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余生有你

作者:杉下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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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祝科阳——徐诺日记选录
      2005年9月1日
      今天收到了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村长说,我是我们乡第一个考上县重点中学的孩子。妈哭了,爸抽了一晚上的旱烟,最后只说了一句:“好好念。”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每周要走二十里山路去镇上坐车,半年才能回一次家。但我不怕。
      县城是什么样子?听说有六层楼高的房子,有不用烧柴就能亮的灯。我要去看看。
      2008年8月25日
      北京。
      我终于到北京了。
      火车站大得吓人,人山人海。我背着编织袋做的行李,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和助学贷款证明,站在出站口茫然失措。
      一个学长举着“欢迎新生”的牌子,看到我,笑着走过来:“同学,哪个学校的?”
      “北京市第十五中学。”我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
      学长愣了一下:“重点高中啊,厉害。走,校车在那边。”
      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大厦,突然很想哭。爸,你看见了吗?我到北京了。
      2009年3月14日
      全国生物竞赛复赛,我止步市赛。
      老师安慰我说已经不错了,一个农村孩子能进复赛很了不起。但我知道,还不够。
      颁奖典礼上,我见到了祝科阳。他是一等奖,保送清华生物系。他站在台上发言,声音清亮,举止从容。阳光照在他身上,真的在发光。
      后来才知道,我们住同一个宿舍楼。他在三楼,我在一楼。偶尔在开水房遇见,他会对我点头微笑。
      他大概不知道我的名字。
      2010年9月6日
      医学院开学第一天。
      我以压线分数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助学贷款又多了一笔,但没关系,我能毕业就能还。
      在新生报到点,我又看到了祝科阳。他保送失败,高考依然考了全省前十,选了和我一样的学校、一样的专业。
      “同学,我们是不是见过?”他看着我。
      我心跳得厉害:“生物竞赛...三年前。”
      “啊!我想起来了!”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你是那个实验操作特别规范的同学!”
      他记得我。
      2011年4月3日
      今天发生了一件小事,但我记了很久。
      图书馆赶论文到凌晨,出来时下雨了。我没带伞,准备淋雨跑回宿舍。
      “徐诺?”有人叫住我。
      是祝科阳。他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一起走吧。”
      伞不大,两个人要挨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应该是刚从实验室出来。
      “你总是这么晚。”他说。
      “基础差,要多花时间。”我老实回答。
      “你期中考试专业第三,不差。”
      我愣住了。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成绩?
      他好像意识到说漏了嘴,轻咳一声:“到了。早点休息。”
      那晚我失眠了。脑子里全是伞下的那个空间,和他身上干净的味道。
      2012年5月20日
      祝科阳今天问我:“徐诺,你觉得同性恋正常吗?”
      我们正在解剖室清理器械。他的手很稳,正在缝合练习皮。
      我手一抖,镊子掉在地上:“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他抬头看我,“你觉得呢?”
      “医学上,性取向是正常的生理心理现象。”我背课本。
      “那情感上呢?”他追问。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不敢回答。那双眼睛太亮,像要看穿我所有的秘密。
      “我不知道。”我低下头捡镊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再问。
      2012年12月24日
      平安夜,宿舍就剩我一个人。室友都去约会了。
      敲门声响起。打开门,祝科阳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袋苹果。
      “我看你灯还亮着。”他说,“不回家?”
      “路费太贵。”我让开路。
      他走进来,打量着我简陋的床铺和堆满书的桌子。我的脸发热——他的宿舍我去过,整洁得像样板间。
      “请你吃苹果。”他递给我一个最大最红的。
      我们坐在床边,安静地吃着苹果。窗外的雪静静下着,远处传来圣诞歌。
      “徐诺。”他突然说。
      “嗯?”
      “我喜欢你。”
      苹果核掉在地上。我呆呆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喜欢你。”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世界静止了。只有心跳声,像鼓一样敲打着我的耳膜。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的声音在颤抖。
      “知道。”他握住我的手,“我清楚得很。”
      他的手很暖,我的手很冰。我想抽回来,却舍不得。
      “我不配。”我终于说,“你是天之骄子,我只是...”
