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狗爱情之歌

　　夏阳给小白猫起了个名字

　　听说当动物有了名字后，就代表它和这个世界产生了很深的羁绊，从此以后，不管走到何处，不管过了多久，它的名字总会被一个人记得，原来有这样一只小猫，它来过这个世界

　　程聿问：“就叫小白？”

　　“不好听？”

　　小白

　　夏小白

　　它有了名有了姓，或许下辈子会投胎做成人也不一定啊，如果是这样，他希望它能成为一个幸福的不用再去流浪的人

　　夏阳不知道小动物是怎么想的，但其实如果有来生的话，他是不想再做人的，他想变成森林里的一棵树，整天只用站着就好，接纳阳光雨水，任凭风从他的枝枝叶叶中穿过，当然，也可以结一点果子给路过的小动物吃。又或者变成森林脚下的一片苔藓也可以，不用开花不用结果，只需要缓慢地生长与自我修复……

　　程聿笑了

　　他点了点夏小白的脑袋：“很可爱啊。”

　　目光却是看着夏阳

　　不管是小猫，大树，还是一片绿油油的苔藓，都很可爱

　　不出所料，夏阳的脸又开始红了

　　夏小白正处于喝奶的年纪，在夏阳家里的这些日子，它胖了一圈，腿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胆子也变大了许多，夏阳把笼子门打开，它也开始探索笼子以外的世界了

　　程小宝对夏小白很感兴趣

　　它总是喜欢用爪子巴拉一下这个跟鼻屎差不多大的小玩意儿，把对方弄得猫仰马翻，然后再用长长的鼻头拱来拱去，直到把夏小白惹烦了，被嗷呜一爪子拍过去才老实许多

　　看它吃得香喷喷，夏阳也没去打扰

　　今天他要和程聿一起去收拾程教授留下来的遗物

　　满满一墙的书

　　怪不得程聿的姨妈不愿意要呢

　　“你打算怎么处理？”

　　程聿说：“有很多是程教授打算要捐给学校的。”

　　一辈子教书育人的老教授最宝贵的遗产大概就是这些精神食粮了吧，把它们捐给校图书馆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夏阳拿来很多空纸箱

　　两个人一个递，一个放

　　程聿忽然笑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程教授让我们帮他整理书架，一本书给五分钱。”

　　两本就是一毛，十本就可以去买根冰棍

　　甜滋滋的棒冰五毛钱，要想吃好点的奶油雪糕，就得更卖力地工作

　　程教授自己出门喝茶跟别人下象棋，留下两个单纯的少年打了鸡血似的为了一整个暑假都有冰棍吃而努力拼搏

　　夏阳显然也记起了这件事，他弯起眼睛，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他的脸小，唇色微微泛粉，蹲在地上把每一本书上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程聿瞧得心痒痒

　　为了避免自己再想入非非，他只好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上下五千年

　　四大名著

　　史记，论语，唐诗宋词……

　　程聿小的时候是把这里的书当水般牛饮的，少年心浮气躁，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评语

　　最后，循着记忆，他从最下面的格子里抽出那本被他快要翻烂的百科全书

　　要说烂得快要从合页上脱落的，其实也就那几张

　　没有评语，没有勾勾画画，里面干净得有些过分了

　　然而它却又是最经常翻看的一部分，到现在，即便是闭上眼睛，程聿都还能准确清晰地记得里面的内容

　　如今，那里多出了一张相片

　　是他和夏阳，他比夏阳高出了一个头，有很长一段时间，夏阳是被当做女孩子养的，他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样想的，揽着夏阳的肩，又强迫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夏阳不怎么情愿，在快门落下的那一刻是皱着眉头的

　　再一看自己，满脸得意

　　程聿目光深深，他觉得程教授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甚至比他自己意识到之前还要早

　　整理累了的夏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衣服抻了上去，露出一截细白的腰，勾引人而不自觉

　　偏偏还要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细细的发丝从程聿脸上扫过

　　夏阳看到了他手里的照片

　　“……”

　　他默默地回头，装作无事发生，程聿却把手扬起，明知故问：“拍的不好？”

　　夏阳不想理他了

　　程聿把他拉了回来：“瞧一瞧，我发现了什么？”

　　靠着百科全书的位置，有一本厚相册

　　打开封面，过往的人和故事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这是程教授的过去，他们小的时候寥寥几语的听过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过去

　　相册被保存得很完好，看起来主人也很爱惜它

　　生于1935年的老人也曾经入过伍当过兵，把侵略者赶跑后便回到了家乡，留下了第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

　　程聿说：“想不到程教授年轻的时候这么好看。”

　　即便衣衫褴褛，目光却始终都犀利地注视着前方，眉眼透露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英气，老人的背一生都挺得那样的直

　　再往下，便是他站在讲台上教书的场景，很简陋的教学环境，讲台下坐着的是对知识无比渴望的学生们，没有现代化的仪器，也不是多媒体教室，程教授用一根根粉笔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

　　夏阳每个月都会帮老人买膏药，他有很严重的肩周炎

　　再后来，便是他在各个地方旅游的留念，峨眉山的猴子那个时候还很善良，大熊猫在悠闲地吃着竹子，长城边，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在夏阳的记忆里，老人好像始终都是老人的模样

　　头发是白的，脸上有很深的皱纹，即便再怎么变化，也不过是多了一根拐杖，换上一副新的假牙罢了

　　然而现在，他从另外一个视角重新看到了老人的另一面

　　他也曾是年轻的，有朝气的，那个时候眼中的火焰还没有化作平静的湖

　　然后，程教授结婚了，新娘是一名温柔善良的女子，两个人都有一种淳朴的气质，那是一种可以把生活过得越来越美好的信念

　　他们有了三个孩子，两女一子，有着差不多的年纪

　　夏阳看了眼程聿

　　程聿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老人一生都没有自己的孩子，程聿的母亲，姨妈，还有那个他没有见过面的舅舅，都是程教授收养的遗孤，在程聿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位外婆的，她去世得很早，后来，程教授就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

