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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辰书带冷澈回了家，扶着他上了床，这家伙从下车到现在，嘴就没听过，不停地说话，自顾自地跟他哥聊天，林辰书不时地回个“嗯”字，然后他又能一个人说老半天。林辰书无奈吐槽道：“你倒是好，给人家接风洗尘，自己喝成这样。”
　　“我没醉!”某醉鬼强力辩驳。
　　林辰书摇了摇头，给他脱了鞋袜，又帮他把外套脱了，看他身上的白色短袖，好像沾了橘红色的油点，伸手从腋下把冷澈拽了起来，想帮他把衣服换了。可衣服拉到一半，林辰书忽然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失去了那一层布料的阻隔，他的指尖清晰而分明地感受到了，滚烫的体温，光滑的皮肤，微微绷紧的肌肉。
　　从成年以来，林辰书一直避免和冷澈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因为他害怕，害怕他心中的秘密，会被人知晓，会被他知晓。
　　他慌了神，想把冷澈推开，可是，好似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像丝线一样拉扯着他，用力叫嚣着，要他不要放手。林辰书压抑着疾驰加速的心跳，让冷澈抬起手来，冷澈听话抬了手，可又没完全抬，反而慵懒地把手搭在了他哥的肩膀上，林辰书微微一颤，缓缓地拉起他后背的衣服，拉至肩膀，林辰书像是压着嗓子，低声对冷澈说：“低头。”冷澈乖乖低头，林辰书抓住衣领，让冷澈的头从中穿过。略微发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脖颈，耳朵，又触摸到手臂的肌肉，每一寸似乎都能灼伤林辰书，可是，就像飞蛾扑火那样，即使滚烫，也让人欲罢不能。忽然听见，冷澈轻喊了一声：“哥，冷。”林辰书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立马将衣服从冷澈的双手拽了出来，迅速地给他套上了睡衣，匆匆进了厨房，挤了些洗洁精在衣服沾油处，用力揉搓，冰冷的自来水流过，却不能让错乱的心跳平息下来，心底深处的愧疚攀升，梗住咽喉。
　　而冷澈沉入了安心的睡梦之中，并不知道房门外的“兵荒马乱”。
　　老式的闹钟声发条拉紧，拨弄响动，发出恼人的声音，冷澈被闹钟唤醒，睁眼看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冷澈深吸一口气，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翻身起床。推开门看见桌上的饭菜，又见林辰书在厨房里忙碌，凑过去想看他哥在煮什么，冷澈还没靠近，林辰书就挪动步伐，迅速逃进了厕所。冷澈刚醒，脑子发愣，根本没有发现他哥的不对劲，只听见林辰书说：“番茄鸡蛋面好了，自己倒碗里吧。”
　　冷澈回了句好，心中欢喜，就知道我哥没忘。
　　林辰书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忘了吧，忘了吧，忽然厕所门被用力叩响，冷澈在厕所门口催促他，“哥，你好了没，我要刷牙。”
　　“知道了，知道了。”林辰书被冷澈的砸门声吓了一跳，掐着自己的脉搏，感觉心跳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慢速。
　　二人坐下来吃饭，话不多，一如往常，直到冷澈语出惊人，打破了平静。
　　“哥，你知道傅玖和王玥灵结婚了吗？”
　　“嗯。”
　　“可傅玖，以前有过男朋友啊。”
　　林辰书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冷澈赶紧给他递水，轻拍他的后背，想帮他顺过气来。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我跟你说过。”
　　“他难道还能转了性了？一下就喜欢女生了？他可别……”冷澈见林辰书还在咳嗽，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哥？”
　　林辰书摇了摇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个圈子的事很复杂，有时候，眼见的，所闻的，不一定是真的。你想知道答案，应该去问他本人。”林辰书淡淡道，像是知道冷澈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再说，我看你学妹和他那样，应该不会受他欺负。”
　　“那倒也是。”冷澈深表认同。
　　林辰书自认他回答得天衣无缝，可是有个地方还是引起了冷澈的注意。
　　“这个圈子”，这个圈子是什么圈子呢？为什么是‘这个’呢？林辰书说得对好像他很清楚这个圈子的事。
　　不过冷澈并没有特别深究，因为吃完饭，就要面对自己之前打赌输了的后果，还有一个月的碗要洗！今天又是他洗碗！苍天啊！
　　“叫老天也没用，愿赌服输。”林辰书像是能读懂冷澈脑中所想似的。
