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有另一个我

　　一顿饭下来，好像聊了很多，好像又什么都没聊，气氛也远没有晋宋元让他请吃饭时语气的那种轻松感。

　　总之吃完饭，温泉连他们聊过什么也没有印象了。
　　只记得聊得怪尴尬的。
　　一句话说三遍的那种没话找话，又各说各的，都在和他一样掩饰什么似的。

　　装得一点不自然。

　　最后下结论：他们真的就只能当当普通朋友。

　　过了几日，唐纯懿打来电话，声音痛苦紧张：“温泉……实在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但是……你能不能来妇幼保健院一趟啊。”

　　温泉自上回电话开始就觉得她的条件开得太好，他的行事准则里不允许自己占这么大便宜，加上于晋宋元重逢，不管怎么欺骗自己，也一直有一点点奢想曾经梦里那样的生活，所以其实很想拒绝，但这些天有点忙，忙完回去脑子里空白茫然，把这件事忘了。
　　他狠了狠心：“唐纯懿，我不能帮你，你找别人吧，如果是单纯的去帮你忙，我可以过来，但是以你男朋友身份……还是算了。”

　　唐纯懿语气苦涩：“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人了啊……”

　　温泉皱眉，叹了口气：“你在哪里，为什么叫我？”

　　唐纯懿：“我突然孕反严重，现在在三楼门诊，我爸爸秘书看到我了……他肯定会和我爸爸打小报告，待会我爸也肯定会来医院抓我，我没法逃避这件事。如果你在，我的孩子有个工作稳定、体贴入微的父亲，我爸爸可以原谅我未婚先孕，但是如果他来之后发现我孤身一人……他之前就不同意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现在更不会同意我生下来……”

　　温泉听着她来来回回语无伦次地表示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终究是心软了。

　　“你先跑吧，来我们医院，我给你找人加个号，等你爸爸问起来，你就说陪朋友过来，她月经不调来就医，你有事已经走了。”

　　唐纯懿：“我想过，可是他秘书肯定看见报号的屏幕上我的名字了。”

　　温泉：“……”
　　他们医院不是报号叫人的，都是自己先取号，以至于他忘记很多医院都是用电子屏幕方便患者有序就诊。

　　这会儿正是刚刚忙完准备回家的时候，温泉既想帮她、有空能帮，又不想无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但眼下迟钝的大脑好像没有其他办法。

　　先过去再说吧。

　　温泉叹口气：“等着，十五分钟——但是说好，我过来不是因为我答应你了。”

　　唐纯懿连忙道：“好。”

　　他们医院和妇幼保健院距离只有两公里，而且是直线距离，他暂时没余钱买车，但是扫个电动车也绰绰有余。
　　这会儿接近饭点，打车反而会堵在路上。

　　妇幼保健院对面是个广场。

　　大屏幕上播放着各种明星广告，荧幕下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面。

　　最打眼的是一家走“多巴胺”风格的女装店。
　　店里彩色的衣服排列很好，一眼看过去或许就能让人心动。

　　温泉只下意识看了一眼，便在划线停车范围内还了车，怔怔地又看了好一会。

　　店里，有个相貌清丽的女孩亲昵地挽着晋宋元的手臂，侧头笑着说什么，走路也不肯好好走，走两步蹦一下，她说完，身旁的男人就轻拍了拍他的头。

　　不管怎样。

　　不管怎样，他都该放下了。
　　这些天又把过去现在未来都乱七八糟想什么啊，温泉。

　　温泉倏地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的鞋面，在原地又站了几秒，抬腿向妇幼保健的门诊楼小跑过去。

　　很像一个着急老婆孩子的爸爸急匆匆跑进医院。

　　唐纯懿看到他，十分感激，道谢刚在喉咙里，看到他的眼睛，疑惑到：“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温泉：“没有。”

　　唐纯懿：“没有吗？你眼眶好红，不是累的么？”

　　温泉轻轻晃了下，抬起一个笑：“是啊，昨天熬夜做了个手术，没睡好，没关系。”

　　唐纯懿点头：“喔喔——那，咱们待会怎么说啊？”

　　她真的不会骗人尤其是她亲爹啊！

　　温泉语气突然缓和：“以后约定解除记得叫孩子称我声‘干爹’，我当自己孩子养，养老就不用了，我现在的工作以后退休金也不少，叮嘱他多来看看他干爹别有了媳妇忘了‘爹’就行。”

　　唐纯懿听懂了，脸上带着喜色，几乎立马涌上水雾，捂住哽咽到：“肯、肯定的！谢谢你……”

　　温泉微微偏头看向医院的窗外，睫毛遮住了眼底，唐纯懿只看到他勾起的嘴角。

　　他说：“那就找个时间去见见你的父母，尽量别让他们再失望了，经过他们同意和祝福我们再去民政局吧，婚——”
　　温泉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突如其来的温情，好像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他和晋宋元顶着周围热闹的起哄声携手踏过红毯，他继续到：“婚礼就不办了，借口说等孩子大点还能当花童吧。”

　　***

　　唐纯懿的父亲是在他们话题结束后大约十分钟过来的。
　　倒是没直接上来，发了消息和秘书拍的图片给她，叫她去地下车库。

　　温泉全程态度良好，不反驳不顶嘴，唐父看着女儿捂着肚子一副说什么也别想伤害孩子的模样，也确实没有办法。

　　约了后续的见面，唐父的意见也是尽快结婚。
　　他们那代人将计划生育吸烟刻肺，见不得未婚先孕。
　　但孩子又不能打掉，女婿对比上回那个还算满意，唐父妥协了。

　　一周之后，双方父母同意，尤其是温泉家里，其实这些年总觉得他有不对劲的苗头，一直不敢深想，只敢催一催。
　　还好喜欢女孩！
　　他们还有了梦寐以求的孙儿！

　　去民政局那天，温泉本着尊重的想法，提前穿了正装。
　　白大褂套上去，竟也能窥得几分比平时T恤里更笔挺清瘦的身材。

　　请心内科会诊几乎是每天都有的事情。

　　晋宋元见了温泉，定定地看了几秒，清了清嗓子，问到：“里边儿穿的正装？有喜事怎么也不告知老同学一声。”

