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和宿敌表白后

　　两人无声对峙，一时之间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顾云湛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坦然自若地坐在原位。
　　胸口的伤势复发，染湿了上面随意绑着的布条，暗红一片。

　　视线避免不了被那抹惹眼的红色吸引去，奚昀眸光微微闪动。
　　她不就捅进去一点点，至于流这么多血吗？

　　她手中拿着药，面上一点羞怯都没有，眼神也不躲避。
　　甚至还当着顾云湛的面，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

　　身材确实不错，至于手感——她没记错的话，应该也不错。
　　反正那晚抱着他睡觉挺舒服的。

　　顾云湛见她半天没有动作，先一步自行拆下了纱布，丢在一旁。
　　纱布擦过血肉，奚昀在旁边看着都皱眉，他硬是一声没吭。

　　先前捂着胸口痛得不行的是他，眼下不甚在意的也是他。
　　到底是真痛还是存心招惹她？

　　明显恶化的伤口在奚昀眼前完全现出。
　　只一眼，她就发现了不对。

　　奚昀虽不是大夫，但上辈子给自己疗伤那么多次，也略懂一点。
　　眼前顾云湛的伤显然是有人二次伤害造成的，甚至还刻意模仿她的刀法，可惜手段极其拙劣，远不及她万分之一。

　　至于是谁？
　　奚昀上挑着眉眼看向顾云湛。

　　自虐狂？爱好挺别致。

　　反观顾云湛倒是一点也不心虚，即使奚昀眼神里的含义再明显，他也当不知道。

　　奚昀用手指蘸取了一点药膏，俯身靠近顾云湛，眼神锁定着他的眼睛，语气极轻，像是随口一问，“这么大方？”

　　几乎是她一靠近，顾云湛就嗅到了她手中药膏的味道，身体似乎已经隐隐作痛。
　　有那么一瞬间，他承认他后悔了。

　　以前只以为奚昀是入魔后才变得睚眦必报，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如此，一点亏都不肯吃。
　　甚至如今的性格比她入魔时还要顽劣。

　　可惜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顾云湛放平了心态，语气照常，“我以为你让我脱完。”
　　奚昀笑了一声，指尖离伤口越来越近，“没关系，不重要。”

　　黏糊的药膏触上肌肤时，顾云湛攥紧了双手，全身紧绷。
　　他闭上双眸紧咬牙关，手臂暴起的青筋足以表明他不好受，腹部肌肉也跟着猛地缩紧，越发清晰。

　　额角的冷汗一滴滴往下落，终于在奚昀再次蘸取药膏抹开时控制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顾云湛算是看明白了，这哪里是上药？简直比上刑还痛苦。

　　听闻男人的动静，奚昀上药的动作停了一瞬，抬起眼眸含笑看他，“痛啊？”
　　伤口处灼烧的痛感一时减轻，顾云湛急喘着气，“还好。”

　　眼看着奚昀点了点头又要专心致志上药，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有点痛，轻点。”

　　奚昀打量着那张硬撑的脸，不屑地笑了下。
　　都到这份上了还在装，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既然顾云湛都开口了，她也不介意大发善心饶他一次。
　　上药的动作轻了几分，但那折磨人的药还是没变。

　　等最后上完药，奚昀还体贴的帮他吹了吹伤口才裹上纱布。
　　就连周围渗出的鲜血也被她小心翼翼抹去。

　　顾云湛还以为她良心发现，结果下一瞬冰凉的指尖就恰似无意碰上了那道口子。
　　下手并不重，但痛感却没少半分，新换好的纱布已然见了红。

　　看着顾云湛难忍的神色，奚昀满意极了。

　　她的手顺着裸露的肌肤逐渐下移，游走在腹肌之间。
　　脱都脱了，顾云湛都不介意，她摸一把也不过分。

　　只是苦了顾云湛，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是痛多一分还是别的更多。

　　奚昀的指尖在坚硬的腹肌轮廓上划过，甚至能感受到其下的脉搏跳动。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也不知顾公子与谁有这么大的仇怨，全身上下这么多地，往哪里捅刀不好，非要在这刀口上复加，偏偏刀法还不怎么样，恐怕日后要留下疤了，你说这人坏不坏？”

