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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我还是谢千纸鹤…
三个星期后的周末,黑色的商务车碾过棚户区坑洼的路面,带起一阵尘土。
“快到了。”楚微澜偏头看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陈屿安“嗯”了一声,目光却被车窗外掠过的景象吸引。
破旧的红砖房、晾衣绳上五颜六色的被单、墙根下下棋的老人……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画面,和他从小长大的别墅庭院是两个极端,却意外地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车子在一条狭窄的巷口停下。
驾驶上的司机偏头问道:“少爷,这边下吗?”
“嗯。”
楚微澜拉开车门,带着陈屿安下车,就听见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澜哥哥!”
秋池像只小炮仗似的冲过来,扑到楚微澜怀里,又仰着沾满尘土却澄澈的小脸看向陈屿安,甜甜地喊了一声:“你是谁呀?哥哥,你好漂亮,叫你漂亮哥哥!”
陈屿安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弯腰揉了揉孩子的头:“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秋池被他揉得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小猫,软乎乎地蹭了蹭他的掌心:“我叫秋池!秋天的秋,池塘的池!”
陈屿安指尖一顿,这名字像沾了晨露的荷叶,清清爽爽的。
他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摸出颗包装亮晶晶的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小秋池,这个给你。”
糖块是水蜜桃味的,粉白相间的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秋池眼睛倏地亮了,却没立刻接,而是偷偷瞟了眼楚微澜,见对方点头,才小心翼翼地用两只小手捧住,指尖还沾着巷口的细土,蹭在糖纸上晕开浅淡的印子。
“谢谢漂亮哥哥!”他把糖攥在手心,指节都攥得发白,却舍不得塞进嘴里,反而往口袋里塞——口袋是破的,糖块露出小半截,他又慌慌张张地按回去,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楚微澜靠在车门上笑,指尖敲了敲车壳:“这小子,上次我给的糖,他揣了三天才舍得吃。”
陈屿安挑眉,刚要说话,就见秋池拉着他的衣角往巷子里拽:“漂亮哥哥,我带你看我的秘密基地!”
巷子里的路比想象中更窄,青石板缝里长着嫩生生的狗尾草,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扫过脚踝。
两侧的墙皮剥落成深浅不一的色块,墙上用粉笔歪歪扭扭画着飞船和太阳,还有几个模糊的小人,其中一个被涂成了蓝色,旁边用粉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小“蓝”哥哥”。
“到啦!”
秋池停在一间废弃的活动板房前,门板是裂了缝的旧木板,用铁丝歪歪扭扭地拴着。……
他踮脚解开铁丝,推开板房时带起一阵灰,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这是我的王国!”
板房里比外面亮些——屋顶破了个洞,阳光漏下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墙角堆着小山似的画纸,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飞船、长着翅膀的兔子,还有歪歪扭扭的“家”;窗台上摆着几个用易拉罐做的机器人,关节处用皮筋连着,碰一下就晃悠悠地动;最里面是个用纸箱搭的“城堡”,插着根沾了颜料的树枝当旗帜,上面写着“秋池和妹妹的家”。
“这是我画的飞船,能飞到月亮上!”秋池指着一张涂满金色的画纸,小脸上满是得意,“弟弟说月亮上有兔子,我要带她去看!”
“弟弟?”陈屿安拿起那张画,指尖碰到画纸边缘的毛边——是用旧作业本撕下来的纸,背面还印着没擦干净的算术题。
“嗯!”秋池点头,声音低了些,“莱莱生病了,我把糖留给她,吃了糖就不疼啦。”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颗水蜜桃糖,糖纸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却还是完好的。
陈屿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从帆布包里摸出一把糖,连带着糖纸一起塞进秋池怀里:“这些都给你,和弟弟一起吃。”
秋池抱着糖,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太多啦……漂亮哥哥自己留着。”
“我还有。”陈屿安揉了揉他的头,指尖碰到他头发上沾的草屑,偏头时发现楚微澜正含笑望着自己,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看我做什么?”陈屿安耳尖泛红。
楚微澜走上前,双手插兜,靠在一边墙上 依然吊儿郎当的:“看你好看。”
楚微澜站在板房门口,看着陈屿安弯着腰和秋池说话的样子——他平日里总是挺直脊背,像株被精心修剪过的雪松,此刻却放软了肩线,连眼角的弧度都柔和下来,阳光落在他发顶,镀了层浅淡的金。
“漂亮哥哥,这个给你!”
纸船用旧报纸折成,船身上用彩笔涂着歪扭的蓝色波浪,上面写着“迟莱号”。
陈屿安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楚微澜的手指,两人同时一僵。
“这个是魔法船,能带你去任何地方!”秋池仰着小脸,眼神亮得像装了星星,“我把它送给你,你下次还来好不好?”
