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者游戏

　　淡紫色的光芒褪去时，林砚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
　　不是医院的斑驳墙面，也不是祭坛的粗糙石板，是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两侧的墙壁镶嵌着无数面铜镜，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的嵌在墙里，有的悬在半空，镜面反射着他的身影，层层叠叠，仿佛走进了无限延伸的镜像世界。
　　空气里没有味道，只有一种类似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轻轻拖动锁链，却总也抓不住源头。
　　“有人吗？”林砚喊了一声，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被铜镜反射出无数个重叠的回音，听起来诡异又空洞。
　　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两侧铜镜里的“自己”也跟着迈步，动作分毫不差，连他皱眉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但当他停下时，有一面悬在半空的铜镜里，那个“林砚”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下，像是在笑。
　　林砚的后背瞬间窜起一阵寒意。
　　他想起苏妄的话：“镜像会模仿你的动作和能力，甚至知道你的弱点。”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消防斧，铜镜里的所有“林砚”也同时抬手，腰间同样悬着一把斧头，斧刃在虚空中闪着寒光。
　　“别装了。”林砚盯着那面嘴角带笑的铜镜，声音沉稳，“出来聊聊？”
　　铜镜里的“林砚”没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神却变了——不再是林砚自己的警惕，而是一种带着嘲弄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林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最怕的不是镜像的攻击，是自己先乱了阵脚。他回忆着苏妄给的“破妄符”，伸手去摸口袋，却摸了个空——传送时符纸大概是掉了。
　　“看来得自己想办法了。”林砚低声自语，开始仔细观察走廊。
　　这些铜镜的排列看似杂乱，实则有规律：每隔三步就有一面嵌在墙里的大铜镜，两侧悬着的小铜镜则呈对称分布，镜面都微微倾斜，刚好能将人的倒影反射到对面的墙上。
　　“是光影陷阱。”林砚突然明白过来，“如果同时出现在三面镜子的反射范围内，就会触发镜像实体化。”
　　他刚才站的位置，刚好被五面镜子同时照到——难怪那个镜像敢露出破绽。
　　林砚侧身躲到一面大铜镜后面，避开大部分反射。果然，周围的小铜镜里，那些“林砚”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里的嘲弄也淡了些，像是信号被干扰的电视画面。
　　“得找到其他人。”林砚心想。团队分散是最危险的，尤其是在这种容易产生幻觉的地方。
　　他沿着走廊往前走，刻意避开三面以上镜子的交叉反射区。走了大概百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侧的走廊挂着红色的绸带，右侧挂着黑色的，绸带在无风的空气中轻轻飘动，像是在招手。
　　林砚犹豫了一下，选了左侧。红色通常代表“危险”，但也可能是“指引”——他记得老周说过，古代迷宫常用颜色区分路径，红色往往通向中心。
　　刚走进红色绸带的走廊，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砚？是你吗？”
　　是孟佳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很害怕。
　　林砚猛地回头，却没看到人，声音像是从两侧的铜镜里传出来的。“孟佳？你在哪？”
　　“我、我在镜子里……”孟佳的声音带着颤抖，“这里好黑，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在追我，她手里拿着刀……林砚，救我！”
　　林砚的心脏揪紧了。他冲到最近的一面铜镜前，镜面里果然映出孟佳的身影——她正蹲在地上哭，身后站着一个“孟佳”，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别信她！”林砚对着镜子大喊，“那是镜像！它在骗你！”
　　镜中的真孟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可她说……只要我跟她走，就能回家见妈妈……我好想妈妈啊……”
　　“孟佳！”林砚加重了语气，“你想想，你妈妈最不希望看到你做什么？是被人骗，是放弃自己！你要是跟它走了，怎么对得起你妈妈？”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镜中的真孟佳愣住了，哭声也停了。那个持刀的镜像“孟佳”脸色一沉，突然举起匕首刺向真孟佳！
