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糖果

　　麦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硬着头皮跟出去。刚走到走廊拐角没人的地方，许承默猛地转身，脸色铁青：“你胆子真是大啊，没经过上级医生允许，在病因未明前，擅自给病人开中药处方！你当医院是过家家吗？！”
　　麦冬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自己确实是在这方面理亏，但还是梗着脖子辩解：“可是主任同意了！而且病人喝了确实舒服！我又没乱开！”
　　“主任同意？”许承默气极反笑，“主任同意的是你按压穴位！谁同意你私自煎药给病人喝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这叫违规！出了问题谁负责？！你负得起吗？！”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麦冬，你是不是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
　　气氛火热到了极点。麦冬被他吼得眼眶有点发热，又气又委屈。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张主任的到来打破了两人的对峙。许承默随后将情况报告给了张主任。
　　“麦冬，许医生说的没错。私自在院外开药，还擅自给病人服用，你太不像话了！”张主任听完一脸严肃地训斥。
　　麦冬红了眼睛，强忍的泪水终于一颗颗落下，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对于规培生犯错，许承默一直都是保持公事公办、不关己事的态度。但看到此时窘迫的麦冬，不知为何，他松解了。
　　“主任...麦冬毕竟还是学生，况且作为带教我也有一定责任，希望您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从轻处罚吧。”
　　麦冬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为她开口求情的许承默。
　　“张主任，许医生，你们都在啊！”
　　一阵小碎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越来越近，是15床那位大叔，只见他一脸喜气地小跑过来。
　　“老哥，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吧？”张主任看到患者来，立马收回了原本严肃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我刚想找您呢！我想问问能不能再给我开两剂今天早上喝的药，吃完了以后我感觉胃口都变好了，今天中午吃了两大碗饭呢！”大叔红光满面，一脸喜悦，完全没注意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哟，小姑娘也在，谢谢你给我开的药啊！张主任，你们中医院的水平真是名不虚传啊！”
　　张主任的斥责，被大叔这突如其来的的感谢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四个人就僵在了那里，配上此刻的语境，显得格外......尴尬和窘迫。
　　许承默张了张嘴，看着一脸真诚的大叔，又看看旁边一脸震惊的麦冬。
　　“哦...哈哈...害，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客气了！”张主任不愧是老医生，迅速调整表情，对大叔和蔼地说：“您感觉好我们就放心了，后续治疗我们再讨论。您先回病房休息吧。”目送大叔走远，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转向麦冬和许承默时，又恢复了严肃。
　　“麦冬，病人的反馈是真实的，说明你的方子可能确实有效，这体现了你的中医功底。”
　　麦冬刚升起一丝希望，就被主任接下来的话打回原形。
　　“但是！”张主任语气加重，“医院的规章制度是铁律！未经正式流程，私自在外配药给住院病人服用，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不管出发点多好，结果多有效，程序错误就是错误！万一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医院担得起吗？！”
　　麦冬被训得头越来越低，手指揪着白大褂的衣角。许承默站在一旁，看着麦冬蔫头耷脑的样子，眼神里那点因病人好转而起的复杂情绪也淡了下去——规矩就是规矩。
　　“念在你是初犯，且患者反馈良好，没有造成实质不良后果，”张主任话锋一转，做出了决定，“处罚如下：第一，写一份深刻的2000字检讨，详细反省你的错误行为、潜在风险以及对规章制度重要性的认识，明天晨会交班时，当着全科室医护人员的面朗读。”
　　当众读检讨？！麦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这简直比罚她值一周夜班还难受。
　　“第二，”张主任的目光扫过她和许承默，“鉴于你在中医治疗方面确实展现出了一定能力，科里决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麦冬猛地抬起头，许承默也微微蹙眉，有种不妙的预感。
　　“从今天起，在遵循科室诊疗规范和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允许你在主管医生同意后，对合适的病人进行中医干预，包括开立中药处方。”