陈屿安捏着那只轻飘飘的纸船,纸面上还留着秋池手心的温度。他对上孩子澄澈的眼睛,原本想说“不一定”,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我下次来。”
秋池欢呼一声,又扑到陈屿安怀里,叽叽喳喳地说要把糖拿给弟弟。
风刚好吹过,陈屿安起身,可以闻到楚微澜身上阳光和皂角的气息,心跳骤然失序。
回程的车上,晚风从车窗灌进来,蓝风铃的声响成了流动的背景音。
“你好像很喜欢小孩。”楚微澜忽然开口。
陈屿安望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不算喜欢,只是觉得……他们的眼睛太干净了。”
楚微澜指尖在边上的扶手上轻敲:“那你觉得,我干净吗?”
风铃骤响,陈屿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楚微澜盛满星光的眼睛,喉咙发紧,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嗯。”
楚微澜笑了,笑声清透如风铃:“陈屿安,你紧张的时候,风铃响得特别好听。”
陈屿安别过脸,耳尖烧得滚烫:“……有什么好听的。”
可那串蓝风铃似乎听懂了他的口是心非,在晚风中叮铃作响,一声,又一声,像在附和楚微澜的话。
深夜,楚微澜洗完澡,擦着头发路过陈屿安的房间,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放轻脚步,就见陈屿安正站在窗边,借着月光仔细端详那串蓝风铃。
少年的侧脸在月色里柔和得不像话,指尖轻轻拂过每一片玻璃铃瓣,神情专注得让人心动。
楚微澜倚在门框上,看了很久,直到陈屿安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他才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只留下走廊里渐远的脚步声。
陈屿安望着空荡的门口,耳尖泛起薄红。
他假装镇定地把蓝风铃挂到窗边,金属挂钩与窗框碰撞,发出极轻的响。
风过,铃响。
他坐在书桌前,却怎么也看不进书本。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楚微澜倚在墙边的模样,还有他那句“你紧张时,风铃响的特别好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楚微澜的消息:【还没睡?】
【快了。】
刚回完,那边又发来一句:【那串风铃,你很喜欢?】
陈屿安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了两个字:【嗯…】
【喜欢就好,早点睡。】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起身走到阳台。
夜色将城市的灯火晕染成温柔的光斑,蓝风铃在晚风里轻轻摇曳,每一次铃瓣的碰撞都精准地落在他的心跳节奏上。
“明明只是个风铃……”他低声喃喃,却在指尖触碰到铃瓣的瞬间,想起楚微澜送他时的眼神,“觉得你和它很像,清透,又让人忍不住靠近。”
一个星期后的清晨,陈屿安是被一阵熟悉的风铃声唤醒的。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窗边那串蓝风铃在晨光里轻轻晃动,铃瓣上还沾着几颗晶莹的露珠。
“几点了……”他摸过手机,屏幕显示十点整。这是他二十年来起得最晚的一次,往常的生物钟从不会允许他错过晨间的晨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窗边。
蓝风铃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风一吹,铃瓣相撞的声音清脆又规律,像是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打开电脑,强迫自己看那些枯燥的财报。
可没看两行,视线又被窗外那串蓝风铃勾了过去。
铃瓣在风里轻轻晃着,每一次碰撞都像是在敲他的心门。
陈屿安索性关了电脑,走到阳台,伸手碰了碰冰凉的铃瓣。“不过是个风铃……”他低声自语,却在指尖触碰到铃瓣的瞬间,想起楚微澜送他时说的话,“觉得你和它很像,清透,又让人忍不住靠近。”
他猛地收回手,背过身去,试图忽略心底那阵莫名的悸动。
可蓝风铃的声响还在持续,像一道无形的线,牵着他的注意力不断飘向那个名字。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以为是楚微澜的消息,慌忙掏出来看,却发现是条推送新闻。
他失落地垂下眼,又把手机塞了回去。
“叮铃——”
蓝风铃的声响似乎在嘲笑他的窘迫。
陈屿安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了那台积灰的音响。
舒缓的古典乐流淌出来,却依旧盖不住那串风铃的清响。
他烦躁地把音量调大,却在某个瞬间,捕捉到音乐里夹杂的一丝类似风铃的旋律。
正对着音响发呆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掏出一看,是楚微澜发来的语音:“醒了没?我做了水饺,赏脸吃点?”
