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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阳光
市立医院的花园里,阳光炙烤着石板路。沈未晴坐在长椅上,盯着手中的行车记录仪,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出院已经三天了,那段多出来的录像画面始终萦绕在她脑海——那只从车窗外伸向陈时雨的手,腕部的蓝花楹胎记。
"不可能是我..."她喃喃自语,抚摸着自己左手腕上那片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大小,甚至叶脉的走向都与录像中一模一样。
一阵凉风突然拂过,沈未晴抬头,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竟飘来几朵乌云。更奇怪的是,只有她所在的这片区域开始落下细雨,而几步之外的草坪依然阳光普照。
雨滴打在行车记录仪屏幕上,模糊了画面。沈未晴正要擦拭,忽然在雨帘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陈时雨站在花园的玫瑰花丛旁,灰色衬衫被雨水打湿,紧贴在他的肩膀上。
"陈时雨?"她小声呼唤,不确定这是幻觉还是真实。
他朝她微笑,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声音被雨声淹没。沈未晴站起身向他走去,却发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距离丝毫没有缩短。
"沈小姐?你还好吗?"
一个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沈未晴眨眼,雨和陈时雨都消失了,四周恢复成炎热的晴天。一位护士站在她面前,担忧地皱着眉头。
"我...没事。"沈未晴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头晕。"
护士递给她一瓶水:"这种天气容易中暑。要不要回里面休息?"
沈未晴摇头,谢过护士后再次坐下。她拧开瓶盖,水珠顺着瓶身滑下,让她想起刚才那场奇异的雨。那不是幻觉——她的头发和衬衫确实有些潮湿。
手机振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听说你在打听去年滨河路车祸的事。我是目击者之一。老周渔具店,下午三点。——周"
沈未晴的心跳加速。终于有了突破!她迅速收拾东西,离开医院。路过花坛时,她注意到一株蓝花楹幼苗——和她在病房里培育的那株一模一样——不知何时被人种在了这里,而且已经长到半米高,枝头挂着几个小小的花苞。
***
老周渔具店位于滨河市场最不起眼的角落,门口挂着褪色的鱼形招牌。沈未晴推门进去,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店内充斥着鱼饵和潮湿渔网的气味,墙上挂满各式钓竿。
"周老板?"她试探性地喊道。
柜台后的布帘被掀开,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眯起眼睛打量沈未晴:"你就是那个打听车祸的女孩?"
沈未晴点点头,直接拿出行车记录仪:"我想知道去年6月17日上午,滨河路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周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示意沈未晴跟他到里屋,那里堆满了渔具和杂物,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报纸剪报。其中一张正是关于陈时雨车祸的简短报道。
"那天我在河边钓鱼,"老周倒了杯茶推给沈未晴,手上有几道明显的伤疤,"雨大得邪乎,能见度不到十米。突然听到急刹车,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
沈未晴的手指紧紧握住茶杯:"你看到了什么?"
"一开始什么都没看清。"老周摇头,"雨太大了。然后我听到有人喊救命,跑到河边,看到一辆车正在下沉。"
"只有一辆车?"
老周犹豫了一下:"官方报告是这样。但实际上..."他压低声音,"有两辆车。一辆灰色轿车已经大半沉入水中,另一辆银色轿车停在路边,车门开着。"
沈未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银色轿车——和她记忆中碎片吻合。
"你看到司机了吗?"
"灰色车的司机是个年轻男人,已经爬出了车窗,但情况不妙。"老周的眼神变得遥远,"奇怪的是,他明明可以游向岸边,却转身朝河中央去。然后我看到水里还有一个人,正在挣扎。"
沈未晴的心跳如鼓:"那个人...长什么样?"
"太远了,看不清。只记得是个长发,好像穿着浅色衣服。"老周喝了口茶,"最离奇的是,那两个人...像是在互相拯救。男人把落水者推向岸边,落水者又伸手想拉他。最后只有一个人上了岸。"
沈未晴的手开始颤抖,茶水洒在桌面上。"上岸的是谁?"
