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长生

　　日头渐斜，尘微的心始终悬在禁闭的房门内，洛金台看出他的担忧，故意岔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时候有一次我不知天高地厚，趁着母亲不注意偷跑出洛氏宅邸，在外面逛够了才想着回来，没想到寻着来路往回走，却在误入门内的阵法中迷了路。”
　　“我在里面转了三天，放眼望去净是望不到头的竹林，里面连一只禽鸟，甚至一声蝉虫的鸣叫都听不到，最后筋疲力尽地昏死了过去。”
　　“等我醒来，发现祖父不知何时出了关，父母将我痛打了一顿，事后父亲告诉我，要不是母亲明智，果断去请了祖父重开阵法，才炼气修为的我估摸着就死在迷阵里面了。”
　　尘微听的入了神，他突然想到曾经管事告诉过他的话，问道，“但是据说洛氏的宅邸本身是一个会辨别血脉的法器，这是真的吗？”
　　“你知道这个？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洛氏的宅邸确实是一个天阶法器，名叫化生四象困灵鉴，但它并没有这么简单。洛氏代代繁衍至今，人口众多，如果真只以血脉为辨，那岂不是人人都能随即进出洛氏了。因此法器的神异之处在于一是在于它会辨别来者是否是洛氏血脉，二是它会视察你的修为，若二者与名录上记载无异，就会将来者引入内院。但内院与内院之间同样设有迷阵，其中景色时时刻刻都会变化，只有持有入关道的牌令才能破开迷阵，来到真正的洛氏宅邸内。”
　　尘微恍然大悟，看向腰间发光的金牌，他解下来，发现正面雕刻着纵横曲折的纹路，摸起来仿佛在轻微震动，背面写着四个大字，“问道鉴明”。
　　“你把这个给了我，那自己怎么办呢？”
　　洛金台哈哈一笑，“给你了我就再问祖父要一个。”，他毫不在意地回答，“本来就是进入蒙学的子弟就都会有，这个不过权限大一些，可以进出本家的藏书阁和练武场，当然，你和洛五若有要事，也可以拿着它来求见祖父。”
　　尘微收下它，慎重的行了个礼，“洛兄此番心意，尘微收下了。”
　　“哈，说什么谢谢！”，他心痒地摸了摸尘微的脑袋，尘微任由他揉乱了头发，一声不吭，只是用谴责的眼神看他。
　　洛金台吸了口气，在心里暗自嘀咕为什么父母没有再生一个幼弟幼妹，要是像尘微一样好看就更好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尘微的目光瞬间就移了过去，他紧紧盯着门口，心脏跳的很快，几乎屏住呼吸，他无权参与这个至关重要的抉择，却猜到洛尘曜会做出的决定。
　　洛尘曜出来了，他并没有急着关门离去，而是向老者恭敬地低头拱手一拜。
　　门内的长老闭眼不语，只是点了下头。
　　洛尘曜关上门，他先看了一眼尘微，确认他的安好，才转身直视洛金台。这么久来，他的眼睛里终于装进除了尘微以外的人，第一次正视了洛金台的存在。
　　“多谢洛兄为我与兄长费心。”
　　这句肺腑之言倒是让洛金台有些惊讶，但他很快爽朗地笑了，“这有些什么。”，他按着洛尘曜的肩膀，“你天资过人，未来必定前途无量，与你交好，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这么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呢。”
　　尘微眼里出现一丝暖流，与洛金台这个人相处，实在是很妥帖舒服，这也许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随后，他与洛尘曜双双拜别了洛金台，离开了葳蕤居。
　　洛金台从新踏入葳蕤居内的小屋，老者盘着腿坐在屋内闭目不语。
　　少年笑嘻嘻的斜靠在门梁之侧。
　　“祖父，结果如何？”
　　“年龄不大，但心智颇坚，是个可塑之才。”，老者看了他一眼，颇为不情愿的承认。
　　“这么说，他最后决定前往乾元宗了，对吗？”，洛金台得意坏了，他熟门熟路的找了片空地猴子般坐下。
　　老者嘴里发出一声类似“哼”的声音。
　　“脱离洛氏，对于洛氏而言，也是损失了一个至少金丹的潜在高手吧。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吗？”，洛金台笑嘻嘻的问。
　　“我自会禀告家主，这个不用你操心，洛家倒也不至于短视到这种地步。”
　　“你也少含沙射影，你那八百个心眼子，要是不用在自家最好！”，老者没忍住，痛骂了洛金台一顿，他平日最是疼爱这个聪慧的孙子，但他叛逆顽劣的个性也最令他头痛。
　　“我就是因为烦这些家族内的勾心斗角，才去千里之外跑商的啊。”，洛金台没心没肺的回答。
　　老者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响。