陈屿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微微发颤。
他盯着那行字,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楚微澜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画面,还有那碗热腾腾的水饺冒着的白气。
蓝风铃的声响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碰撞都像是在催促他回复。
他深吸一口气,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嗯。”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那串风铃的节奏,再次奇妙地重合了。
走到客厅时,就见楚微澜正端着两碗水饺从厨房出来,雾气氤氲间,他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暖。
“刚煮的。”楚微澜把碗放在茶几上,又转身去拿餐具,“尝尝?我手艺进步了的。”
像漂亮小狗求夸奖。
陈屿安看着那碗饱满的水饺,一个个在汤汁里泛着诱人的光泽,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在椅子上坐下,楚微澜递过筷子,顺便把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哪学的?”陈屿安夹起一个水饺,咬了一口,鲜香的馅料在舌尖散开。
“我妈在我小时候就教过了的。”楚微澜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亮起来,“她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
陈屿安的耳尖悄悄红了,低头专心吃水饺,却没注意到楚微澜落在他脸上的、带着宠溺的目光。
吃完水饺,楚微澜去厨房洗碗。
陈屿安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糖果,是他这三个月来,每次路过糖果店都会下意识买下的。
“下午去棚户区吧?”楚微澜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头发还带着水汽,“秋池那小子,估计又在等你了。”
陈屿安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那个拉着他裤脚问“下次还来吗”的小男孩身影在脑海里闪过。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
车子再次驶入棚户区,秋池果然在巷口等着。看到他们,小孩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过来,手里还举着张画纸。
“漂亮哥哥!你看!我画了新的!”
展开画纸,上面除了他和楚微澜,还多了一个黑发黑眸的小男孩,手里拿着颗糖果,笑得眉眼弯弯。旁边写着歪扭的三个字:“莱莱笑”。
“这是我弟弟,他吃了糖,真的不疼了!”秋池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要谢谢漂亮哥哥!”
陈屿安的心像被泡在温水里,他蹲下身,揉了揉秋池的头发:“替我谢谢弟弟了。”
楚微澜把提前准备好的绘本和画笔递给秋池,小孩立刻拉着他们往“秘密基地”跑。
板房里,几个孩子正围着积木玩得热闹。
秋池把两人拉到角落,指着那堆画纸:“这是我攒的‘宝藏’!”
陈屿安看着那些画满了星星的纸,眼底的笑意深了些。
楚微澜拿起一张,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好看哥哥”,他抬眼看向陈屿安,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秋池,这画能送我吗?”
“送!澜哥哥想要多少都送!”
陈屿安看着他们互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糖纸。
阳光透过板房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意外地让人安心。
这时,秋池塞给他们两个用纸条折的千纸鹤:“这个是魔法千纸鹤,可以许愿!”
陈屿安接过小船,指尖碰到楚微澜的手指,两人再次一怔。
他不自然地别开眼,把小船放进兜里,声音有些发涩:“……谢谢。”
楚微澜看着他泛红的耳尖,低笑出声:“谢我还是千纸鹤?”
“……都谢。”
离开棚户区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橘红色。秋池追着车子跑了很远,手里挥着那个画着他们的纸船,直到变成个小小的黑点。
“他真可爱。”陈屿安轻声说。
“嗯,”楚微澜看向窗外,“像你一样。”
陈屿安猛地转头看他,楚微澜却目视前方,嘴角噙着笑。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车子驶入别墅区,熟悉的建筑在暮色里沉默矗立。
陈屿安解开安全带,却在推开车门前,被楚微澜叫住。
“陈屿安。”
他回头,撞进楚微澜深邃的眼眸里。
“我……”楚微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觉得,我们可以……”
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秋池打来的视频通话。
楚微澜无奈地笑了笑,按下接听键。
屏幕上立刻出现秋池的脸,孩子举着纸船,对着镜头用力挥手:“漂亮哥哥!澜哥哥!下次还来玩!”
陈屿安看着屏幕里两张灿烂的笑脸,心里某个角落彻底软了下来。
他凑到镜头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一定来。”
挂了电话,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微澜看着他,眼神认真:“陈屿安,我想说……”
“叮铃——”
风穿过车窗,吹动了陈屿安裤带上的蓝风铃。
清越的声响在车厢里漾开,像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即将出口的话语。
陈屿安的心跳又乱了,他别开脸,声音有些不自然:“我先上去了。”
“嗯。”楚微澜的目光落在他裤带上的蓝风铃,又缓缓移到他泛红的耳尖,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笑,“晚安。”
“晚安。”
陈屿安回到房间,把秋池送的纸船小心地放在书桌上,又拿起楚微澜送的蓝风铃,指尖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楚微澜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没。】
【那串风铃……你还戴着?】
陈屿安看着窗外随风轻晃的蓝风铃,手指在键盘上停顿许久,最终敲下一行字:【嗯】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风铃的节奏,再次奇妙地重合了。
他从床上坐起,望着楚微澜房间的方向。
夜色深沉,只有那串蓝风铃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清透的声响。
陈屿安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他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然改变。
那串蓝风铃,那个送他风铃的人,还有棚户区那个叫秋池的孩子……这些原本与他的世界毫无交集的存在,正一点点渗透进来,在他冰封的世界里,凿开一道缝隙,让名为“温暖”的光,照了进来。
他不知道这份悸动会走向何方,也不确定楚微澜的靠近是否真的如表面那般简单。
但此刻,在蓝风铃的陪伴下,他的心里不再是一片荒芜的寂静,而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期待着下一次季风过境,期待着那串风铃,能在他和楚微澜之间,奏响更动听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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