      “不要说这种话。”他打断我,“徐诺,你很好,比你自己以为的好得多。”
      那晚,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牵着手坐了很久。他离开时,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我坐在黑暗中,摸着自己的额头,整夜未眠。
      2013年1月1日
      我们在一起了。
      像做梦一样。
      2013年6月18日
      期末考结束,祝科阳带我去了他家。
      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温和有礼。他妈妈做了一桌菜,不停给我夹菜:“小徐多吃点,太瘦了。”
      他爸爸问我老家的情况,听说我父母都是农民,点点头:“能考到北京不容易,好好学。”
      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轻视,但我还是紧张。饭后,祝科阳带我参观他的房间。书架上摆满了奖杯和证书,墙上贴着世界地图,上面用图钉标记着想去的地方。
      “这里,”他指着挪威的一个峡湾,“以后我们一起去。”
      “好。”我说,心里却想:我们真的有“以后”吗?
      2014年3月22日
      爸查出肺癌晚期。
      妈打电话时一直在哭,说治不起,要回家等死。
      我挂掉电话,坐在楼梯间发呆。祝科阳找到我时,我已经坐了三个小时。
      “怎么了?”他蹲下来看我。
      我说不出话。他抱住我,一下下拍着我的背:“没事,有我在。”
      可我不能“有他在”。治疗费至少要三十万,后续更多。我家连三万都拿不出来。
      祝科阳说可以用他存的奖学金,可以问他爸妈借,可以众筹...他想了所有办法。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突然很害怕。害怕拖累他,害怕他为了我放弃前途,害怕我们的感情最终被现实压垮。
      2014年7月10日
      爸走了。
      我请了一周假回家,处理完后事,又回到北京。祝科阳去车站接我,看到我时眼圈红了。
      “你瘦了。”他说。
      我勉强笑笑:“没事。”
      其实有好多事。家里欠了二十多万外债,妈身体也不好,弟弟还在上初中...我是长子,我必须扛起来。
      我开始偷偷找兼职。白天上课,晚上去便利店打工,周末做家教。祝科阳发现后很生气:“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你已经帮了很多。”我说。
      我不想欠他更多了。
      2015年4月12日
      祝科阳拿到了北京协和医院的实习名额。全国只招十个人,他是唯一一个本科生。
      导师说,只要他好好表现,留院机会很大。
      我为他高兴,真的。但心里某个地方,裂开了一道缝。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我的未来一片模糊。即使我能顺利毕业,也要先回老家还债,照顾母亲和弟弟。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他开始更忙,我也有意无意地疏远。有时候一周都见不上一面。
      2015年6月28日
      毕业典礼。
      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不是成绩最好的,但可能是最励志的。从大山到北京,从贫困生到医学学士。
      台下,祝科阳坐在第一排,一直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骄傲,有不舍,也有担忧。
      典礼结束,他找到我:“我们谈谈。”
      我们去了学校的天台,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你最近在躲我。”他开门见山。
      “没有。”
      “徐诺,看着我。”他捧住我的脸,“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我深爱的眼睛,终于说了实话:“我在想,我们该分开了。”
      他的手僵住了。
      “我爸生病那会儿我就该说的。”我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可怕,“祝科阳,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要去协和,要去美国深造,要成为顶尖的医生。而我...我要回老家,还债,照顾家人。”
      “我们可以一起...”
      “一起什么?”我打断他,“一起回我老家?放弃协和的机会?还是我跟你去北京,看着你越来越成功,而我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我不在乎!”他的声音提高了,“徐诺,我在乎的是你,不是那些!”
      “可我在乎!”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在乎你本可以飞得更高,却被我拽着。我在乎你爸妈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变成将来的嫌弃。我在乎有一天你会后悔,后悔为了我放弃那么多...”
      “我不会...”
