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换了我的贵女剧本？

　　“不要杀他，先找个地方关起来。”
　　本应连夜审问，但今天陆游冶觉得太累了，刚刚又淋了雨。
　　岱英忙前忙后叫人烧来热水，供她家女郎沐浴。

　　“女郎为何不杀那人？他竟敢行刺！”岱英用篦子梳着陆游冶的长发，乌发沾湿后飘荡在水池里，缠缠绵绵，宛若乌云。

　　她解释道：“我在北高峰设下埋伏，是等着七煞的人送上门，可此人一声不吭便能绕过诸多埋伏，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上山。要么是天赋异禀，功夫了得，可他根本避不开尸幽那箭，可见其武学一般。要么……北高峰有密道能绕开我的所有眼线，而这条密道，他知道，我却不知道。”

　　“难道就不会是他运气好，躲过了每一处搜查？”岱英思考着其他可能性。

　　陆游冶翻了个身准备起来，随口一说，“那他可真是身负大气运之人，把他交给国师，说不定能换个好处回来。”

　　昨夜大雨下得突然，有几位女郎躲避不及被雨淋了个正着，今日有些发热，便告了假。岱英也劝陆游冶不必出席，光是昨日那遭已足够让这群权贵不敢再欺侮陆氏的两位女郎，可陆游冶不放心，执意要去，今日那王翾就会到，她怕再生枝节。

　　宫卫来报信时，陆游冶正同大公主一同在廊下吃茶。

　　大公主闻言转头对陆游冶说，“眼下，已有几位郎君已到了寺门外，母后的意思是叫我再出个题考校出唯一的一人来，才算选出最好的，可文姬在此，我怎好意思班门弄斧？”

　　她是君，自然可以开玩笑，但陆游冶可不敢顺着她的话卖弄自己的文采。毕竟是公主选夫，她出题算是个什么事？

　　她回绝道：“公主选人，自然是选合心意的，小女不敢猜测殿下心意。”平日在兰嗣殿，她们之间说话随意些无妨，可在这群宫中资历甚老的嬷嬷眼里，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子要是忘了尊卑，少不得要说教几番，偏偏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总要给几分敬重。

　　只是言语上谦虚些，便能省去不少麻烦，何乐而不为？

　　李素皖也只是随口一说，这些道理她自然也晓得，站起来任由侍女们为自己整理衣裙的褶皱。
　　“咱们一同去瞧瞧。”

　　相比昨夜，雨已小了几分，连绵的丝雨打在伞面上，敲击出无序的曲调。宝华寺大门前站了几位年轻俊美的郎君，也许因为上山的考验重重，难免带了几分狼狈。

　　站在最边上的，便是王氏三郎，王翾。
　　李素皖一眼扫去，风采最为出众的正是他。

　　丝丝细雨中，王氏三郎身长玉立，眉目疏朗，潮湿的发丝贴在皮肤上，并未影响他的俊美，反而让人不自觉产生怜爱之心。
　　琥珀色直裾外套了件茶褐纱大氅，另还添了锦毛披风，以防雨露沾湿，山间寒凉，腰上佩戴着白玉所制的五璜玉组佩，那是从前阿姊相赠之物，与他这一身浓色不搭。

　　陆游冶明白，这是他忠诚的表示。

　　其余三位，分别是东氏的九郎，楚氏嫡支的独子，以及……风岫。
　　这家伙怎么来了？

　　李素皖如何不知王翾与陆无遗的过往，她有些恼怒与王氏将她看作夺人所爱的女子，但当她真正看清王翾的脸时，才发现自己可能没有以为的那么正直。

　　王氏是大晋朝早起就兴起的氏族，有人位列三公后，王氏子弟便如雨后春笋般在大晋的朝堂上冒出来。可大晋的气数尽了，他们仓皇从北方逃出来，有的被屠戮殆尽，有的献出粮食和土地，寻求诸侯们的庇护。

　　王翾这一支极其幸运，从涉水城流落到当时还忠于大晋的赤渊帝的地盘上，他的曾祖父也就是如今的司空当机立断决定追随，这才有了王氏如今在东桓的满门显赫。

　　所以王翾的身份，娶公主，那是足够的。只是当年，他对阿姊一见钟情，上门求娶，而那时王氏急于与江东的旧贵族打好关系，站稳脚跟，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

　　而现在，王氏在朝堂上脚跟渐稳，不再需要陆氏帮扶。北来的氏族与本地势力之间的矛盾愈深，若是能借着陆无遗的身世，退了这门亲，转而求娶大公主，王氏必将更上层楼。

　　真是好打算，什么好处都叫他王氏占了。

　　嬷嬷上前一步，提醒李素皖该出题了。

　　她轻咳一声，问到：“本宫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考题。不如，你们分别讲讲自己擅长什么？”

