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雨莫相忆

作者:曲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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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遥远的记忆


      她刚一站定,便见温然的钢索射入门边的石壁,心中也不由的紧张了起来,人却险些退到崖边,还是由一女提醒,她才止住。刹时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冲内喊道:“温然,不可!”

      却是已经晚了。

      当温然听到木兰清的叫时声时,便知情形可能有变,但却已是阻之不及。在巨石下降的‘轰轰’声中,她安全的冲出石门,以免劲力太强而令自己撞上石壁,她便迅速收回石壁上的钢索。

      本来这一切都没有问题,可是她却不知道石门之外只是两尺来宽的小径,由于惯性使然,在出了石洞之后,她的身子仍是向前跃去,便很自然的落入那小径之外的悬崖。

      不过她反应很快,在她身子悬空之时,她已再次将手中的钢索射出,攀住了另一块石壁,才阻住了下坠的势子。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只到这时,那些女子慌乱的叫声才传来,同时,她也看到木兰清探到崖边那张关切脸:“温然,你怎么样?”

      “没事!”温然沉声回道。

      木兰清见她确实没事,又有钢索支撑,此刻要上来并不难,一颗心才算安了下来。

      温然缓了口气,便开始收紧钢索,却不知她刚才只是慌乱中射出钢索,而那块攀附的岩石本就承受不了重物。此时一用力,钢索便立时从那岩石上松脱,她——又再次向崖下坠去!

      这时,温然心中反而并不怎么紧张害怕,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微闭上眼睛,心道,或许这次真的可以解脱了!

      直到下坠的势子再次停住,她才又奇怪的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木兰清,她此刻半个身子已露出崖外,右手正死抓着钢索的一端,且还尽力想将钢索往手上缠,左手却紧扳着旁边的大石。

      温然望着木兰清的脸,突然脑子有了一瞬间苍白,这样的场面,似乎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曾经发生过?

      “宁夏,别放手!”迷茫之中,她已不自觉的叫出口。

      “温然,你撑住!”

      木兰清自然的回道,她正极力的想要将那钢索挽上手腕,并未注意温然的称呼和她此刻恍惚的神情。

      温然此刻的确恍惚,她的心神早已飘向那遥远的,似乎已经遗忘却又从来未曾遗忘的时空。

      “温然,你说我漂亮吗?”

      “当然漂亮,谁不知道你宁夏是我们的校花!”

      “可是洛阳为什么不喜欢我?”

      “宁夏,你相信我,洛阳,他不适合你!......这样吧,周末我陪你去散散心!”

      “嗯,还是你对我好!”

      “当然了,我们可是六年的交情,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

      “温然,你看那景色多美!”......

      “温然,这山可真够险的啊!”......

      “温然,你小心点,啊......

      “温然,你抓紧我,千万万别放手啊!”

      “温然,其实我真不明白,我明明比你漂亮,可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围着你转,就连洛阳也......对不起,温然......”

      温然的脑中已经混沌一片,双眼迷朦,她望了一眼那紧抓着钢索,仍在极力支撑的熟悉面容,不由的开口道:“宁夏,洛阳他只是个花花公子而己,他根本就不适合你!可你竟然为了他...”

      温然正恍惚间,忽觉掌心传来温湿之感,她移目看去,只见丝丝嫣红的正顺着钢丝流至她的掌心。

      她又顺着钢丝向上看,见木兰清已终于将钢索挽上了手腕,而钢索已嵌入她的手中,那血正顺着钢丝一滴一滴的往下流着,可她却似浑然不觉,只冲温然道:“你试着收紧看看!”

      温然突然醒悟,这里是康辰王朝,并非二十一世纪,而上面那位极力死撑的女子也不是宁夏!