      “我会。”我擦掉眼泪,“祝科阳,我累了。我们分开吧,对你我都好。”
      那是我这辈子说过最痛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割着我的喉咙。
      他看了我很久,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最后,他松开手,后退一步。
      “好。”他说,“如你所愿。”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科阳。对不起。
      2015年7月15日
      我离开了北京。
      行李很简单:几件衣服,几本专业书,爸的遗照,还有一张我和祝科阳的合影——藏在箱子最底层,不敢拿出来看。
      火车开动时,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想起五年前第一次来北京的样子。那时候我满怀希望,现在我只剩一身债务和一颗破碎的心。
      再见了,北京。再见了,祝科阳。
      2015年9月3日
      老家的镇卫生院同意接收我,但工资很低。我同时在县里的私立诊所兼职,晚上开网约车。
      妈看着心疼,但不敢劝。她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命。
      今天还了第一笔债,五千块。还有十九万五千。
      2016年1月1日
      新年,没有庆祝。
      开车到凌晨三点,赚了两百。停在江边,看着漆黑的江水,突然很想跳下去。
      手机响了,是一条群发的新年祝福。列表里,祝科阳的名字还在,只是再也不会亮起。
      我没跳。因为我想起他说过:“徐诺,你要好好活着,看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科阳,我会好好活着。至少要看到你成功的样子。
      2016年8月20日
      在县医院偶然听到几个医生聊天,说北京协和有个年轻医生很厉害,叫什么阳...我屏住呼吸。
      “祝科阳,胸外科的,才二十六岁就发了好几篇SCI。”
      “听说哈佛想挖他,他没去。”
      “前途无量啊。”
      我悄悄离开,坐在楼梯间发了很久的呆。
      科阳,你真的在发光。我的选择是对的。
      2017年4月5日
      清明,给爸扫墓。
      妈说有人往家里寄了钱,三万块,匿名。我知道是谁。
      打电话给祝科阳以前的号码,已经停机了。他换了号码,没有告诉我。
      也好。
      2018年12月31日
      还清了所有债务。
      五年,终于还清了。我坐在空荡荡的家里,第一次放声大哭。
      妈抱着我:“孩子,苦了你了。”
      不苦,妈。至少我还能还清。至少他不用跟我一起扛。
      2019年3月10日
      镇卫生院的院长退休了,我接手了诊所。很小,很破,但至少是自己的。
      我给诊所起了名字:“晨光”。晨光会驱散黑暗,我想。
      2019年8月15日
      咳血了。
      自己做了初步检查,情况不太好。县医院建议去省城,我想了想,决定去北京。
      五年了,我想回去看看。也想...也许能远远看他一眼。
      2019年9月3日
      北京协和,呼吸科。
      医生看着我的CT,眉头紧皱:“怎么拖到现在?”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需要住院,可能要做手术。”医生说,“有家属吗?”
      “没有。”我说,“我自己签字。”
      办好住院手续,我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北京。五年,这座城市又变了,更高,更繁华。
      他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也许就在这栋楼的某一层。
      2019年9月5日
      查房的医生换了一批。我低着头填表格,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僵住了。缓缓抬头,看见祝科阳穿着白大褂站在床边,手里拿着病历本。
      五年。他成熟了,戴了眼镜,眼神更深邃。看我的眼神,像看陌生人。
      世界在旋转。我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但没想过是这样的。
      他问了几个常规问题,我机械地回答。他检查时,我看到他手腕上还戴着那条编绳手链——我送的那条。
      “你还没扔。”我脱口而出。
      他顿了一下:“习惯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我差点哭出来。
      2019年9月10日
      手术前夜,我问他:“如果我没撑过去,你会难过吗?”
      他说:“会。”
      够了。这一个字,够我撑过手术了。
      2019年9月30日
      出院。他送我去机场。
      在出发大厅,我终于鼓起勇气,邀请他来我的诊所。
      我以为他会拒绝。但他答应了。
      飞机起飞时,我看着越来越小的北京,第一次有了期待。
      2019年10月15日
      他来了。
      带着行李,真的来了。
      2019年11月3日
      今天说了很多话。五年来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我很想你。”
      “我也是。”
      原来我们都一样,在各自的角落里,思念着对方。
      2019年11月20日
      手术中心动工了。
      我们的未来,也动工了。
      2019年12月10日
      评审通过,父母来访,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科阳说,我们很幸运。
      是的,我们很幸运。在走散五年后,还能找回彼此。
      2019年12月31日
      今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在手术中心的大厅里,看着窗外的烟花。
      “新年快乐。”他说。
      “新年快乐。”我握住他的手。
      不远处,小镇的居民在放烟花,孩子们在笑,老人们在聊天。这是我们的生活,平凡,真实,温暖。
      “科阳。”
      “嗯?”
      “三十岁快乐。”
      他笑了,眼角有细纹,但很好看。
      “三十岁快乐,徐诺。”
      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了手术中心的白色墙壁,也照亮了我们紧握的手。
      五年分离,终于画上句号。
      从明天起,是新的一年,也是我们真正的新开始。
      祝科阳,谢谢你回来。
      祝科阳,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徐诺日记,至此终卷——
      (日记停笔于2019年12月31日。此后岁月,皆成日常,无需记录,只需共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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