　　温泉一见他就想到那天。
　　想到那时候就能记起那天满脑子的一句话。

　　原来他还是喜欢女孩。

　　不敢多想，也没有礼貌地看着人说话，低头藏起来眼里的黯然，尽可能地语调高昂愉悦：“我今天结婚咯，和我女朋友去民政局登记啊，那不得穿正经点。”

　　他低着头，自然也见不到晋宋元眼里骤然升起的惊慌失措。

　　晋宋元：“是么？很喜欢吧。恭喜啊。”

　　温泉仰头冲他一笑，眼睛却看着别处：“谢谢啊，希望你和你女朋友也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晋宋元皱了眉，终究没解释什么。

　　“嗯。”

　　温泉了然。
　　果然，是他女朋友。

　　希望这一次他能好好爱人家吧，不要再分手了。

　　几个月后，温泉突然收到晋宋元的消息。

　　［我过阵子出国进修留学了，上次你请我吃饭，这次我请你，给我饯个行吧］
　　［好］

　　温泉看到消息，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涌上心底。
　　晋宋元考这么厉害的硕士，回到这边，哪怕这里医院很出名待遇很好，他始终觉得他的学问前途不止于此。

　　饭又是订在晚上。

　　只是温泉没想到就他们两个。

　　晋宋元解释：“这些年和大多同学都断了联系，再遇到你也是缘分，这边也就你一个朋友了。”

　　温泉还是不理解：“啊？你女朋友呢？”

　　晋宋元笑了笑：“我要出国，不耽误人家，分了。”

　　“啊……”温泉想说他两句，但别人的事情自己不好多嘴点评，只说，“这样啊。”

　　晋宋元：“嗯，所以我觉得咱们不论缘分还是关系我都很珍惜，以后回国你不会忘记我吧？”

　　温泉摇头，笑到：“不会，等你回来，兄弟还请你吃饭。”

　　“好啊，那今天可以陪我喝两杯么？果酒，不醉人。”

　　温泉不太能喝酒，百分之三点五的酒喝330ml，也就是一瓶Rio，就能晕乎得找不着北，但他还是点了头。

　　后面不止喝了两杯。

　　因为他想：饯行，不就是饮酒送行么，晋宋元前途无量、未来那太可期了。
　　他多喝点，晋宋元会不会有来给他送行的朋友很多的感觉。

　　再到后面迷迷糊糊，他听见晋宋元说什么，但是没听懂也听不大清，只会点。
　　然后晋宋元就背起了他。

　　有点荡乎乎的。

　　温泉晃了晃小腿，想说，你走不稳啊哥。

　　晋宋元背着人，又腾了只手压了下他脑袋：“趴好，贴着我。”

　　温泉听不懂，但顺势已经乖乖蹭进了晋宋元的脖颈。

　　***

　　第二天醒来什么也没记住，温泉揉着宿醉发涨的太阳穴，发现自己身在酒店，和晋宋元道了声谢。

　　［谢谢你啊，昨天醉大发了，酒店费用多少啊？我转你？］

　　［不用，下回回国记得请我吃饭就行。］

　　［哈哈哈哈好，记得的，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早上九点半，怎么，要来送我么］

　　［有空就来啊。］

　　***

　　温泉记着九点半晋宋元搭乘的航班起飞，和同组的一个师弟调了班，又和老师请了假，觉得机场有点远，开电动车不好，既然是他送晋宋元，那送机的话打车不方便，于是在隔壁几百米处的地方租了车。

　　信息发过去，晋宋元却回到：原本的航班取消了，航空公司给我们安排了八点四十的那班，我早就过去了，你别来了，谢谢你的好意，两年后见。

　　温泉没回消息，熄了手机屏，过了会又摁开手机看了眼。

　　七点一十七。

　　赶到飞机场大概八点。

　　说不定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试一下。

　　但好像真的就是缘分不够，老天总要让他发生些什么来阻止他们关系进展。
　　当好朋友也不行么？
　　……

　　三年多没有开过车，他在路上和一辆速度极快的车剐蹭了。

　　车主不耐烦，他说赔偿也行晚点再说也不依不饶。

　　靠，这年头都有保险！
　　而且是你的错，要不是我着急，我能让着你？？
　　温泉突然很暴躁，脾气上来了，红着眼瞪对方：“那就报警！”

　　最后又等了十几分钟，等交警过来处理，对方看了监控发现是自己的错才不吭声了。

　　赶到的时候已经八点三十八。

　　晋宋元看了眼时间，在空乘人员的提醒下开了飞行模式。
　　他看了眼航站楼T1栋的方向，闭眼往椅子上又靠了靠。

　　温泉刚停好车，没来得及下车，就看到了一辆飞机缓缓起航，他站在车外仰头看着，好像飞机的风大到吹到了他，有点晃，要站不稳了。

　　他倔犟地没回消息，本着见到了再说“我就要来送”，最后却没能在晋宋元起飞前让他看到自己的回复。

　　他闭了闭眼。
　　说声“一路顺风”也好啊。

　　这一刻，一如本科毕业那年，他们距离其实不远，但是好像总是没有办法挨在一块。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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