　　“小心！”林砚下意识地想撞碎镜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像是撞在棉花上，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镜中的真孟佳突然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砸向镜像的脸。镜像没想到她会反抗，被砸得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裂成碎片。
　　“我才不跟你走！”真孟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我要跟林砚他们一起活下去！”
　　镜面突然晃了一下，孟佳的身影消失了，像是被切换的频道。
　　林砚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太险了，差点被镜像利用他对孟佳的担心，逼他暴露在多面镜子的反射区里。
　　“看来不止镜像会利用弱点，我们也能反过来刺激它。”林砚总结出一点经验，“镜像的力量来自恐惧，那愤怒、勇气、思念……这些正面情绪，就是它的克星。”
　　他继续往前走，红色绸带越来越密集，走廊两侧的镜子也越来越大，有的甚至和真人一般高，里面的“林砚”眼神越来越冷，手里的斧头也开始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冲出来。
　　走到一个拐角处，林砚突然听到了赵鹏的怒吼声：
　　“你个假货！别学我说话！老子才不怕蛇！”
　　紧接着是“哐当”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斧头砸镜子。
　　林砚连忙冲过去，只见赵鹏正举着匕首，疯狂地砍向一面大铜镜。镜中的“赵鹏”也举着匕首，动作和他一模一样，但嘴角却带着嘲讽的笑，脚下还缠绕着一条虚拟的蛇，蛇头吐着信子，刚好对着赵鹏的脚踝——那是他被蛇咬过的地方。
　　“赵鹏！住手！”林砚大喊，“你越生气，它越兴奋！”
　　赵鹏回头，眼睛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这玩意儿太恶心了！它知道我怕蛇，故意变出这鬼东西！老子砍碎它！”
　　“砍碎镜子没用！”林砚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看清楚，那蛇是假的！是镜子反射的光影！你想想上次在祭坛，你怎么砍死守坛兽的？靠的是脑子，不是蛮力！”
　　赵鹏愣了一下，动作慢了下来。镜中的“赵鹏”也跟着停手，脚下的蛇却突然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朝着赵鹏的脚踝咬去。
　　“啊——！”赵鹏吓得猛地后退，却被自己的脚绊倒，摔在地上。
　　镜中的“赵鹏”趁机冲出镜面，匕首刺向赵鹏的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闭上眼睛，大喊一声：“老子最恨别人骗我！尤其是你这种装成我的假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不是对蛇的恐惧，是对被戏耍的怒火。
　　刺向胸口的匕首突然停在半空，镜中“赵鹏”的身影开始扭曲，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滴，慢慢变得透明。
　　“砰！”
　　镜像消失了，只留下一面布满裂纹的铜镜。
　　赵鹏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湿透了衣服。“妈的……这玩意儿比守坛兽难对付多了……”
　　林砚把他拉起来：“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赵鹏摆摆手，眼神还有点发懵，“刚才……我好像看到我爸了，他站在镜子后面，说我要是再这么冲动，迟早死在外面……”
　　林砚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镜像在利用你的愧疚感。你爸要是真在，肯定会说‘儿子别怕，爸在这儿’。”
　　赵鹏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你说得对。那老东西，从来只会嘴硬心软。”
　　两人结伴往前走，红色绸带渐渐变成了深红色，像是染了血。走廊两侧的镜子里，开始出现更多人的身影——有老周、张琪、苏妄，甚至还有赵野。
　　他们的镜像都在做着不同的事：老周的镜像在撕毁笔记本，嘴里念叨着“记这些有什么用，反正都要死”；张琪的镜像在焚烧《古生物图鉴》，笑着说“知识救不了任何人”；苏妄的镜像在黑板上写满了密码，却故意写错最后一步，眼神里满是算计；赵野的镜像最奇怪，只是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皮筋，不停地缠绕又松开。
　　“他们都没事吧？”赵鹏看着镜中的景象，有点担心。
