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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贺霄是被脸上细碎的痒意和恼人的呜咽声吵醒的。
一睁开眼,方伊一活像哭坟的寡妇,红彤彤的眼眶,絮絮叨叨的小话,还有被当成纸钱的树叶,不间断洒下来。
看着被叶片遮住的大半身体,贺霄头疼地喝止住方伊一的动作。
“方伊一,我还没死。”一开口才发现嗓音沙哑、虚弱。
“呜——”方伊一探出大半身体,和那双一如既往淡漠的眸子对上,立马停下哭嚎。
“我知道,我是在叫醒你。”软糯委屈的声音传来,心虚地为自己辩解:“我丢树叶痒醒你。”
贺霄捂着还昏沉的脑袋坐起来,动动手脚,除了表面火辣辣的擦伤,并没有阻碍行动的伤势,环视一圈,有些发愁。
自己被困在一个约有三米深的大坑里,坑底松软,带着黄绿色的液体,用来做陷阱的大叶片和小树叶极大缓冲摔倒而下的冲击,在绿与灰的叶面间隙,贺霄发现了一抹黄。
那抹黄被完美遮掩,与挂在树上还在随风荡着头颅上的安全帽相互辉映,坑底埋着的是躯干,属于电力维修工作人员的躯干。
贺霄没有声张,忍着冲鼻的尸气,抖着手捡起一根枝干,对着硬实的坑面下凿,他要凿出一条向上攀的落脚点。
可易碎的枝干哪能是结实壁垒的对手?啪——啪——啪——
连换三根都是同样的结果,贺霄的动作停下,静默着思索。
一道闷响,一把带血的斧头直直落在贺霄脚下。
矜持中带着求夸奖的意味,“我怕你遇到危险,带过来防身的。”
贺霄直愣愣看着地上的救命工具,许久都没言语,久到等夸奖的某人忍不住又丢叶子下来才闷闷回着:“谢谢……”
又补充:“你很厉害。”
得到满意回答的方伊一没听出贺霄言语里的沉重,得意地“哼”一声。
方伊一:“我也很有用处吧!你快用上我的斧头出来呀。我一个人在上面有点害怕了。”
贺霄透过小少爷生动的面孔,看向树上晃悠的那张狰狞的脸,最终什么也没说。
但心弦已经被触动,天平向着这为不过认识一天的小少爷倾斜。
没有人会冒失傻气地靠近供电箱去捡一把金属斧头,也没有人会迟钝地还未发现树上、坑底藏着的死尸,也没有人会这般不计前嫌地前来解救前不久才说过讨厌自己的人。
但方伊一全部都做到了。
贺霄回到地面前想的最后一个问题还没有答案,自己是否对现在的方伊一太过苛刻?不知者真的有罪吗?无辜的人该承担别人的负面情绪吗?
一个拥抱打断了不知谜底的一系列问题,贺霄推拒的手下意识举起,却迟迟没有行动。
最后所有答案汇聚在方伊一背脊上轻轻拍打的动作上,“好了,我被你救出来了。”
方伊一原本还想多蹭蹭多卖惨来提高自己的好感度,却在闻到贺霄身上味道时生生止住,他捏着自己挺翘的鼻尖,强忍呕吐欲,磕磕绊绊才说清:
“我……呕……为了你……呕……你可要好好对我……”
退开些距离,生理性的泪水又糊了满脸,一手抵着禁止贺霄靠近,一手煽动让空气流通。
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吼着:“不可以再凶我了!”
贺霄才升起的愧疚就这样被作没了,他满脸黑线看着方伊一略显夸张的模样,不信邪,也凑上去闻闻自己。
霎时,呕吐声此起彼伏。
等贺霄把求救信息摆好,他身上的气味也差不多消散了。
他绷着脸站在小少爷身前,却发现方伊一从坐在石堆上开始就出奇的安静,只不过贺霄以为人太累,也没再多打扰。
可看着方伊一脖颈像断了一样,倚靠着自己踮起的双腿左右摇晃,而脚踝肿得像熟透的桃子,青紫仿佛要渗出血色来,可怖而又触目惊心。那双手软软垂下,上头未消的红痕又被新的血迹浸染。
似乎感受到值得信赖的气息,方伊一的身体径直栽向贺霄,被接了个满怀。
这是……
贺霄心里不可谓不震颤,明明伤的这样重却还要勉强走路,明明怕叶片尖刺到有生理反应却还抓着来叫醒人。
贺霄双手在衣服上摩擦着,尽量干净后才捧起小少爷的脑袋,语气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轻柔和担忧。
“你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不会说?”
“昨天膝盖在地板上仅仅只是膈到都没有这个严重,为什么又要闹个不停?”
“你难道不知道哪边更痛一些吗?”
