玩字画应有尽有。
“赵大人,近来倒是财力雄厚啊。”花眠船道,“若不是有人引路,我是断不可能相信这是赵大人的府邸。”
话里话外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赵康的“贫”是出了名的:他为官清廉公正,这些年又因直言不讳得罪了不少权贵,官职常年原地不动。可他性子刚正,从不受贿——先前在京城时,家中时常揭不开锅;被贬去画溪那回,连路费都是靠夫人变卖嫁妆凑的。这才几年不见,他的住处竟变得这般富丽堂皇。
“你这丫头。”赵康笑了笑,语气坦然自若道,“我也不过是这几年组织城中百姓与胡人做生意,赚了些薄利。这府邸是百姓们自发为我建的——我在京城已无亲人,迁官的诏令也迟迟不下,早认命了。”
“与其成天想些不切实际的,倒不如活在当下。”
“况且既是大家的心意,我便不好再推辞,只得住下。”
瞧瞧,话说得滴水不漏。不知不觉间,把所有缘由都推到百姓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全身而退,真不愧是赵康。
“赵大人,苟富贵,毋相忘啊。”花眠船目光灼灼,“若是赵大人有弄钱的法子,定然不能忘了我。”
赵康被她盯得发怵,却仍镇定自若地回道:“花丫头,你说笑了。我若是真有赚钱的法子,岂会不带上你?不过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罢了。”
“说来,这城中被赵大人治理得倒是井井有条。我瞧着,百姓们已是完全脱去了南诏人的野蛮气。”
画溪县最初被夺回时,城中百姓已完全染上南诏人的野性,曾经在三月内连换五任县令,都没能稳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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