　　“应该没事。”林砚的目光落在赵野的镜像上，“他们比我们想象中更坚强。”
　　他想起孟佳用石头砸镜像，想起赵鹏靠愤怒击退攻击——这些看似柔弱或冲动的同伴，都在靠着自己的方式对抗恐惧。
　　走到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两个凹槽，形状像是人手的轮廓。石门上方刻着一行字：【心之所向，即为通路】。
　　“看来要两个人一起按才能打开。”林砚说。
　　赵鹏刚要伸手，突然停住了：“等等，要是按下去触发陷阱怎么办？这门看着就没安好心。”
　　林砚仔细观察凹槽：“你看这里，有细微的指纹印记，说明之前有人按过，而且没触发陷阱。应该是需要‘同伴的信任’才能开门。”
　　“信任？”赵鹏嗤笑，“在这鬼地方谈信任，不是傻吗？”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林砚看着他，“我们一路走到这里，靠的不就是彼此没背后捅刀子吗？”
　　赵鹏沉默了。他想起林砚在祭坛替他挡落石，想起孟佳给他包扎伤口，想起老周总把最好的食物留给大家——这些事虽然琐碎，却像种子一样在心里发了芽。
　　“行吧。”赵鹏深吸一口气，将手放进右侧的凹槽，“死就死一起。”
　　林砚笑了笑，将手放进左侧的凹槽。
　　掌心接触到石门的瞬间，凹槽里突然亮起柔和的光芒，顺着他们的手臂蔓延，融入身体里。石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后不是想象中的迷宫中心，而是一个圆形的大厅，老周、孟佳、张琪、苏妄、赵野都在，每个人面前都站着一个镜像，只是那些镜像都变得很淡，像是随时会消失。
　　“你们来了！”孟佳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
　　“这是……汇合点？”林砚惊讶地看着四周。大厅的墙壁上没有镜子，只有一扇通往更深处的门，上面写着“迷宫核心”。
　　“应该是。”苏妄推了推眼镜，“看来只要通过镜像的初步考验，就能在这里汇合。”
　　赵野的目光落在林砚和赵鹏身上，眼神柔和了些：“你们比我想象中快。”
　　“彼此彼此。”林砚笑了笑。
　　老周突然指着大厅中央：“你们看那里！”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厅中央的地面上，刻着一幅完整的迷宫地图，中心位置用红色标注着“镜像之源”，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杀死镜像，需用其恐惧之物】。
　　“原来如此。”苏妄恍然大悟，“每个镜像的恐惧，就是它对应的玩家最珍视的东西。比如孟佳的镜像怕她妈妈的照片，赵鹏的镜像怕他自己的勇气……”
　　“那我的镜像怕什么？”林砚问。
　　苏妄看向他，笑了笑：“怕你舍不得我们这群麻烦的同伴吧。”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他想起自己在走廊里，最担心的不是镜像的攻击，是孟佳会不会被欺负，赵鹏会不会冲动送命——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些人已经成了他“心之所向”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大厅深处的门突然打开了，一股阴冷的风涌了进来，吹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走了进来，不是他们的镜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容英俊，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手腕上的金属环——是金色的。
　　“恭喜各位通过初步考验。”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却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虚伪，“我是‘引路人’，负责给你们送一份‘礼物’。”
　　他摊开手，掌心出现了七把钥匙：“这些钥匙能打开‘镜像之源’的大门，拿到里面的‘真实碎片’，那是解开游戏真相的关键。不过……”
　　男人的笑容变得诡异：“钥匙只有七把，但想抢的人，可不止七个哦。”
　　话音刚落，大厅的墙壁突然裂开，从里面冲出十几个玩家，个个眼神凶狠，手里都拿着武器，显然是冲着钥匙来的。
　　林砚他们立刻背靠背站成一圈，林砚举起消防斧，赵鹏握紧匕首，赵野的短刀也出了鞘。
　　“看来这第八章的副本，还没结束啊。”苏妄推了推眼镜，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金色环男人笑着退到角落，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林砚看着冲过来的玩家，又看了看身边的同伴，突然觉得，比起镜像的心理攻击，这些活生生的“人”，才是更可怕的敌人。
　　但他不怕。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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