"那个落水者。几个路人帮忙拉了上来,但已经昏迷不醒。"老周叹气,"灰色车的司机...没能上来。救援队打捞了三小时才找到车和尸体。"
"那个获救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救护车拉走了。我再没见过。"老周突然盯着沈未晴的脸,"等等...是你?"
沈未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手机,调出一张陈时雨的照片:"是这个人吗?灰色车的司机。"
老周只看了一眼就点头:"没错。我记得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未晴的视线模糊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车祸的记忆如此破碎——因为她不仅是目击者,还是参与者。那天她跳入河中想救陈时雨,却差点淹死自己,而陈时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先将她推向安全。
"为什么这些不在警方报告里?"她艰难地问。
"大雨冲走了很多证据,而且..."老周压低声音,"那个路段没有监控。加上获救者——也就是你——昏迷不醒,官方只能根据现场痕迹判断是单车事故。"
沈未晴谢过老周,走出渔具店时双腿发软。滨河路就在不远处,她鬼使神差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事故地点没有任何标记,只有河堤上一块新修的护栏显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沈未晴站在岸边,望着浑浊的河水。一年前的今天,陈时雨的生命在这里终结,而她的记忆在这里被割裂。
"现在你知道了。"
陈时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未晴转身,看到他站在阳光下,却浑身湿透,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更奇怪的是,他脚下有一小片积水,而周围的地面干燥龟裂。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沈未晴问,"那天我跳进河里想救你,对吗?"
陈时雨的表情复杂:"部分正确。你确实跳下来了,但不是为了救我。"他走近一步,水渍随着他的脚步延伸,"你的车失控撞上护栏,你被甩进了河里。我是为了救你才冲下去的。"
沈未晴摇头,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旋转——紧握方向盘的手,刺眼的车灯,冰凉的河水灌入鼻腔..."不,我记得是我看到你的车冲进河里..."
"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陈时雨轻声说,"尤其是濒死体验时的记忆。我们的大脑会重组事件,创造出一个更能承受的版本。"
阳光照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一边干燥,一边湿润。沈未晴突然意识到,陈时雨所说的"两个世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重叠。
"所以你的执念..."她突然明白了,"不只是那场车祸,还有..."
"没能亲口告诉你我的心意。"陈时雨微笑,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滑落,"我本想等蓝花楹开花就表白,但命运给了我们另一种相遇的方式。"
沈未晴的眼泪终于落下,与陈时雨身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这太不公平了。"
"爱从来不讲公平。"陈时雨伸出手,这次没有穿透,而是实实在在地擦去了她的泪水,"就像这株蓝花楹,明明不是它的季节,却执意要开花。"
沈未晴这才注意到,岸边石缝中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株蓝花楹幼苗,和他们公寓里的那株一样,已经结出了小小的花苞。
"花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她轻声问。
陈时雨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河面上:"我会完成最后的愿望,然后...雨就停了。"
沈未晴突然抓住他的手,惊讶地发现这次可以牢牢握住,不再是那种虚幻的触感。"我会帮你完成心愿,"她坚定地说,"不管是什么。"
陈时雨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如此复杂,像是整个雨季的雨水都汇聚在那里。"你已经开始了。"他轻声说。
就在这时,沈未晴的手机响了。是林叔:"未晴!你快来书店!出怪事了!"
"什么怪事?"
"那株死了一年多的蓝花楹...它开花了!就在刚才!"
沈未晴看向陈时雨,发现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溶解在阳光中。"等等!"她伸手想抓住他,但只握住了一把雨水。
"书店见。"陈时雨的声音随风飘散,"最后一场雨要停了。"
沈未晴独自站在河边,左手还保持着握住的姿势,掌心残留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岸边的蓝花楹幼苗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她点头。
她擦干眼泪,转身向"时雨书店"跑去。无论等待她的是什么,这一次,她不会再让陈时雨独自面对雨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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