一声比一声语气重,生生把方伊一闹醒了,小少爷纤长的睫毛抖动,似乎抬起眼皮都费劲,苍白的唇张合,低不可闻:“又凶我……”
贺霄像是被点住哑穴,沉默开始蔓延。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只有一个病怏怏的麻烦精,贺霄没在放任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背起方伊一朝着别墅方向走去。
树荫下的两道身影交融,密不可分。
原以为两人会一路无话,没想到恢复些气力的小少爷屈尊降贵解释了。
磕磕巴巴的:“因为昨天……昨天我伤到了,你都没看……”
“什么?”贺霄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轻轻问。
小少爷拧着眉头,一副非常难受的样子,昂起头,看向绿叶间隙中的蓝天,语气很不好,几乎称得上吼着:“昨天我的手肘和膝盖都膈到了,我说好痛好痛,不是骗人!我才没有闹!”
“既然你那一点点小痛都不帮我看看,那脚踝上的大痛你肯定也不会管的!”
气不过,小少爷在人背上也不安生,生气地锤了一把贺霄,要不是脚不能动,现在指定离得人远远的。
贺霄不设防,被锤得闷哼一声,直到这会才明白小少爷话里的意思。
以小见大,小伤不愿意看,大伤自然没必要管,小少爷是这样看我的?贺霄心里头莫名沉甸甸的。
贺霄久久无言,沉默着攥着小少爷的腿,闷闷地说:“以后可以告诉我。”
方伊一:“以后?还有以后?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多受伤,你好来笑话我?!”
贺霄皱了皱眉头,停下走动,认真解释:“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你说清楚啊?”
“你给我涂药?还说呢,第一次见面那晚,你给我涂药痛的差点没把我送走,我可不敢找你了,哼!”
方伊一贯彻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态度,把昨天贺霄对他的冷言冷语,翻倍地还回来。
看贺霄这副有口说不清的样子就解气!
正在得瑟的某人又不自知地泄露了自己的来历,贺霄只好配合表演,装成什么都没听到。
他当然知道方伊一的气消了,现在在报仇,不过这也没什么,谁让自己没有早早分清楚,平白叫无辜的人受了委屈。
更何况……方伊一算是对他有救命之恩。
小少爷发泄得差不多了,可贺霄的表演还没结束,还得装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任劳任怨当代步工具。
方伊一没听见贺霄不耐烦的打断,没有看见他脸上臭臭的表情,虽然得意,但也深谙不能得寸进尺的道理。
突兀地递下台阶:“贺霄,虽然你那样说我,但我原谅你。”
贺霄故作深沉点点头,语气还是卑微:“那你也答应我,无论受了什么伤都要跟我说。”
方伊一重重“嗯!”一声,没有看见贺霄勾起的嘴角。
两人不知不觉靠近别墅,而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恐惧也越发强烈,走上小径,远远地就瞧见了被大树笼罩着的暗红色的屋顶渐渐被放大,越来越清晰,直至到眼前。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风声、鸟叫似乎在这被隔绝,唯剩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也许是时间还早,大家还没起来呢,方伊一这样安慰自己,可还是害怕推开门之后见到血糊拉刺的景象,他艰难咽了口唾沫,放低音量。
“贺霄,我们从厨房那个窗户往里看看吧,要是杀人魔还没走,我们这样贸然进去一定逃不了。”
贺霄往上拢了拢背着的人,嘱咐道:“搂住我的脖子,抱紧我。”
方伊一照做后,他稍稍弓下身子,完全不像背后背了个人一样,敏捷又迅速往厨房窗户那靠。
家政似乎认为这一群少爷、小姐来别墅会举办烧烤派对,厨房里的常用工具,刀、锅、烤箱、酒杯一应俱全,烧烤用具,烤炉、烤盘、木炭、调料,签子、网架、毛刷等摆满一整个台面,被斜入的日光一照,反射光如一柄利刃,齐刷刷刺入来人的眼睛。
方伊一贴在贺霄背上的头微微调整角度,避开反光,窗柩上一寸一寸冒出头,艰难地往里探看。
猛然一抖,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东西。
带动着贺霄的心都颤了颤,他神色严峻,用力抓紧方伊一的大腿,快步远离窗户,顾不得再多问什么,现在能做的只有逃命。
究竟是什么恐怖的景象会让人害怕成这样?现在还能感知到贴在自己后背那激烈的心跳。
“砰!”是大门被猛烈撞击后的声音,杀人魔追出来了!
贺霄屏住呼吸,蒙头往前冲。
方伊一也配合地贴紧了,埋下头,贴在贺霄肩窝处,尽量减少风的阻力,嘀嘀咕咕几句,专心逃命的贺霄根本没有心情去听对方说了些什么。
罗拉恩看着越跑越远的两人,凌乱了,不是?我就大早上进厨房喝个水,没惹吧,那头鬼鬼祟祟的卷毛吓了自己一跳不说,怎么也没想到,指使卷毛干这事的人竟然是贺霄!
这对该死的男同情侣究竟是什么癖好?!
“喂!你们两个!跑什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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