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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羽衣
沈氤面色比纸还浅,溪影瞧不出血色,只觉他眸中雾气氤氲,依稀如初见般令溪影愕然。
罔知所措,于是脱口而出:“伤哪儿了?”
沈氤深深望了她一眼,嘴唇微张,却未言一字。
溪影见状不妙,上前一步,朝沈氤伸出手,又一顿,停在半途。
“沈天师莫不是逗我玩?”溪影审视般盯着他的眼睛,“浮玉京中,有几人能伤得了你?”
沈氤轻笑:“不曾想,你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
“且不说传闻如何,就我亲眼所见,能在江底他人布下的结界中再安插传送法阵的,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溪影摇着头收回手,“算了,先不说这个——沈天师究竟伤哪儿了?还能保证我的安全么?”
“你都猜到了?”沈氤貌似并不意外,“沈某惭愧,擅自将溪天师带回家,自会竭力护天师周全?”
"为何?"溪影带有几分邪恶的调侃道,“若是因为我撞破过你的秘密,岂不是……杀掉更保险?”
一瞬间,沈氤的笑容染上了几寸苦涩,但很快,他忽然站起身,与溪影半步之遥,面对面,爽朗一笑,萦绕在他周身的雾气似乎蒸发殆尽。
“别这么说,我们天驱宗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一般不做杀人灭口之事。”沈氤半垂眼眸,溪影从他眸中看见了自己温润而清澈的身影。
溪影眨眼笑道:“这是自然,与沈天师说笑而已。”
又道:“不是要疗伤么?沈天师伤在何处?”
沈氤却浅笑着摇头:“已无碍了。”
溪影暗诽,不过才交谈了几句而已,她竟不知,自己还有话疗的能耐?
说着,沈氤却撂下溪影,径自转身进入房中。
溪影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挠了挠头。
正当溪影纠结是去是留,就见沈氤又出来了,双手还端着一方漆木盘,漆木盘内叠放着一件流光溢彩的暗色织物。
沈氤走至眼前,不等溪影发问,他便道:“望溪天师不嫌弃,收下这件蓑衣。”
溪影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方才她从孟掌柜的水蛇阵中脱身时,外袍早沦为她本人的替死鬼被水蛇撕了个粉碎。
换言之,她穿着中衣,与沈氤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还浑然不觉?!
失礼了。
进退维谷间,沈氤已将“蓑衣”稳稳当当地给溪影披上,然后收回手。
此“蓑衣”剪裁一流,自然垂顺,相当合身。虽是鸟羽,却应当是经过了特殊处理,将五彩斑斓的羽毛驯服为了更为沉稳的暗色,更难能可贵的是,料子保留了重明羽浑然莹润的光泽,竟衬得余毒未清的溪影容光焕发。
“蓑衣?”溪影抬手摸了摸料子,手感温润细腻,笑道,“恕在下没见识,还不曾见过以重明羽织就的‘蓑衣’——无功不受禄,瞧着眼热,却也着实不敢收。”
重明羽,避水又避火。曾价值千金一钱,自五十年前重明一族遭难濒危,现如今,其羽已有市无价。
“拿人手短。”沈氤有模有样道,“几次三番让溪天师不合时宜地遇见在下,你不收,我心难安。”
沈氤倒自个儿将此事抬到明面上来了!
“好,我可以收。”溪影话锋一转,显得几分高深莫测,“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沈氤正色道:“什么条件?”
“第一,别再‘天师’、‘在下’地打官腔了,我听得头疼,也说得别扭——不如互称姓名,如何?”
沈氤颔首:“如此甚好。”
“第二,沈氤,我要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何问?”
溪影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七月十五,你因何去雾纱江底?”
“找人。”沈氤不躲不闪,答得倒十分干脆。
“找谁?找到了么?”溪影脱口道,“难不成你家大宗主失踪了?”
沈氤无奈一笑:“你只说回答一个问题。”
溪影无赖一笑:“你都送我这么金贵的‘蓑衣’了,再慷慨附赠两个便宜答案呗?”
“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你先说你家谢宗主失踪没?”
“你似乎很关心他。”沈氤挑眉。
“当然。”溪影轻巧道,“我们九皋宗还等着天驱宗归还清白,天驱大宗主若有事,我等小喽啰可就无处申冤咯。”
“没有……”沈氤将手藏于袖中,“大宗主好着呢。”
“那行,”溪影点了点头,又将沈氤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我看你也好着呢——谢谢你的‘蓑衣’,我就先行一步了……”
适时,沈氤腰侧的传音铃发出声响——此为各宗门内部的通讯方式,而后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溪影若无其事道:“忘了谢你又捞我一回,打扰多时,快忙你的事去罢。”
说着脚下开溜。
“请等一等!”沈氤摁掉铃响,“我与你同去。”
沈氤要上贼船,溪影不主动,也没拒绝。
沈氤走到水井前,双手捻诀,井口上空旋即升起一道结界之门。
溪影眼前一亮:“这便是你家连通雾纱江的入口?”
沈氤点头:“我在江底留了一个阵眼。”
“什么时候?”
“第一次将你带出雾纱江时。”
与溪影猜测相符,不过有一点她更在意:“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我会……”
溪影本想问:沈氤是不是知道她会回到雾纱江并且与贼人交手?
但话说一半,又觉自作多情。
何况,沈氤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的什么角色,她尚未可知。
于是挑眉改口:“想不到,你还挺仗义的。”
“嗯?”
