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贵女婚嫁手训

　　新生欢迎仪式在樱华气派的礼堂举行。流程冗长，校领导讲话、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清见冬坐在台下，只觉得裙摆像有无数小针在扎。直到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作为新生代表进行钢琴独奏。
　　她走上台，坐在施坦威前，指尖落下，德彪西《月光》的清泠音符流淌而出。一曲终了，掌声还算热烈。她鞠躬，下台，尽量忽略那些黏在她身上的、混合着好奇与审视的目光。
　　然而，就在仪式临近结束，众人准备移步宴会厅时，窗外漆黑的夜空骤然被点亮。
　　“快看！孔明灯！”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涌向了窗边。
　　清见冬也抬头望去。只见深邃的夜空中，数十盏，不，上百盏暖黄色的孔明灯正冉冉升起，如同逆流的星河，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镜湖的方向飘去。每一盏灯上都清晰地印着一个繁复华丽的家族徽记——那是菱川家的标志。灯光点点，在夜空中连成一片遥远又绚烂的梦境，将整个镜湖区域映照得如同幻境。
　　“天啊……是菱川家的徽记！”
　　“是为谁放的啊？这么大阵仗？”
　　“还能有谁？今天除了新生入学，还有别的事吗？”
　　“是……给那位清见同学的吧？”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将她包围。清见冬站在人群中，感觉那些目光再次聚焦在自己身上，这次夹杂着更多的羡慕、嫉妒，以及一丝了然的玩味。她捏紧了手指，心里那点对镜湖苑舒适环境的感激瞬间被一股无名火取代。
　　菱川京助！她有些恼怒。这诡计多端的混蛋！他对她本人未必有多少兴趣，此刻说不定正搂着哪个红颜知己谈笑风生，却偏要挑这个时候，用这种高调到近乎跋扈的方式，在所有师生面前给她打上“菱川京助所有物”的标签。什么狗屁浪漫！明显是道德绑架。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论坛关于“孔明灯事件”和“镜湖苑女主”的帖子居高不下。清见冬尽量低调，但所到之处总能引来窃窃私语。很快，樱华学院一年一度的新生舞会提上了日程。
　　这是樱华的老传统，带着点旧派的浪漫。所有新生的名字会被放入一个古老的水晶匣中，由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随机抽取，决定第一支开场舞的临时搭档。据说，很多缘分就从这支舞开始。
　　新生入学仪式结束那天，清见冬穿着中规中矩的珍珠白色小礼裙，站在巨大的罗马柱阴影里，看着周围渐渐成双成对的同学们。
　　不是没有人抽到写着她名字的纸条。
　　第一个抽到的男生，是个看起来挺阳光的运动系少年，他展开纸条，看到“清见冬”三个字时，脸色瞬间变了，捂着肚子就对旁边的学生会干部说：“学长，我、我好像突然抽筋了！得去旁边缓缓！”
　　第二个抽到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他扶了扶镜框，语气严肃：“抱歉，我……恐高！”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挑高的大厅天花板。
　　第三个……
　　清见冬低头抿了一口手中的果汁，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涩。她心里明镜似的——要不是菱川京助整那一出孔明灯，这些人说不定还不会对她避之不及。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仿佛她是什么沾染不得的瘟疫。
　　“看来我们这届的男生，都很懂得‘审时度势’啊。”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见冬回头，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很干练的学姐。她无奈地晃了晃手中最后一张孤零零的字条，“没办法，只好启动备用方案了。”
　　她展开字条，清晰地将上面的名字念了出来：
　　“丹橘莲。”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低呼。
　　“那个丹橘家的……”
　　“天啊，她居然要和……”
　　“这下有好戏看了！”
　　清见冬对“丹橘莲”这个名字略有耳闻。丹橘传媒的小公子，十五岁就为自家公司艺人写出年度金曲的天才音乐制作人。同时也是世家圈里臭名昭著的“问题儿童”，传闻中他叛逆不羁，混迹辣妹圈，夜不归宿，所有艺术家该有的“毛病”他一样不缺。如果各大家族真有“心仪女婿排行榜”，这位爷绝对稳坐倒数第一的宝座，毫无争议。
　　副主席学姐直接把一个联系方式推到了清见冬的手机上，表情复杂：“他说他在学校的音乐工作室，让你自己过去找他。学妹……”她欲言又止，最终只同情地拍了拍清见冬的肩膀，“加油。”
　　按照地址，清见冬找到了那栋位于校园角落、看起来有点年头的独立小楼。这里似乎是旧教学楼改造的，隔音做得很好，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节奏强烈的鼓点和贝斯声。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隔音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扑面而来，夹杂着各种电子设备闪烁的灯光。工作室内部空间很大，堆满了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乐器和设备——混音台、合成器、好几把造型各异的电吉他，墙上贴着色彩张扬的抽象画和乐队海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和……泡面的味道？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坐在巨大的混音台前，戴着监听耳机，随着节奏微微晃动。他穿着一件 oversize 的扎染卫衣，破洞牛仔裤，脚上是限量版球鞋，头发染成了时下流行的雾霾蓝色，修剪得很有层次。