　　冷澈一脸震惊，“哥，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话，你窃听我的脑电波？！”
　　“咱们俩一起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冷澈一撇嘴，做出的表情像是小时候一样。
　　午后的暖阳微醺，微风吹拂，从阳台吹进客厅，吹起了桌上的散乱的纸张，冷澈完成了工作，抻了抻懒腰，准备躺倒在沙发上再睡会儿，抬头却见，此刻，林辰书在阳台的躺椅上闭目睡去，原本紧握在手中的书，从他指尖轻轻滑落，眼看就要坠地，发出声响，冷澈赶紧上前接住，又给他哥盖上毯子，以抵挡秋天的寒意，阳光轻柔地洒在林辰书的身上，却恰好避过脸颊，仿若是老天别样的温柔。
　　微风再次赶来，吹乱眼前人的碎发，冷澈不自觉伸手，拨弄开挡在眼睛上的头发，那一瞬间，他的心好像被拉紧了，难以将视线从眼前人身上移开，可是原因，却无从知晓。
　　冷澈的目光在林辰书的五官上摩挲，从眉目到鼻梁。林辰书从小就偏白，不管怎么晒黑，都能白回来，他之前很讨厌自己这样的肤色，还特意经常出去晒太阳。冷澈觉得，他哥这个人很别扭，一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毫不在乎似的不合群，可是，一边又很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小的时候，林辰书还对他知无不言，现在，就算他和他哥之间仿佛都有距离感。不过，人与人之间有秘密，再正常不过了吧，即使是亲兄弟。
　　林辰书真的成为他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冷澈的思绪拉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一年，林辰书上了高二，而他也升上了初三。之前自己因为家里的事闹脾气，给林辰书添了不少麻烦，他爸怕他耽误林辰书学习，又怕他考不上高中，所以严令禁止自己在中考之前出去疯玩。暑假的那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冷澈正想着怎么才能偷溜出门，他爸却破天荒地叩响了冷澈的房门，把正在偷看漫画的冷澈吓了一跳，他一脸心虚，正想开口问他爸要干嘛，结果冷毅堂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林辰书父母所在的考古基地，在一处偏僻的山村里。连续的暴雨，终于在某一天冲塌了附近山上的泥石，引发了塌方和泥石流，林辰书的父母被困在了里面，至今消息不明。
　　“小澈，你去林辰书家看看他，他应该比我先知道消息。”冷毅堂皱紧的眉头，让冷澈一下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家老头是干刑警的，经历得多了，若非大事，他总是一副冷静又看不出表情的样子。冷澈点了点头，套了个外套，拿上钥匙就立马准备出门，蒋姨迎了上来。
　　“小澈，这些吃的给小书带去。”蒋姨面露担忧之色，给冷澈递了个食盒，冷澈什么也没说，伸手接过，要是平时他肯定会抱怨，又让他拿东西，但他知道，此刻蒋姨也很担心林辰书。
　　冷毅堂让冷澈赶紧过去，他再想办法打听打听消息。
　　冷澈拎着饭盒，上了公交车，直奔林辰书家，给林辰书打了电话，他没有接。到了他家门口，冷澈平复了一下情绪，不知道林辰书现在是什么状态，我不能比他更慌张。冷澈按响了门铃，一遍，没有人开门，又一遍，还是没有人开门，门铃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冷澈的心里逐渐焦躁起来，在第五遍的时候，门终于开了，林辰书出现在了面前。他脸上毫无表情，冷澈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此刻又是什么情绪。
　　“蒋姨非让我带吃的给你，看你没接电话，也不知道你在不在家。”冷澈自顾自地进了门，佯装无事的样子。
　　林辰书没立马回话，冷澈自己拿了拖鞋进门，把门关上，平常这些事都是林辰书做的，他只管进门，把鞋一踢，然后就往沙发上一坐。冷澈见林辰书呆呆地坐回了沙发上，紧紧盯着手机，像是生怕错过什么。
　　“这好像是蒋姨家那边的家乡零食，叫什么果子，反正又甜又酸又辣的，你尝尝。”
　　林辰书像个机器人似的，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出来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硬生生挤出了笑容，对冷澈说道：”谢谢，很好吃。”
　　那一瞬间，冷澈明白了，林辰书这样的人，在最害怕和最难受的时刻，不会哭，不会闹，更加不会任性，哪怕把情绪都压在心里，也会强挤出笑容给别人看。
　　“其他的菜我放冰箱了。”