　　察觉到奚昀还想作乱，顾云湛精准握上她的手腕，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却又没弄疼她。
　　他缓了几口气，看着奚昀似乎在警告，“嗯，不太好。”

　　手腕被顾云湛钳制，奚昀也不气，只是贴近他的耳边，“顾公子，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命可不单单是你的命。”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后，弄得顾云湛有些发痒。
　　他稍稍侧过脸，等着奚昀的后话。

　　奚昀笑得明朗，低声道：“过几日武试，要是因顾公子的伤让我失了手，那这伤干脆就不要好了。”
　　她话一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拉开距离，再看向顾云湛的目光只剩一片冷意。

　　顾云湛惊讶于她的变脸速度，刚准备说话，就被丢过来盖在他头上的外衫打断了。
　　他轻笑一声，整理好衣服，“你想直接进内门？”

　　奚昀在一旁净手，眼神带了几分锐利：“不可以？”
　　顾云湛耐心解释道：“可以，只不过连级晋升的武试有些不同，你应该不清楚。”

　　见奚昀神色认真起来，他也没绕弯子，“知道裴砚卿吗？”

　　奚昀差点就笑了，老熟人的名字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论起正道君子，他比顾云湛可符合多了。
　　一辈子只认死理，前世对她喊打喊杀最响亮。

　　她装模作样沉思了几秒，不确定地问道：“那个传说中正气凛然的天衍宗首席弟子？”
　　顾云湛应了一声，裴砚卿名声在外，也不意外她有所耳闻。

　　他继续补充，“和普通晋升内门弟子的武试不同，倘若你能顺利拿下外门双试榜首，想进内门需同裴砚卿对战并在一炷香时间内拿下三分。”

　　武试按身体部位计分，脖子以上算三分，四肢算两分，其他部分碰到计一分。
　　为保证双方实力不至于太过悬殊，天衍宗出战弟子展现的实力永远只会比应战弟子高出一个大境界。

　　听上去似乎很轻松，但就如方才同顾云湛对战一样，短时间内她根本近不了身，更别提得分。

　　不过对上裴砚卿，还真不一定。
　　毕竟她这个人，最不讲道理。

　　顾云湛见她神情毫无变化，怕她不知晓其中厉害，又提到，“如果特意防备，一炷香时间你连近我的身都难。”

　　奚昀瞥了他一眼，心中一阵无语。
　　要不是第一次用剑，给他留个全尸都难。

　　虽说听得出顾云湛多少是带了几分好心，但她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完全不需要他。
　　她敷衍道：“行，到时候再研究。”

　　顾云湛原本都准备好复述当时的情形了，听见她这么说又给憋了回去。
　　他认真打量着奚昀，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太冷静还是摸不清状况。

　　又或者是一如既往的犟？

　　不过既然奚昀不需要，他也不会再主动提起。
　　到时候吃亏了也不知会不会遗憾今日没再往下问。

　　正好先前去外面练剑的两人回到舫内，奚昀把旁边的剑往顾云湛手中一递。
　　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怀舟一脸震惊地靠近两人，目露担忧，“怎么教人练个剑还扯到伤口了？不要紧吧？”
　　演得像模像样，就好像他完全不知情一般。

　　跟在他旁边的谢临川也大为震撼，只不过这事本就与他无关，到底是没多说。

　　奚昀在旁边也懒得去拆穿，她坐在一旁抿了口茶，替顾云湛回答道：“暂时死不了，就是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恶化。”
　　话说到后面还特意盯着顾云湛看了一眼，暗含警告。

　　顾云湛自然听明白了，他放缓了语气，肯定道：“怀舟医术不错，养养就好了。”
　　这话正中奚昀下怀，她点了下头，眉眼含笑，“那再好不过。”