　　“那个……丹橘同学？”清见冬提高音量，试图盖过音乐。
　　那人似乎没听见。
　　她只好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丹橘莲猛地转过头，摘下一只耳机。看清他正脸的瞬间，清见冬愣了一下。传闻中放荡不羁的问题少年，却长了一张极其精致漂亮的脸。皮肤白皙，五官柔和甚至带点未脱的稚气，眼睛很大，瞳仁是浅浅的褐色，看起来纯洁又无害，像个漂亮的SD娃娃。只看脸，完全无法将他与那些“劣迹”联系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清见冬——素面朝天，简单的白色T恤配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跟这个充斥着潮流与音乐因子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就是清见冬？”丹橘莲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甚至有点玩味，“啧，这就是让九条家和菱川家互相较劲的女人？”他关掉了音乐，工作室瞬间安静下来，只余设备低低的运行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狠角色呢。”
　　清见冬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直接说明来意：“副主席学姐让我来找你练习新生舞会的开场舞。”
　　“你还真敢来啊？”丹橘莲歪着头，笑得有点恶劣，“不怕我带坏你？”
　　“比起这个，”清见冬面色平静，甚至带着点认真，“我更怕在舞会上因为跳得太差而出丑。我以前读女校，没什么机会跳交谊舞。”
　　她的直白和淡定似乎取悦了丹橘莲。他嗤笑一声，从转椅上跳下来，动作灵活得像只猫。“行吧，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他走到墙边，用手机连接了音响，一阵舒缓流畅的舞曲流淌出来，与刚才炸裂的电音截然不同。
　　“基础交谊舞，会吗？”他向她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腕上戴着一串细细的银链，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清见冬老实摇头：“理论上知道一点，没实践过。”
　　“真是个好学生。”丹橘莲嘀咕了一句，走上前，“手，放这里。”他指挥着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自己的手则虚扶住她的腰。他的动作出乎意料的规矩，并没有因为传闻而显得轻浮。
　　“跟着我的节奏，一哒哒，二哒哒，退，进，转……”他一边哼着拍子，一边带着她移动。清见冬全身僵硬，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踩到他的脚。她发现，一旦涉及到“音乐”和“节奏”，这个看似散漫的少年就像换了个人，指导起来清晰又有耐心。
　　“放松点，大小姐。”他感觉到她的紧绷，无奈道，“你这不是在走正步。想象一下，你是在……嗯，随风飘动的柳条？”
　　清见冬试着放松，但效果不佳。第三次踩到他的限量版球鞋时，她有点懊恼：“抱歉，我可能没什么舞蹈天赋。”
　　丹橘莲却笑了，那张漂亮的脸笑起来更加晃眼：“没事，比我家那个五音不全的艺人强点。至少你没同手同脚。”他松开她，走到混音台前鼓捣了几下，换了一首节奏更鲜明、旋律也更熟悉的流行歌曲改编的华尔兹，“试试这个，跟着歌词的韵律走。”
　　音乐一变，氛围果然轻松了不少。清见冬渐渐找到了点感觉，虽然动作依旧生涩，但至少不再像个提线木偶。丹橘莲偶尔会毒舌地点评两句：“喂，眼神别老盯着地板，我又不是陷阱。”“转身的时候轻一点，你是小天鹅，不是陀螺。”
　　但总的来说，他教得还算尽心尽力。
　　练习间隙，清见冬好奇地打量着工作室里那些新奇设备。丹橘莲随手拿起一把造型酷炫的电吉他，信手拨了几个音符，一段流畅华丽的旋律倾泻而出。
　　“你喜欢音乐？”他问。
　　“嗯。”清见冬点头，“以前在音乐社团，钢琴是必修课。”
　　“钢琴啊……”丹橘莲放下吉他，语气有点意兴阑珊，“规规矩矩的，没劲。”他指了指自己的混音台，“这才是创造声音、玩弄节奏的艺术。”
　　清见冬看着他那双在谈及音乐时闪闪发亮的眼睛，像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看什么？”丹橘莲注意到她的目光，挑眉。
　　“没什么，”清见冬收敛笑容，“只是觉得，你没有传闻那么……跳脱。”
　　丹橘莲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别，千万别对我有啥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抽烟喝酒泡夜店，样样精通，可是反面教材。”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低了几分，“跟你这种……不是一路人。”
　　清见冬没有说话。她看着少年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又想起九条隼人的严谨克制，菱川京助的风流倜傥……樱华学院，果然是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不一样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樱华确实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学校。
　　而她的安稳大学生活，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与这个词无缘了。
　　“还练吗？”她打破沉默，问道。
　　丹橘莲转过身，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练啊，怎么不练？我可不想我的舞伴在开场舞上摔个四脚朝天，那多丢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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