      思及此,她又再次往上看去,只见木兰清身子有大半已被她带出崖外,若不是身后那两名女子抓住了她的腰带,恐怕她早已同她一起坠入崖底了。

      而后面那两名女子虽然紧紧的抓住了她,可因地势太窄,能容得下两人已是勉强,其余几名女子虽有心想帮,却也无能为力。她们的后面只有石壁,并无它物可以借力,此刻二女显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温然明白,这时收紧钢索,不但救不了自己,恐怕连那二女都得跟着送命,她望着木兰清那坚定的眼神,心中升起异样的感动,当下十分真挚的看着她道:“木兰清,谢谢!”

      说完,手中钢索一松,人便轻悠悠的向崖下飘去。

      “温然......”

      木兰清的惊呼之声荡沏山谷。

      温然的身子正向崖下坠去,可她却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呤听着这奇妙的音乐,感受着峡谷间穿流的风声......如果死亡前的感觉是这样的,那倒也不错!

      就在她等待着落入崖底的那一刻时,她感觉一双手环住了她,紧接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淡淡的体温,夹杂着风声一起飘落。

      “然然,别怕!”暖暖的低语,柔若风吟,比山谷间大自然的音乐更让人沉醉。

      熟悉的味道,轻柔的声音,虽已知落地,温然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似是仍沉浸在这美妙之中,不愿醒来。

      那人低视着怀中之人,眼中现出迷醉之色,仿佛也已沉迷于此情此景。他缓缓低头,一边轻嗅着她的体香,一边向她的脸颊轻轻靠近。

      就在他快要尝到她温润的唇瓣之际,怀中女子倏地睁开双目,冷斥道:“靠这么近干嘛?跟你很熟?”

      那男子陡的止住了动作,眼中迷醉之色瞬间转为笑谑:“然然,你总是这么的刹风景!”

      温然自他怀中离开,瞥了他一眼道:“你不会是对自己平日所为有愧,觉得无脸见人,才戴上面具的吧?”

      那人闻言一笑,随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逸如风的面容,这张脸倒与他那优雅、洒脱的气质混然合一。

      他上前一步,半似认真半似玩笑的道:“六尘门门主的真面目岂是人人可见的!”

      “夏兰幽也没见过吗?”

      温然看见他的那一刻,心中便已明白,失踪了八名女子,石洞之内却只有七名,而那夏兰幽被请去做客这段时间,定已被他的风采所折服。必竟似他这样的人物,很少有女子不动心的,而夏兰幽既已心属于他,那夏家产业便是唾手可得了!这种不问方法,只要达到目的手段,是他一向的行事准则!

      那人听后,狡黠一笑道:“然然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温然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转身向前走去。

      那人见状,悻悻的跟上来道:“然然,你可真狠心,两年都没回来看过我一次,你的房间我可是天天让人打扫着,就等着你回来呢!”

      那人说完,见温然仍无反应,才似有些无奈的道:“其实我做这么多事,只为引你来见上一面,以解我相思之苦,至于那夏兰幽,她只是顺带而己!”

      “你确定这句话,你没说反?”温然道。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无半分虚言!”那人忙道。

      “别把话说的那么绝对,小心天打雷劈!”温然淡淡的回了一句。

      那人苦着一张脸:“然然,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信不信你都没什么关系,再说你明西楼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六尘门门主,而我温然只不过一山野女子,自知知明还是有的!”温然仍是淡淡的道。

      “山野女子?”明西楼反问了一句,又笑笑的道:“那我这个堂堂六尘门门主想请这位山野女子喝杯茶,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

      清湖之畔,垂柳依依,旁边的石亭之中正坐着一男一女二人,那男子墨发束冠,面容俊雅,一身白衣衬的他整个人如风一般洒脱,这男子正是之前那六尘门门主明西楼。

      而那女子则一身黑衣,发丝只由一根丝带松束,其余皆散落在肩,她本样貌清美,这样的装束更显得其随意自然,这女子便是温然。

      此刻泥炉上正煮着清泉,温然正置茶于杯盏之中,待水适中时,便提壶冲入其中,杯盏中的茶叶随着沸水上下翻舞,亭中立时茶香四溢,再配上温然忧雅的动作,专注而安祥的神情,实在是一副和谐的画面。

      明西楼此刻正凝神的望着她,目光则同她煮茶的眼神一样专注。直至温然将茶递来,他才回神接过,细酌一口回味的道:“然然,自你走后,我便再没喝过这么清香的茶了!”