　　眼瞧着两人之间似乎有些暗流涌动，姜怀舟也不清楚打的什么哑谜，便没再插话，最后只本分地道了声别。

　　临走到门口，顾云湛按耐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奚昀。
　　见她的确没有开口的意思，才主动问起，“顾某的剑术可还入眼？”

　　奚昀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她回道：“尚可。”

　　顾云湛原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夸奖之词，手中抱着剑扫了姜怀舟一眼，“与怀舟相较呢？”
　　本来已经走出几步的姜怀舟听到后立马往回走了几步，“诶！不带你这样的！”

　　见顾云湛神色认真，姜怀舟又放弃了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想法。
　　算了，为兄弟两肋插刀，牺牲点也没什么。

　　听顾云湛说到这奚昀就懂了。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发现有些猜不透他了。

　　一个名头而已，似乎没有争的必要？
　　况且今日她本就约的是姜怀舟，他还不是不请自来。

　　不过问都问了，奚昀也没扫兴，当然也没落了姜怀舟的面子。
　　她冲顾云湛温婉一笑，“后面几日，还要麻烦顾公子指点一二了。”

　　终于听见满意的回答，顾云湛跟着笑了下，“好。”

　　直到两人都走远了，谢临川才饶有兴趣地碰了碰奚昀肩膀，“那姓顾的喜欢你？”

　　奚昀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谢临川，“谁？他什么我？”
　　谢临川见她表情不像是装的，皱了下眉，“不是吗？”

　　活了这么久奚昀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她嗤笑一声，“你练剑练傻了？他喜欢折磨我倒是真的。”
　　说完也不管谢临川是什么反应，收拾好药盘就转身走了。

　　只留下谢临川盯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不应该啊？分明以前那些围着他的姑娘也是这个路数。

　　于是一连五日，谢临川都带着这个问题观察着两人的行为。
　　每当他觉得有什么的时候，奚昀总能有理有据驳回他的一切猜测。

　　如此反复几次后，谢临川也就懒得探究了。
　　甚至更偏向于相信奚昀所说——顾云湛就是闲出病了，单纯喜欢挑衅她，看她急得跳脚。

　　三月底，外门文试如约而至。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费奚昀和谢临川挑灯攻读500题。
　　当场交卷当场判分，两人一题未错，并列第一。

　　文试合格者进入武试比拼，每人随机抽取对手比拼三场，赢得两场方为合格。
　　凡合格者，皆视为各门派外门弟子，可自由选择是否继续比拼争夺魁首。

　　有顾云湛指点，三场武试奚昀也毫不费力一举拿下。
　　可惜谢临川运气不佳，有轮遇上了因犯过错被罚重新参加外门选比的内门弟子，惜败。

　　不过他倒是不觉得有多可惜。
　　用他的话来说，反正能进天衍宗就行，所以也没参加后续争夺。

　　因峰会比试的关系，再加上两千万灵石加持，奚昀倒是和谢临川熟络了不少。
　　武试二十五进十的比拼一结束，她才刚走下场谢临川就迎了上来。

　　谢临川看完全程眼里都闪着光，“有点东西啊你！明天最后一轮十人混战，我打听了一下，据说里面有个大高个待在金丹大圆满半年了，万一碰巧今天破了，你能行吗？”
　　奚昀将手中的木剑还回原位，白了谢临川一眼，“少说点晦气话，看不起谁呢？”

　　结果一语成谶。
　　第二日那大高个还真破了。

　　演武台上站着十人，其中就数奚昀境界最低。
　　比试还没开始，就有人开始劝说，“这位师妹运气还不错，能进前十也算是有本事，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不如早早弃权为好。”

　　“是啊，真打起来可没人手下留情。”
　　“以你目前的境界，对抗我们其中一人都难，更何况混战？我并非瞧不起你，只是不想你白费力气。”
　　“和我们混战除了新添一身伤简直毫无意义，不如趁早收手。”

　　奚昀笑了下，“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铜锣敲响，混战正式开始。
　　其余九人还在惋惜奚昀看不清状况，而她已经先一步取了木剑占据一方。

　　她冲着台上几人抱拳，“我来拿第一，诸位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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