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个吧

　　第二天语文课前，刘进喜把成绩传到班级电脑里，有同学打开了看。

　　第一是林歌叶，128分，梁安风和张威126，并列第二，后面还有五六个一百二以上的，包括两个语文科代表。

　　林歌叶看过成绩之后就低头看试卷，神色平常。孙思扬倒是很不淡定，想直接转头，转头前先习惯性从自己袋子里掏零食，摸索了一番后纳闷地问同桌：“你拿我糖了？”

　　同桌同样纳闷：“没有啊？”

　　孙思扬嘀咕了一句“那怎么少这么多”，然后带着一把糖转身，先把糖放在林歌叶桌上，再叹服地看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厉害！”

　　林歌叶抽屉里还有一把李明浩昨天给他的零食，接过孙思扬递来的糖时颇为不好意思，略带羞愧地朝孙思扬笑笑：“还好还好，运气好。”

　　孙思扬不以为然，将林歌叶夸得天花乱坠，余光瞥见旁边一脸冷漠的梁安风，以为梁安风是跌落第一宝位后有些不爽，遂又转向他，说：“你也很厉害了梁安风，每次语文都考那么高。”

　　梁安风静默着，看他。

　　孙思扬感到一阵尴尬，往梁安风桌上放了一包鱼豆腐。

　　“……谢谢。”梁安风道。

　　孙思扬“嘿嘿”笑了两声，转回去把自己的试卷翻来覆去，看上去很忙。

　　林歌叶没忍住，看着梁安风，轻笑一声。

　　梁安风把鱼豆腐收好，说：“笑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笑。”林歌叶敛了表情，“感觉你刚刚很有意思。”

　　梁安风微微一挑眉，林歌叶学着他挑眉，桃花眼里水波荡漾。

　　这之后，班上的同学对林歌叶的成绩有了些好奇心，语文课下课，李明浩跟罗梓涵一起走到他座位后面，李明浩问他：“林歌叶林歌叶，上学期期末统考你考了多少分啊？”

　　林歌叶本来看着李明浩，闻言又低头看向梁安风的侧脸，躲避视线，说：“我上学期期末没考。”

　　梁安风转过头来看林歌叶，林歌叶与他视线相接，局促地将自己的眼神下移，移到梁安风干净的校服上。

　　“啊？为什么啊？”罗梓涵问。

　　“当时生病请假了。”林歌叶说，“就没赶上。”

　　李明浩自认很善解人意地说：“是胃病吗？那确实该请假，我初中有个同学有次考试也犯胃病，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林歌叶不好意思不说话也不好意思撒谎，只能避重就轻地答：“当时胃确实不太好。”

　　李明浩拍拍林歌叶的肩：“那没什么，我们就是好奇问一下。”

　　罗梓涵补了一句：“校医室有胃药可以买的，如果你现在还胃痛可以去看，哦对了你上次去过了。”

　　说着，罗梓涵挠挠头，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跟着李明浩走了。

　　两人一走，林歌叶顿时觉得有些累，想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又看见梁安风盯着他，只好看回去。

　　梁安风双唇微微动了动，却又立刻闭上，接着把刚刚那包鱼豆腐拿出来递给他，再重新开口道：“这个不辣，你应该可以吃。”

　　“谢谢。”林歌叶接过来塞到抽屉里，然后趴下。

　　他知道，对视时眼神的逃避将他的心虚暴露得一览无余，梁安风聪明，肯定能看出来他有所隐瞒。

　　梁安风没追问他，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他想跟其他人交朋友，那么总有一天他要敞开心扉。很明显，梁安风在等他。

　　但是他也不想揭开自己的伤疤，他做不到。

　　有没有不会给人带来负担的交朋友方式啊。哦，有的，今天下午他要跟梁安风一起在学校里逛逛，应该会比较轻松融洽。

　　下午五点很快就到了。

　　下课铃响，梁安风仍坐在座位上，林歌叶问他：“不是说带我逛学校吗，怎么不动。”

　　“现在楼梯上人很多。”梁安风解释道，“等一下再走。”

　　林歌叶于是安静地等。

　　陈梦瑶和柳溪也还没离开，走过来问他们：“你们等下要干嘛？”

　　林歌叶仰头说：“我要跟他在学校里走走，你们呢？怎么不出去？”

　　梁安风对两个女生点了一下头。

　　“我们打算找老师问问题。”陈梦瑶说，“正准备去办公室。”

　　“哦哦。”林歌叶说。

　　柳溪咽了口口水，扶着眼镜朝他说：“云水东西很多的，你可以多看看。”

　　这句话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心意很明显。林歌叶朝柳溪友善地微笑：“谢谢你。”

　　梁安风又一次点头。

　　两个女生离开教室，林歌叶和梁安风紧接着出门，林歌叶看陈梦瑶和柳溪进了办公室，才跟梁安风说：“你多跟人说话呀，不要只有点头这一个动作，看着太敷衍太冷漠了，主要是我都替她们尴尬你知道吗。”

　　“她们都知道我只会点头。”梁安风说。

　　林歌叶不折不挠：“可是我觉得她们也都想你多说点话。”

　　梁安风不看他，低头看着楼梯。

　　林歌叶开始害怕自己让梁安风反感，补充道：“你不喜欢就算了吧。”