溪影带上了几分江湖气,冲沈氤拱手道:“沈大侠仁义!做好事不留名——若非我与那贼人在江底缠斗误触阵眼,恐怕还不知道,沈天师在暗地里默默帮我们九皋宗守护东家财物。”
沈氤似笑非笑地盯着溪影。
“才说要互称姓名——入口快关闭了,”沈氤指着结界门,“溪影,走了。”
…………
这是溪影第三回来到雾纱江底,与第一回的茫然与第二回的狼狈不同——
这回,她可带了同伙。
同伙法力高强,趟起浑水来高效而从容,只用了一个呼吸,便带溪影精准抵达贼人藏脏结界入口处。
溪影心道:天驱大宗主座下首徒果然非等闲之辈。
溪影身着重明羽,又掐了避水诀,呼吸自如的同时还彻底隔绝了江水的阴寒,忍不住再次感慨沈氤出手阔绰。
非奸即盗。
溪影冷不丁想。
甫一落“地”,沈氤便隔着好几层衣料,握住溪影的手腕,将她拽至身后。
“有人。”沈氤低声道没回头看溪影。
溪影看着沈氤警惕侧身侦查前方的模样,又在心头补充道:或许另有隐情。
溪影透过沈氤肩颈的空隙往外看,果然见一人正鬼鬼祟祟地绕着结界外围转圈。
溪影看清了她的脸——不错正是孟掌柜。
溪影从后肩戳了戳沈氤:“她打不开结界?难道真正的贼人不是她?”
沈氤淡淡道:“我将法阵改了。”
“啧,”溪影由衷赞道,“贼都没你贼。”
沈氤低声一笑。
倏地,那人敏锐回头,快速掷出一物。
沈氤反应更快,回手揽住溪影的脑袋,带她侧身一闪,与一条银白黏腻的软体动物擦身而过。
又是蛇!
溪影想起了被蛇缠住的窒息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未化形的小蛇妖眼见扑空,怒火中烧,立即调头返回,吐信扑向溪影。
溪影刚要动作,只见眼前幽光一闪,小蛇妖在她身前半尺猛然停驻,下一瞬,鳞片星子般飘散,连带着骨血原地化为乌有。
溪影回神,发觉自己被沈氤一手护在怀中,而他另一条手臂的动作,仿佛是丢出了什么东西尚来不及收回的模样。
“小心!”江底,沈氤的声音在她耳畔听上去闷闷的。
溪影忽然神色一凛,奋力推开沈氤。
霎时,又一条更大的蛇妖自二人中间穿过。
沈氤指尖飞快掷出一枚柳叶镖,再次击中蛇妖,黄绿鳞片随着肉身湮灭而四散,像瞬间凋零的团菊。
溪影旋即回头,撞见孟掌柜惊恐的目光。
那目光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一旁的沈氤。
“沈氤?!”
“你认得我?”沈氤泠泠开口,“天驱宗内,你还认得谁?”
电光石火间,溪影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天驱宗,有内奸。
溪影看向沈氤,目光沉沉,自认最有嫌疑的就是他。
沈氤回她以疑惑的目光。
溪影立马笑着摇摇头。
孟掌柜咯咯笑起来:“我还认得你们的大宗主——谢逸啊。”
说这话可就是不知死活了。
沈氤一声冷哼,不知何时夹满飞镖的双手往前一挥,颇有万箭齐发的架势,直奔孟掌柜而去。
孟掌柜站在原地不动,身后便自动涌出两面蛇墙,交汇镶嵌作一面盾将她保护其中。
在沈氤的利刃下,蛇墙血肉横飞。
孟掌柜面露惋惜,双手合十,喃喃道:“我的孩儿们,死得其所,就此安息罢……”
“蛇精病啊!”溪影看不过眼,“有戏台么就演上了?”
沈氤竟也顺嘴接上:“演完可别找我们讨彩头。”
“沈氤,你真不像谢逸教出来的徒弟。”孟掌柜啧啧道,“谢宗主修得一派正气剑法,断不会如你这般野路子,使出这等不入流的暗器。”
“与你何干?”沈氤的声色冷了下去。
“听闻你十七岁才拜入谢宗主门下,”孟掌柜满腔冷嘲热讽,“这也难怪,行事确实比不上谢逸嫡传。”
溪影听不下去了:“驱魔世界,你在这讲哪门子嫡嫡道道?”
闻言,沈氤有些意外似的,微微睁大双眸,却没转头去看她,反而再从袖中摸出一枚更小的梅花镖,朝孟掌柜弹指一掷。
然而,就在梅花镖即将刺中孟掌柜的瞬间,她原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归的各色鳞片。
是蛇妖的鳞片——
孟掌柜豢养的蛇妖。
寂静无声中,漫“天”绮彩鳞片如天罗地网,将溪影与沈氤罩入其中。溪影眼睁睁瞧着,沈氤掷出的梅花镖击在了一枚暗红的鳞片上,又被反弹。
竟不能够将鳞片击穿!
鳞片与鳞片严丝合缝地闭拢,而后每一枚蛇鳞都延展开,艳丽的色彩逐渐淡化,直至透明。
乍一看,周遭环境与寻常无异。
可溪影知道,这里的江水,停止了流动。
“抱歉,”沈氤对溪影道,“我们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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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主动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