　　从没有这样的做法，不过她是本朝第一个选夫的公主，什么森严礼教规矩都不是用来规训她的。

　　风岫是风太后的侄孙，算是李素皖表哥，幼年起便时常进宫，与诸皇子皇女皆有交情，因此他面对李素皖的提问第一个响应。

　　“大表妹，你知道我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马球我倒是喜欢，只是这地方也没法找来另九个人陪我打，不如还是出个简单的，放表哥我进去吧，外头这雨可要大起来了。”

　　在风岫原本的设想中，他这胡搅蛮缠的话一出，会逗乐几个围着看的女郎，可没想到这宝华寺大门口只有他一向自诩正直良善的大表妹和冰块雕成的陆游冶，剩余几个嬷嬷也不给半点好脸色。

　　气氛一时尴尬，好在李素皖也没想为难他，只是问下一位。

　　东氏九郎瞧着模样与王翾相似，皆是君子之风，可人似乎有些病弱，回一句话连咳三声，把李素皖吓得不敢多问，生怕他给自己呛着，回头不好向东氏交代。

　　当她仔细打量楚氏的独子楚熙海，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妖般魅颜，莲华容姿”，这般颜色，莫说男子，全建业只怕也没几个女子能在容貌上与之平分秋色，哦，陆游冶算一个。

　　他音色轻柔，宛如午夜的精怪摄人心魄，“回大公主，在下善颦鼓，只是光听颦鼓，无人伴舞，着实可惜。”

　　“不如……”
　　他话锋一转，“请王三郎作剑舞相伴，若能令大公主心悦，这关，便算我们二人过了，如何？”

　　转眼四位郎君便被接入寺内，分设男女两席，女席这边皆已落座，男席却空了大半。

　　其他郎君自然也还在上山的路上，若是到了寺门外，只需答出大公主出的字谜，便可入席，只是已失了先机，相当驸马那是无半分可能了，若是能在之后的席上引得其他贵女注意，也不失为缘分一场。

　　对于舞剑事宜，王翾还有些难以回过神来，他无意攀龙附凤，只想与陆无遗成婚，此次赴宴只是家族相逼，又能与无遗相见，他才来的。可那楚熙海一通回话，将他也带上，失了禀明原委的先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试图询问对方，可楚熙海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好似真的只是一番好意。
　　一切都准备就绪。

　　楚熙海自称只善颦鼓，那是自谦了，他不愧来自楚地氏族，与楚地的美人一样，擅长乐舞。
　　颦鼓小巧便于携带，他便只说自己会颦鼓，可当他发现宝华寺本就保存有铜制编钟后，他便能将众人的乐器拼凑出来，指挥乐人，编成一整首无比华美的阵曲。

　　王翾是世家子中的翘楚，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他一听便知这是花了心思的，若这真是楚熙海即兴创作，今日之后，这建业城中，他必有一席之地。

　　身体随乐曲不自觉舞动，他手中那把剑正是他自己的佩剑，平日只当礼器，没想到这边倒是用上了。

　　在女席中，他看到了无数美人面中，独属于他的无遗。

　　她含笑看着他，并不恼恨他参加谷雨小宴，献媚于大公主之事，她只为他们再次相见欣喜，她一向如此，体恤他一切的不得已。

　　后来有人用“?如羿射九日落，矫如游侠驭龙翔。来如雷霆崩山岳，罢如江海敛清光。”1来形容这曲剑舞，之后，那人却扼腕此等俊才却要吊死在那身世不明的陆氏女身上。

　　一曲闭，赞如雷鸣。
　　无数钦慕的眼神扒在那中央谪仙般的郎君身上。
　　后来入席的郎君即便只看了个末尾，也明白珠玉在前，自己怕是得等下次机会了，于是闷闷地喝起素酒，也没甚滋味。

　　看到大公主的满是赞叹与惊艳的神情，陆游冶不由得叹一口气。

　　果然，下一瞬，李素皖便要敲定驸马人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他李素皖的夫君。

　　在谷雨小宴大出风头不是王翾此行的目的，他是为了与陆无遗相见才来的，却被楚熙海的音乐引导这出尽了风头。

　　同样意识到的还有陆游冶，她盯着楚熙海隐于众乐人的身影，她嘱咐过他，不要多事。

　　“王翾，本宫要选你作驸马，你，应是不应？”
　　终究，她还没被美色冲昏头脑，想问问他的意愿，若是他连向她说不的勇气都没有，那这个男人又怎么在龙潭虎穴般的王氏，护住陆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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