　　程聿的母亲是一名无国界医生，就连程聿他自己都很少见上对方一面，而他的姨妈倒是在同一个城市，只是她也年纪大了，有很多事情都是力不从心

　　至于那位从未见过的舅舅……

　　下翻一页，夏阳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看着比程聿的年纪还要小，眉宇轩昂，英气勃勃，老式的黑白照片，右下角有一行用蓝色的墨水笔写下的标注

　　1990年，小儿程如海于入伍前留念

　　程如海

　　夏阳没有听老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他只隐隐从自己的父母口中听到过关于程教授的谈论

　　他有一个小儿子，年纪轻轻便去当兵了，后来退伍，又去了外地，很少回来

　　程聿从那张照片后抽出一封信，两个人对视一眼

　　程聿打开了信封

　　他小的时候为了在成绩单上造伪证，也曾经一遍遍临摹过这样刚劲有力的笔迹

　　泛黄的信纸翻开，里面承载了一个儿子对自己父亲深切的想念与祝愿

　　爸爸：

　　许久未见，您还好吗？

　　前些日子儿子和二姐通过话，得知您又犯了头痛的老毛病，您是不是又在贪凉吹风扇了？姐姐说劝过您，可您还以为自己是从前可以上战场杀敌的年纪，总也不听。我和大姐不能经常在您身边，您也该多注意保重身体了，即便天热也不要总要凉水洗澡，这对您的关节不好

　　我给您寄了些茶叶和艾草，您可不要搞混了，茶叶用来泡着喝，艾草可以用来泡脚祛湿寒，我在包裹上做了记号，您一定要仔细放好

　　这些日子，沿着您曾经的脚步，我去了很多的地方，我看到我们国家在一点点的变好，大一点的城市已经普及了冰箱和空调，道路是崭新的，楼房开始建造起来，我还看到了很多外国人过来游玩，我真是感到开心

　　但我看到还有很多地方仍旧是落后的，因为缺少老师，那里的孩子有的还不会说汉语，有的老人生了病不知道该怎样去医院寻求帮助，而有的女孩子，早早的年纪就被催促着嫁人生子，他们下一趟山很难很难，要接受到更先进的教育也很难，所以一整个冬天我和我的朋友都在这里做义工，我希望能像当初的您一样，多给一个人提供帮助，就多种下了一颗种子，这个种子以后或许会长成参天大树也不一定呢？

　　还有，今年清明我没有办法及时赶回家去，请您替我给妈妈道歉，等有时间了我一定会去给她烧多多的纸，说多多的话，希望她不会怪我总不能回去看一看她。

　　爸爸，您一定要照顾好身体，我或许会在五一的时候回家一趟

　　到时候我和大姐二姐一起给您庆生！

　　祝您安好

　　儿，如海
　　二零零三年三月二十一日

　　看完信，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程聿摸着仍有厚度的信封，里面还有另外一封信，同样的邮戳，同样的寄件地址，却是不一样的笔记

　　程教授

　　您好！

　　我们怀着万般悲恸与遗憾的心情为您写下这封信，我们的好朋友好伙伴程如海同志于二零零三年三月二十二日为救一名落水儿童而不幸牺牲……

　　片刻，程聿近乎忘记了该怎样去呼吸

　　两封信，只隔了一天接续交到了老人的手里

　　或许前一天，他还在为儿子遥寄来的关心感到高兴，或许已经在期盼一个月后对方回家，一家人能够吃上一顿团圆饭

　　然而他接到了第二封信，他或许还在疑惑，为什么要写两封信呢？可是下一刻，他便收到了这样的噩耗

　　这该是怎样的残忍？

　　可是老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有抱怨，他亲自把他的骨灰接回了家，让他跟他的妈妈作伴。后来，他就把这件事情压在了心底，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提起程如海这个名字

　　只要一想，大约心都是承受不了的痛吧？

　　程聿视线有些模糊，他忽然又想起那年程教授的叹息

　　“你知道，有很多人连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够……”

　　夏阳看着看完信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程聿，他抬起手，轻轻抱住了他

　　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或许恰巧是他此时所需要的

　　程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低低道：“出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怨恨他。”

　　为什么要赶他出国，为什么表现得并不在乎他的模样，于是他堵着一口气，每次母亲让他和远隔大洋彼岸的这个人通话，他故意表现得很不耐烦，他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夏阳用力地眨了下眼，他说：“不是的，他一直以来都以你为骄傲呢。”

　　冯阿婆是在前年的时候去世了，她84岁了，已经忘记了很多的事情，但她总是会和程教授夸程聿，她始终都记得那年是谁一脚踹开卧室的门，又是谁背她下的楼。程教授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还有因为帮忙擦书，他俩挣了很多的钱，程聿买了雪糕总会请小区里的小孩子吃，小区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他，因为他还会保护他们不受外面大孩子的欺负，他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总是有人来问程教授

　　程聿什么时候回来呢？

　　程聿什么时候回来呢？

　　有很多次，夏阳都看到老人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有的时候分开不是因为讨厌，而是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还能照顾这个年幼的外孙多久呢？要强了一辈子的人，不希望自己成为旁人的累赘……

　　夏阳说：“他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

　　人啊，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够，怎么舍得会生他的气呢？

　　程聿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更紧的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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