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未晞

　　下课铃尖锐的余音还在走廊里回荡，初二（4）班的门就被猛地拉开。

　　数学老师老庄第一个大步流星地跨出来，脸上还残留着讲课时的严肃。他一眼就看到依旧像个小鹌鹑一样贴着墙壁罚站的时未晞。

　　老庄停下脚步，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看着眼前这个瘦弱苍白、低垂着头的女孩，眼神里是恨铁不成钢的严厉，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放得低沉了些，带着长辈式的训诫：“时未晞！”

　　时未晞肩膀一颤，立刻抬起头，眼圈还有些未散的红，怯生生地看着老师。

　　“我知道你是个学习的好苗子，”老庄语重心长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夹着的教案，“脑子灵光，也肯下功夫。但正因为是块好料子，才更不能恃宠而骄！连张卷子都保管不好，像什么话？这是学习态度问题！”

　　他顿了顿，看着女孩瞬间又低下去的头，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点，“老师罚你站，不是目的，是给你个小警告，让你长点记性！下次，再重要的东西，也得给我收收好，听见没？”

　　时未晞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异常清晰：“老师，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她心里清楚，老师并不知道卷子“丢”的真相，这份训诫是出于关心，这反而让她心里更加酸涩难当。

　　老庄“嗯”了一声，算是满意她的认错态度，又瞥了她一眼，才夹着教案，风风火火地朝着办公室方向走去，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压在头顶的老师走了，时未晞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一丝。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刚想转身推开教室后门——

　　一道冰冷而极具压迫感的阴影，毫无预兆地笼罩下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柏憬！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靠在了门框边，双手插在裤兜里，高大的身躯几乎将狭窄的门框堵死。

　　他微微低着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像结满了寒冰的深潭，正一瞬不瞬地、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审视，死死钉在时未晞脸上。

　　他比她高出将近半个头，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天然的威压，让时未晞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时未晞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柏憬眼中翻腾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戾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柏憬突然动了！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时未晞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指关节瞬间泛白，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啊！”时未晞痛呼一声，整个人被他粗暴地拉扯着，踉踉跄跄地被拽向旁边相对僻静的楼道拐角！

　　“放开我！柏憬！”时未晞惊恐地挣扎，声音带着哭腔。

　　到了拐角，柏憬猛地一甩手！巨大的惯性让本就瘦弱的时未晞根本无法站稳，“砰”的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粗糙的墙壁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痛得闷哼出声。

　　“你……”她捂着发疼的后背，惊恐又愤怒地瞪着眼前如同修罗般的少年。

　　“闭嘴！”柏憬低吼一声，欺身向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隔绝了走廊透进来的光线。

　　他俯视着她，眼神阴鸷得可怕，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讽刺和鄙夷：“时未晞，你是不是很得意？嗯？觉得攀上了沈家那棵大树，就能摆脱我了？就能不‘还债’了？”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时未晞的鼻尖，气息喷在她脸上，冰冷刺骨：“让我猜猜，你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勾引沈衔影的？是装可怜博同情？还是……用了你这张还算能看的脸？”他的话语刻薄恶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时未晞的心脏。

　　屈辱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时未晞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撞墙的疼痛，而是因为这诛心的污蔑和永远无法摆脱的恨意。

　　“够了！我没有！”她几乎是嘶喊出来，声音破碎，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我没有勾引任何人！”

　　看到她眼中滚落的泪珠和那绝望悲愤的眼神，柏憬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一股陌生的、尖锐的不忍和刺痛感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有一瞬间的怔忡。

　　但紧接着，沈衔影那张玩世不恭、带着戏谑笑意的脸，尤其是他临走时对着时未晞随意摆手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那画面像一桶滚油，瞬间浇灭了他心头那点微弱的异样，点燃了更汹涌、更无法控制的怒火！

　　凭什么？！她凭什么能吸引沈衔影那种人的注意？！她凭什么在他面前露出那种窘迫又依赖的样子？！

　　“没有？”柏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愤怒，他猛地一拳砸在时未晞耳侧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警告你，时未晞！你的命，现在、将来，都只能是柏家的！是用来还债的！”他逼近她，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诅咒砸下，“跟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尤其是沈家的人，给我断得干干净净！再让我看到一次……”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恐惧。

　　他最后用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占有欲的眼睛，狠狠剜了时未晞一眼，仿佛要将她钉死在原地，然后猛地转身，带着一身骇人的低气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世界仿佛在瞬间崩塌。时未晞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顺着墙面无力地滑坐下去，蜷缩在墙角。

　　巨大的屈辱、恐惧、绝望和无边的委屈如同滔天巨浪将她彻底淹没。她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膝盖上的校服布料。

　　走廊里渐渐有了下课的人流。脚步声、谈笑声由远及近，有人路过这个僻静的拐角，好奇地投来目光，窃窃私语。那些或探究、或同情、或漠然、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眼神，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时未晞裸露的皮肤上，让她感到一种被剥光示众般的羞耻。

　　她慌忙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颊上的泪水，试图止住哭泣，想站起来逃离这个地方，可身体却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酸软无力，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显得更加狼狈。

　　就在她深陷无助与羞耻的漩涡，恨不得立刻消失时，一张洁白的、带着淡淡清新皂香的纸巾，突然静静地递到了她低垂的视线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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