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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秋意渐浓,街边的银杏叶染上了耀眼的金黄。
陈之悬牵着周怡的手,刚从一家私房菜馆出来。
她贪嘴多吃了半份招牌的桂花糖藕,此刻胃里有些沉甸甸的满足感,脸颊也因为喝了点果酒而微微泛红,像染了层淡淡的霞光。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在一起。
“下次不许点两份了,”陈之悬侧头看着她,语气带着无奈的宠溺,手指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撑着了还不是自己难受?”
周怡皱了皱鼻子,刚想反驳,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马路对面一家灯火通明的酒吧门口。
霓虹招牌闪烁着俗艳的紫红色光芒,几个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正站在门口说笑。
其中一张侧脸,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所有的轻松和暖意。
顾延年。
他穿着一件骚包的亮片夹克,头发精心打理过,正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惹得那女孩咯咯直笑。
那张曾经用甜言蜜语哄骗过她的脸上,此刻挂着轻佻而玩世不恭的笑容,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怡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胃里刚才还让她满足的糖藕瞬间变得冰冷黏腻,翻搅着涌上喉咙口。
她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骇人的惨白。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疯狂地、不规则地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和眩晕。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陈之悬的手,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退缩,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怕的瘟疫。
“周怡?”陈之悬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顾延年。
他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意,但立刻被他压了下去。
他迅速收紧手臂,不再仅仅是握着她的手,而是用一种强有力却又不失温柔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圈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护住。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带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瞬间隔绝了马路对面投射过来的目光。
周怡的脸被迫埋在他的肩窝,鼻尖充斥着他外套上干净的皂角清香,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温暖的屏障,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那巨大的恐慌和生理性的心悸依旧让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夸张惊喜和浓浓戏谑的男声穿透了街道的喧嚣,清晰地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小太阳,周怡吗?!”
顾延年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了马路,站到了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双手插在亮片夹克的兜里,脸上挂着那种周怡无比熟悉的、看似热情实则充满算计的笑容。
目光轻佻地在她和陈之悬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周怡依旧苍白的脸上,刻意拖长了语调:
“啧啧,真是巧啊!怎么,换口味了?这位看着…挺稳重啊?”
他故意加重了“稳重”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不过嘛,周怡,你可得擦亮眼睛啊!别又像以前一样,别人说点好听的,就傻乎乎地掏心掏肺往上贴,最后被骗得……”
他耸耸肩,做了个“你懂的”的表情,笑容恶劣,“不长记性可不行哦!”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周怡最脆弱、最自卑的伤口上。
她猛地一颤,身体在陈之悬怀里僵硬得像块石头,刚刚压下去的眩晕感再次猛烈袭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当众剥开伤疤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陈之悬清晰地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剧烈颤抖和瞬间变得急促混乱的心跳。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他,眼底的温度降至冰点。
但他搂着周怡的手臂却更加沉稳有力,像最坚固的堡垒,将她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顾延年那令人作呕的视线。
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射向顾延年。
那眼神不再有丝毫平日的温润,只剩下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冰冷威压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没有提高音量,声音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夜风,砸在顾延年脸上:
“我建议你,趁我还能控制自己,立刻滚蛋。”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怀里周怡的发顶,那份冰冷的锐利瞬间被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柔所取代。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坚定,清晰地传入周怡嗡嗡作响的耳中,也传入顾延年骤然僵住的耳里:
“至于你?离她远点。记住,她现在有人护着,你碰不起。”
陈之悬那句低沉而斩钉截铁的宣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顾延年脸上炸开一片错愕和难堪。
他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气场。
那张挂着轻佻笑容的脸瞬间僵住,嘴角的弧度变得扭曲,眼神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羞恼,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本能退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回击点什么。
可目光触及陈之悬护着周怡那不容侵犯的姿态,以及那双深不见底、淬着寒冰的眼眸。
最终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带着他那身亮片夹克和搂着的女伴,灰溜溜地转身,重新融入了酒吧门口那片迷离的光影里。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身影彻底消失,周怡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铮”的一声断裂。
积压的恐惧、难堪、生理性的心悸和被当众撕开伤疤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强撑。
她猛地从陈之悬怀里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灯柱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激得她一哆嗦,却无法压下那股灭顶的眩晕和恶心。
“呕…”她弯下腰,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用力按住翻江倒海的胃部。
刚才还让她满足的桂花糖藕,此刻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她干呕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着额角的冷汗,狼狈地滴落在冰冷的人行道上。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叶子。
“周怡!”陈之悬的心被狠狠揪紧。
他立刻上前一步,没有强行去抱她,而是半跪下来,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托住她因呕吐而蜷缩的身体,另一只手轻柔却坚定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呵护,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受惊的小兽。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呢…别怕,都过去了,他走了…”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沉稳的声音在嘈杂的街头成为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强烈的恶心感才稍稍平息。
周怡虚脱地靠在灯柱上,大口喘着气。
浑身冰冷,只有被他手掌托住的后背和被他轻抚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眼泪依旧无声地流淌,不是嚎啕,而是那种深切的疲惫和绝望浸透骨髓后,无声的宣泄。
陈之悬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毫不犹豫地裹住她冰凉颤抖的身体。
带着他体温的、干净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支撑着她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
“我们回家,好不好?”他低声问,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能滴出水来。
周怡无力地点点头,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半扶半抱着,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夜风吹过,卷起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又被车轮无情地碾过。
车厢内一片死寂。
暖气开得很足,周怡裹着他的外套,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脸转向窗外。
城市的流光溢彩飞速掠过,在她失焦的瞳孔里映照出破碎的光斑。
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
陈之悬沉默地开着车,目光时不时担忧地扫过她苍白的侧脸。
他伸出手,试探地、轻轻覆上她搁在腿上的手背。
她的手冰凉得像一块玉。
周怡猛地一颤,像是被那温热的触碰烫到,下意识地就要抽回。
指尖蜷缩,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别…”
陈之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他没有用力禁锢,只是固执地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冰冷僵硬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暖流和支撑。
“别推开我,周怡。让我…陪着你。”
他的掌心很暖,那份暖意固执地透过皮肤,试图驱散她指尖的寒意。
周怡的指尖在他掌心下微微颤抖,像濒死的蝴蝶徒劳地扇动翅膀。
她没有再抽离,却也没有回应。
只是那无声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顺着她消瘦的下颌,一滴一滴,砸落在陈之悬昂贵的西装外套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车内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泣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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