　　麦冬的眼睛瞬间亮了！这简直是因祸得福！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在科室里自己实践中医了！
　　“但是，”张主任再次强调，目光转向许承默，“所有你的中医治疗方案，必须经过许承默医生的审核签字，才能执行。许医生，你要负起监督责任，确保她的治疗合理合规，风险可控。同时，你不得以‘中医无用’等主观理由，无故阻止她进行符合规定的治疗尝试。”
　　“主任！”许承默立刻出声，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情愿和抗拒，“我虽然本科是中医专业，但是已经好多年不接触相关内容了，如何审核她的处方？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更何况我还有科研任务……”
　　“许医生！”张主任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西学中’是现在的大趋势，中西医结合更是我们医院的立院之本！你是中医专业出身，又作为科室骨干，难道不该主动回顾、学习一些中医知识吗？你的科研水平已经很高了，也不急这一时，这本身也是提升你综合诊疗能力的机会！审核，既是监督，也是学习！就这么定了！”他最后一句斩钉截铁，完全不给许承默再反驳的余地。
　　麦冬和许承默都愣住了。
　　麦冬内心cos：监督？还是许大萝卜这个“中医黑”？！这到底是机会还是新的折磨？
　　许承默内心cos：监督她？还要学中医？简直是浪费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抗拒和认命的无奈。主任这招“强行绑定”，真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好了，都去忙吧。麦冬，记住，检讨明早交班！”张主任挥挥手，转身离开，留下两个内心翻江倒海的人杵在走廊。
　　——Herbal bar
　　“好好好，几天不见你俩进度挺快啊，主仆协议都签上了。”乔琳吸着面前的特调饮品。
　　“诡秘啊你别幸灾乐祸了”麦冬一脸无奈，“刚好不容易规培步入正轨，还有点起色，转头给我个下马威。”
　　“麦冬，今天调酒师请假了，店里人手有点紧，我给老板打电话，他说让你来顶替一下”正在她俩说话的间隙，酒吧经理走过来。
　　“死秦扒皮”麦冬一脸不悦，“那加班费...”
　　“老板说这次给你双倍！”经理听出了麦冬的意思，立马喂给她一颗甜枣。
　　麦冬向乔琳无奈地撇了撇嘴，没办法，打工人就是这样。
　　调酒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在秦艽这兼职久了，耳濡目染也学了几手，应付基础款绰绰有余。
　　灯光迷离，音乐舒缓。麦冬正低头专注地摇着马克杯，冰块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将淡金色液体倒入特制玻璃杯中，点缀上一根肉桂，递给上一位客人。
　　“您好，想喝点什么？”
　　“你们老板呢？”一个低沉的、带着点疲惫的熟悉男声响起。
　　“老板今天没来，您需要点什么？”
　　麦冬突然意识到点什么，猛地抬头。
　　是许承默！
　　许承默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麦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许...许医生？”麦冬差点咬到舌头，心里感叹世界真小。
　　“是你？”许承默应了一声，目光扫到她身上的围裙，“兼职吗？”
　　“啊...是，帮朋友忙。”麦冬赶紧点头，有点局促。被他看到自己在酒吧打工，总觉得怪怪的。
　　“那...一杯长岛冰茶吧。”在酒吧被同事加学生看到，许承默明显也有些不自在。
　　“好的，等我把上一个客人的酒做好。”
　　麦冬边调着上一位客人的酒，边偷偷观察着正在看手机的许承默。今天天气有点冷，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羊绒开衫，里面搭配着白色T恤，修长的手指被冻得泛红。
　　麦冬心里有了主意，开始调许承默的那杯。
　　“要不试试这个？今天......天有点凉。”麦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点，“本月特调‘半夏冬已暖’，中药辛温特调。”
　　许承默看着眼前这杯明显不是自己点的酒，又抬眼看了看麦冬，显得有些犹豫。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拒绝，端起来抿了一口。
　　入口温润，没有烈酒的辛辣刺激，朗姆酒的醇厚被蜂蜜的甜和草本的微辛中和，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似乎真的驱散了身体里的一些寒意。
　　“还行。”他放下杯子，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麦冬松了一口气，脸色露出了笑容。
　　“对了，今天谢谢您在主任面前替我求情。”
　　“我...只是不想看到我手底下的学生越走越歪。”
　　麦冬没有在意许承默的回应，她一边擦拭着吧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许老师，其实......我挺好奇的。您本科也是中医，底子肯定很好。为什么后来那么排斥中医呢？它......真的可以帮助很多人。”她斟酌着词句，尽量避免刺激到他。
　　许承默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那暖意似乎也变得有些刺眼。半晌，他才开口：
　　“因为它害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