　　冷澈做着平常林辰书会做好的事情，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抚林辰书。从前，母亲走的时候，他还很小，对于死亡，他其实没有什么概念，在事情发生的当下，他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他只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迷茫，而那种悲伤感，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在成长的某些瞬间中，伴随着记忆中的美好，逐渐清晰，漫长地侵袭。可是，林辰书不是，他已经高中了，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未知的焦急，那种，或许会又或许不会到来的绝望。于是，作为一个初中生，冷澈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方法，就是问林辰书：“打超级马里奥吗？”
　　冷澈跟林辰书打了一下午的游戏，林辰书的手机也没响过一回。陈姨照旧过来做了晚饭。晚饭的菜香随着空调风飘过来，但林辰书不为所动。冷澈拉起他，把他轻轻放在了餐桌前，拉开椅子，像照顾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林辰书看见眼前的餐食，像机器人一般，吃起了饭。饭后，俩人又打了会儿游戏，冷澈又拉着林辰书去洗漱、睡觉。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冷澈知道，林辰书一直没有睡着，直到深夜。第二天中午，还是传来了噩耗。后来，林辰书就被冷澈不认识的林辰书的亲戚带走了。
　　那之后又过了好些天，冷澈再见到林辰书，就是在他父母的葬礼上。他穿着黑色的短袖，坐在一旁，看起来很消瘦，还是不说话的样子。冷澈坐过去陪他，和他说话，尽管林辰书一句都没有回复，但冷澈还是继续说，等到晚上酒席散场，大家都要走的时候，冷澈还是想留下来陪他，可还是被冷毅堂带走了。
　　后来，冷澈回想起来，他知道他家老头是不希望自己触景伤情，想保护他。可是，他当时只想保护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高大些的男孩。再后来，冷澈听说，林辰书休学了，还被送到亲戚家寄养，整整一年，他都没有见到他，给他发消息，他也没有回复。中考结束了，冷澈还是没有收到林辰书的消息。只听冷毅堂说，他一直寄住在亲戚家。冷澈升上了当地的H中，不好不坏，是一个整体成绩平平的学校，但冷毅堂很高兴。冷澈看着手机，尽管林辰书始终都没有回复，冷澈还是会不时给他发消息。
　　直到有一天，冷澈路过A中，看到学校后面的存放垃圾桶的隐蔽处，有人在打人，他这人本来就好管闲事，凑过去一看，却发现是林辰书。几个男生把他围住，对他拳打脚踢，可林辰书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冷澈一个冲动，抄起一个粗树枝就冲了上去，暴敲了他们的头，然后挡在林辰书面前。
　　“臭小子，你谁啊？想干嘛？我告诉你，少管闲事。”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人，对着冷澈恶狠狠的说道。
　　“我谁也不是，小爷我这条街上的蝙蝠侠，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欺负人的。”
　　冷澈心想，看来成绩好的学校里，也有垃圾。
　　“管他谁，先揍了再说。”其中有一个人说。
　　“我已经报警了。”冷澈说。
　　“你不是蝙蝠侠吗？“
　　“我是蝙蝠侠，但我又不是傻子。”
　　不远处警笛声响起，警察赶到的时候，这几个人已经钻进小巷子之中找不到了。人都散了，冷澈想拉林辰书站起来，但是林辰书转过身，拿起放在地上的书包，并没有理会冷澈伸出的手。
　　冷澈看他脸上好像有伤痕，伸手拉住，一个劲儿往前走的林辰书。
　　“有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告诉我？”冷澈很生气，气有人欺负林辰书，气林辰书为什么遭到了欺负，却不还手，气林辰书为什么不联系自己。
　　“没什么，不想还手而已，等他们劲头过去了，就会作罢了。”林辰书回道，没有任何情绪。冷澈以为林辰书会控诉，会发脾气，这样他就可以同样责怪林辰书不回复他的消息，可是林辰书仿佛失去了生气一般，麻木，没有情绪，让冷澈不知所措。是他忘记了，那个时候他就发现了的，林辰书这个人，是会把所有的情绪藏起来，不会表露出来的人。
　　“哥，我送你去医院吧。” 冷澈扶起地上的自行车，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林辰书轻轻甩开了冷澈的手，淡淡回了句:“不用。”
　　依旧面无表情，但冷澈好像能透过空白的表面，读出林辰书此刻的难受。
　　林辰书转头要往前走，冷澈死乞白赖地还是跟了上去。
　　“哥，你别不理我啊。你说话啊。你住哪儿啊。” 冷澈强扯着灿烂的笑容，我可开着我的大奔来的，“我送你！”指了指自己的豪华自行车后座。
　　最后林辰书也没拗过冷澈，去医院进行了简单处理，但是趁着冷澈上厕所的间隙，林辰书逃走了，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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