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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十八岁生日这天,祝小冬经历了一场高烧。
在学校附近的小破旅馆里。
这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恐怕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知道。好像飞在云端,又好像掉在一个真空、失重的房间,时而被高高抛起,时而又重重落下……氧气被抽走,他体验到一种濒临窒息的感觉。难受吗?不,是快乐的,是祝小冬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快乐,好像他活到十八岁就是为了这一天。
在身体里最后一丝氧气消耗殆尽的时候,祝小冬问周辉:“你爱我吗?”
周辉回答了一句什么,祝小冬听不大清楚,他快乐得魂好像都飞走了。
他又问:“你会带我走吗?”
周辉说,这次他听见了:“如果你愿意的话。”
祝小冬说:“我当然愿意啊!”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一直到深夜,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趴在周辉的肩膀上,有温热的水流冲刷过他的身体,祝小冬哑着嗓子说:“帮我打电话给老师……请个假!”
周辉轻吻他的面颊:“好。”
干爽地回到床上,祝小冬彻底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辉轻轻推醒他,说:“小冬,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你接着睡,乖乖等我。”
祝小冬的眼睛立马就睁开了,“你去哪里?”
周辉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去办点事。”
祝小冬抱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什么事?”
周辉犹豫了下,说:“一点私事。”
祝小冬:“能带我去吗?”
周辉摇头:“不能。”
祝小冬抱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口:“不,我不要你走。”
周辉轻拍他的后背,温声哄道:“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祝小冬闷闷地说:“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周辉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不会。”
祝小冬抬起脸,他的脸蛋上还有一抹绯色,好像是昨晚放荡的余韵,“你发誓。”
周辉笑了笑,在祝小冬的脸颊上亲了亲:“我发誓。”
祝小冬哼了一声,一边蹭着周辉一边撒娇:“说你爱我。”
周辉:“我爱你。”
温存了一会儿,周辉起床,穿好衣服,走了。
听到门关的声音,祝小冬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祝小冬是被渴醒的。
口干舌燥,浑身发软,他想爬起来,可还没怎么动就疼得直抽气。
嘶……好像被捆起来打了一顿!
可不是被捆起来了嘛……祝小冬想起昨晚的一切,忍不住傻笑了两声。
他艰难地翻过身,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爬起来,床头放了一杯白开水,肯定是周辉怕他渴,提前倒好的。
还真体贴。祝小冬笑眯眯地想,伸出手够到水杯,一口气将里面的水喝光。
喝着喝着,他想现在几点了,然后抬头看向挂钟,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竟然都下午四点了!
周辉是什么时候走的?
忘了,只记得是白天。
怎么还没回来。
祝小冬皱了下眉,不是说只出去一会儿吗。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然而根本不敢多想。
也许他是不久前才出去的,他说过,保证过,他会回来的。祝小冬下了床,浑身赤裸地去上厕所。
短短几步的距离,他用了几乎比平常多十倍的时间。
奇怪……为什么腿也会痛,龇牙咧嘴地上完厕所,祝小冬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回到床上,专心地等周辉回来。
祝小冬从五点等到十二点,刚开始他还有心思用刚得的手机玩游戏,随着时间流逝,周辉迟迟不出现,他开始慌了。
八点多,他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紧盯着那扇门把手掉漆的橙色木门。
没动静。
他说服自己:也许他办的那件事比较棘手,现在还没结束。
结束他就会回来了。
——他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跟他的仇家见面?不会又被人捅了吧。
这次可没这么好运遇到另一个“祝小冬”。
焦急被强烈的担心代替,他开始怀疑周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他是混社会的……不会吧,祝小冬,你别自己吓自己。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忘记了身体的疼痛,他祈求周辉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到九点钟,祝小冬忍不住哭了。他趴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想到昨晚他也在这张床上哭,可那时候是快乐的哭……他更难受了。
有一个怀疑在脑海中浮现:是不是得到了,他就走了,不想负责了?