      “我走时已将此艺教给冷荷了!”温然回道,她此时面色柔和,已全不似以往的漠然。

      “这是没错,可这丫头就是冲不出你的味道来!”明西楼叹了口气道。

      “用茶冲出的自然便是茶的味道,你想让她冲出我的味道来,是否有点强人所难了?”温然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明西楼一愣,紧接着笑道:“好啊,居然懂得开玩笑了!”

      温然不答,专心品着茶。

      明西楼收起笑,暖暖的看着她道:“然然,你知道吗,只有在这个时候的你,才让我觉得是真实的。平日的你只是不想让人接近,所以才摆出一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其实你何苦将作茧自负,将自己困在里面呢?”

      “你知道的!”温然手中一滞,仍淡淡回道。

      “我知道,因为你觉得孤独!记得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吗?在玉峰山下,那日雪下的很大,整个山都被冰雪覆盖。我当时家中遭逢变故,正值人生的低谷,只希望能到达山顶,见到天玄老人向他提一个要求。虽然,我并不相信那个传说,可我还是不顾一切的去了。也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你,我们当时只是对望了一眼,你眼中的孤独和绝望让我知道,你也是为那传说而来的。当时,我们并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的向上攀去,那山本来就很险峻,再加上冰雪交加,路就更难走了。可偏偏天玄老人有要求,一定要凭机缘,一步一步登上山顶才有可能见到他,我是没有问题,可是你一名弱质女子,在那样的环境下,居然也能到达山顶......”

      明西楼迷朦了双眼,细细的道来,仿佛那日的情景就在眼前。

      这时,温然接过他的话头:“可能是我们机缘不合,那晚我们并没有见到天玄老人,却在空无一人的道观内发现了一坛酒!”

      “于是我们便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在道观内对饮了起来,你说你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回不了家,所以觉得孤独!而我,却有家更似无家,一样觉得孤独!可你却说,我们两个的孤独是不一样的,我一直想不明白,同样是孤独,又有何不同?”

      明西楼一脸不解的表情看着温然。

      温然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的确不一样!你孤独可能是因为至亲不亲,又或者是朋友离弃等等,但至少你对他们都是你熟悉的。就像你在路上随便遇到一个人,你可能不认识他,但你知道他是你康辰王朝的人;你随便到一个地方,虽然你以前从没去过,但你知道这是你康辰王朝的领土......

      而我不同,这个世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熟悉的!初来时,我接触到的是常青镇的人,那时也曾天真的以为可以溶入其中,可当一片好心却招至杀身之祸后,我便番然醒悟了,这里跟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并不恨他们,只是他们的行为让我深刻的意识到,这是一个视人命于草芥时空!而我与这个时空是多么的格格不入的,小到服饰、说话、行为举指等等,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这一点。而思想上存在的差异更让我如坐针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言行又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我的言行和思想在我身上已存在了将近二十年,我没有办法一时间将其改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的悲哀和孤独更不会有人体会的到!所以我只有潜入深山之中,不闻不见,或许偶尔还能让自己忘掉究竟身在何处......而这些,就算我对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明西楼苦涩一笑:“三年前,你也是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沉默来回答我的!”

      紧接着又一脸关切的道:“可是,然然,你以为走进那凤起山脉,便是与世隔绝了吗?你可知,即便是莲藕内心乃真空之所,也有根根柔丝穿过!一片森林并不能将你和这世间隔开,尝试着再次走出来,好吗?”

      温然望着他期待的眼神,不禁刹那恍惚,可一思及他的行事手段,心中一突,眼中便又恢复以往的淡漠:“我曾说过,你的世界我进不去,而我的世界也没有人进得来!”

      明西楼闻言神色一暗,半响之后才道:“然然,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要让人进入你的世界,那里——只能有我!”

      他指着温然的心口,定定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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