　　“祖父，”半响后洛金台打破寂静，“有件事我想求教祖父，所谓水阴之体，是什么意思？”
　　老者不言，却侧过头瞥了他一眼。
　　“去去去，天天留在这碍事碍眼，滚回你的蒙学去！”
　　留下一脸懵逼的洛金台被丢出了葳蕤居。
　　“水阴之体……”
　　老者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问他这个问题。
　　他想起自己的回答。
　　水，汇源集流处，阴，化育交合者，这种体质的人可以天生将五行不同的灵力化为无属性灵流纳入体内，因此无论灵根如何，只要配合适当的功法，修炼速度就能事半功倍。
　　但洛尘微天生无灵根，因此这体质只能利人，不能利己，所以修真界中也把这类人称为。
　　——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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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微和洛五把自己在小院里的东西搬去了蒙学，这种小小年纪就要住校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奇妙。
　　那日和长老在葳蕤居具体谈了什么，洛尘曜并没有回答尘微，他只是看着尘微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他五年后他们将会一起前往乾元宗。
　　尘微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在他固执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从此过后，他再也不提及二人间始终存在的差异，况且他心里还存在微弱的妄想，倘若真的有办法，自己在未来可以走上修仙之路呢？
　　在蒙学上课的日子奇异又平淡，但凡有灵根的孩子都被分编到坤字班，而剩余的则在启字班，尘微认真的听了两天课，惊讶的发现启字班所讲授的内容居然包括这个世界的神话和历史。
　　据夫子说，在鸿蒙初分之时，清浊二气演化天地，那时灵力极为充裕，大部分生灵都是由天道感孕而出，生下来就有近乎元婴的实力。但随着生灵遍布全地，一场大战开始酝酿，在那场天崩地裂的战争中，数不清的仙人陨落，世界破碎成数千万块，其中较大的一块就是如今尘微转世到的钧天大陆。
　　尘微十分好奇，根据古籍的描述，钧天大陆是上古破碎的一片，而并非一个完整的世界，那么这里是日月星辰都是怎样的运行呢？与他所在原来世界截然不同的是，灵力的出现使得个体的力量几乎变得无所不能，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人试图探寻天地的极限吗？
　　他在课堂后去问了夫子，夫子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他说，天穹之上，曜日是上古大战时的金乌坠影，而地尽之极，则是凡人死去后转世轮回的魂河，被称作幽冥界。在天极地尽之处，有界壁存在，触之无形，观之无色，状如混沌，想要打破界壁，非大乘期不可，但界壁外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在这个难得的环境里，尘微很满意，每天都能汲取新的知识，夫子虽然古板严厉却对学生们一视同仁。蒙学的日子过于平静，几乎让他回想到上辈子三点一线在学校的日子。但很快尘微却发现周围的同龄人似乎有点排挤他，他们并不和尘微说话，故意避开他所坐的桌案，有时会朝着尘微窃窃私语，但这些小把戏对一个内心已经成年的大人而言实在是不痛不痒，于是尘微只是一笑而过。
　　洛尘曜也并没有参加坤字班，他修习的是跟随长老在藏书阁挑选的功法，名为神照通玄诀，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蒙学的房间里默不作声的修炼，让尘微有点担心他长时间不与人社交会有社交障碍，洛尘曜一言不发听着尘微的教训，第二天和尘微一起出现在启字班。
　　于是那些若有若无的排挤立刻变为羡慕和讨好，随后在洛尘曜的冷淡下变为疏远。
　　百无聊赖的洛金台有时也跑来找尘微玩，照他说，一是他心志不在修炼上，二是这些夫子教的他都学过了。反正只要不离开蒙学，老头也不会管他呆在哪儿。
　　于是就在启字班这道奇怪的风景线中，一晃四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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