男人都是这样子。
——不,周辉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才认识他多久。
是啊,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月而已。
……祝小冬,你可真牛。
现在想什么都无济于事,做都做了。祝小冬擦干净眼泪,穿好衣服下去问老板,这间房续了几天,老板查了查,说:“到下周五。”
那就是还有一个星期。
他还打算在这住下去的,是吧?祝小冬回到房间,茫然地站在门口,眼睛像海绵一样迅速吸饱了泪水。
周辉,你去哪儿了?
他在冰冷的房间里坐到夜里十二点,那扇该死的木门就是没有被打开。
他握着周辉送他的手机,手机插了卡,可以接打电话,可是,除了几个移动的短信,他再没收到任何信息。
他还会回来吧?明天,明天应该就回来了。祝小冬清楚记得他早上答应自己的,“我不会抛下你的。”还有一句一句的,“我爱你。”
都是真实的。
一天一夜没有回家,祝小冬知道王小梅肯定在客厅里等自己。他把眼泪擦干,去洗手间用凉水泼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哭肿了,像两颗大大的核桃镶嵌在眼窝里。他平息了会儿,决定先回家,明天再过来。
外面在下雪。轻飘飘的雪花落在祝小冬滚烫的皮肤上,他又忍不住哭了,因为身上疼,他走得很慢,又因为伤心,他总要停下来喘两口气。他的头也是蒙的,像装在一个透明狭小的玻璃罩子里。
总算是到了家,刚一开门,王小梅生气的声音就响起来:“你跑哪野去了?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昨天祝小冬编了瞎话,说和同学一起去庆祝生日,今天他就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他的心情很沉痛。可能只有一件事才符合他现在这种苦不堪言、一看就经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他吸了吸鼻子,说:“妈,我给我爸上坟去了。”
果然,王小梅愣住了:“你一个人?”祝小冬从小跟爸爸的关系好,想爸爸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去坟前给他烧纸,不是第一次了。
祝小冬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很晕,脚步虚浮,看东西都带着几道重影。
王小梅沉默,她看了祝小冬一会儿,说:“早点休息。”就回自己房间了。
祝小冬踩着棉花回到自己屋,一头栽倒在床上。
心脏抽了两下,疼痛快速蔓延到全身。祝小冬扯过被子,蒙住头,又哭了。
他想周辉。想质问他,殴打他,问他对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就为得到他的身体?那大可以直接说,他也不是不愿意……只为片刻的欢愉,不为爱,他也愿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爱他爱得要死,却好像只得到了他的欺骗。
“呜呜……”祝小冬哭得直抽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周辉回来找他,不仅回来,还说要带他走,远走高飞,从此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做彼此的爱人。梦里,祝小冬也哭了,幸福地哭,他不停地叫周辉的名字,一遍一遍地说:“我爱你。”
周辉抱着他,温柔地回应:“小冬,我也爱你。”
祝小冬发了近40度的高烧。王小梅早上见他迟迟不起来,进屋来叫,发现祝小冬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她不敢怠慢,赶紧打电话给老师请假,然后喂祝小冬吃了颗退烧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湿毛巾给他降温。
期间祝小冬清醒了会儿,看见王小梅,颤巍巍地叫她:“妈……”
这一嗓子给王小梅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一边用手扒拉祝小冬的头发,一边颤抖地说:“儿子,妈在……”
祝小冬闭上眼睛,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几句相同的话。
王小梅凑过去,听了好久,总算是听明白,祝小冬这是在说:“XX,我爱你……”
一时间,王小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这个儿子,学习成绩差、贪玩就算了,现在竟然开始早恋了!
还我爱你——现在的年轻人,知道爱有多重么?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了。
王小梅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祝小冬:“你学习要是这么有劲儿就好了!唉,我真是早晚有一天——被你给气死!”
——要是王小梅知道祝小冬被人给搞大了肚子,那她一定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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