　　梁安风点点头。

　　林歌叶有点无奈，不过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的，他自己也不行。

　　所以他不再说这方面的事，跟着梁安风走。

　　梁安风先带他走到一栋建筑底下，告诉他这是图书馆。

　　图书馆不大也不高，胜在干净流畅，整座建筑大体呈椭圆形，材质为浅灰色砖石。走过三十级台阶后便是图书馆大门，一层在砖墙中间做出大面积的玻璃窗，散发着一种简洁的聪慧。二层比一层稍小些，设计则与一层相似。整座图书馆被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很新——也确实很新，才两年。

　　“图书馆是云水做得最用心的建筑。”梁安风说，“其他所有楼都很丑。”

　　林歌叶看着图书馆点点头，随后想起什么，“哦”了一声。

　　如梁安风所说，接下来林歌叶见到的建筑都方正而规整，几乎没什么设计——但也不能说丑，毕竟大部分楼房都长这样——专门有一栋楼用来娱乐，放映厅、活动室都在这栋楼里。还有一栋艺术楼，绝大部分房间都是琴房和练舞室。

　　云水还有很多运动场所，常见的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场地都不缺，除此之外还有网球场、门球场、以及泳池。林歌叶边走边看，一路上低声赞叹着。

　　“感觉云水都有点像个大学了。”林歌叶说，“好大啊。”

　　梁安风点头：“是很大。”

　　“这么大，我都走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林歌叶提议。

　　“出去吃吗？”梁安风问他。

　　林歌叶想了想，摇摇头：“不想走太远。”

　　“好。”梁安风答应道。

　　路上林歌叶回想起这一路，他和梁安风之间貌似没有超过一分钟的沉默，内心生出一种取得进步的成就感。

　　到食堂，由于很多同学都在校外，食堂里的人相对少，两人打好菜后走到角落坐下。

　　林歌叶嚼着饭，问梁安风：“那些放映厅什么的，你都去过吗？”

　　“没。”梁安风摇头，“没机会去。”

　　梁安风没表情，但直觉告诉林歌叶，梁安风兴致不高。

　　上周四下午他问梁安风干什么，梁安风说“吃个饭就回来”。林歌叶回想起来，猜测会不会以前的每一天下午，梁安风的生活都是这样，吃个饭，然后回教室。

　　他心里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混合着同情、共情、还有于心不忍——尽管他觉得梁安风很坚强，不需要同情——想邀请梁安风去做些什么，正欲开口，梁安风突然拿起手机。

　　林歌叶只好安静吃饭，余光观察着梁安风，看见梁安风凌厉的眉毛蹙了起来，右手按着筷子，没动。

　　两分钟后，梁安风把手机塞回口袋，一言不发地吃饭。

　　林歌叶料想梁安风应该情绪不佳，觉得眼下不是提出邀请的好时机，便也暂时不说话。

　　两人对坐无言地吃了一会儿饭，梁安风依然先吃完。这次他没玩手机，而是看着桌面，发呆。

　　林歌叶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主动道：“我吃饭一直慢，抱歉啊，你得等一会儿。”

　　上周跟梁安风吃饭都吃得比较快，肠胃有些吃不消。

　　梁安风没说话，一秒后才抬眼问：“你刚刚说什么？”

　　林歌叶笑笑，重复了一遍。

　　“没关系。”梁安风说，“我刚刚在发呆，没听见你说话，抱歉。”

　　“好像很少见你发呆。”林歌叶说，说完想起昨天晚上考试时，梁安风就在发呆。

　　但这两次也不太一样，有时候发呆只是发呆，另外的时候，发呆的人眼里往往蕴着藏不了的情绪。

　　梁安风低头，叹着气“嗯”了一声，又抬头看向林歌叶，眉眼里有些纠结。

　　“怎么了？”林歌叶问。

　　“刚刚……”梁安风话里带着少有的拖沓，音量也比平时小，“刚刚梁伟成，就是我爸，给我发消息。”

　　林歌叶安静听着。

　　“也没说什么其实，就是问我昨天考试考得怎么样，还说国庆他们不回来了。”梁安风又低下头，“只不过我看到跟爸妈有关的消息就烦。”

　　一般来说，梁安风说话很果断很干脆，也很少有大部分人说话时会带上的口癖，比如“其实”、“就是”，这让他的话听上去很没有感情。但这段话跟他的语言习惯不一样，这种反常让林歌叶明白，梁安风确实很心烦。

　　林歌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状态下的梁安风，更何况梁安风的话并没有透露出什么细节，林歌叶无从下手，只好无措地沉默。

　　梁安风也沉默。

　　饭堂煞白的灯光洒在餐桌上，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周围人很少，很安静，像空旷寂寥的医院。

　　梁安风说：“你吃吧，不要管我。”

　　林歌叶吃了两口，看梁安风又开始按手机，没再打扰他。

　　吃完饭，他们回宿舍洗了澡，然后到教室。八点，梁安风突然起身，跟林歌叶说：“我去拿个外卖。”

　　林歌叶呆呆地答：“哦。”

　　五分钟后，梁安风带着一袋鸭货回了教室，跟林歌叶说：“我去一楼吃。”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一下等一下。”林歌叶叫住他。

　　梁安风回头看他。

　　林歌叶从座位上站起来：“我陪你去。”

　　“你吃不了。”梁安风平静地说。

　　“那我就去小卖部买盒苏打饼干吃。”林歌叶走到他身旁，不等他回答，又问：“你的外卖什么时候点的？我怎么没看见你玩手机。”

　　“吃晚饭的时候。”梁安风跟着林歌叶一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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