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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说实在的,我也觉太子妃与侧妃两人共用一个丫鬟有些寒酸。
但其实,姑娘并不把我当丫鬟。
不过,我仍然要懂规矩,识礼数的。姑娘与徐小姐都不喜我叫她们娘娘,想来,她们从不是因为身份活着,而是本就鲜活。
我看着坐在席上的太后,她与姑娘们不同。
有人殚精竭虑、明争暗斗是为高权,而也有人身负权力却兼济天下。
只是这样的人鲜少零落,常湮灭于茫茫黑夜。
不过,幸得他们从未断绝。这夜越是暗沉,他们的星火越是夺目,足一盏便可唤起千千万万,照得这夜亮如白昼。
姑娘与徐小姐便是这星火。
太后仍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声音也是包装得敦厚慈爱:“老身叫两位来,实是出于私心,想叫你俩帮我个忙。”
姑娘也是尽职地对戏:“太后娘娘有什么困处直开口就是,儿臣哪有不帮之理。”
于是太后拐入正题,叹了口气,似乎累得不行:“想来太子妃与侧妃都听了西域前来议和这事儿,老身我近来为此事也是精疲力尽,皇后呢又忙着处理后宫的琐事。
“太子妃为小皇孙儿办的生日宴也是十全十美,这迎接使臣的席面怕是要你担着了。”
姑娘不屑地挑了下眉,又瞬时换了表情,恭敬回:“此事娘娘尽可放心。”
太后瞥了一眼我,继续道:“只是太子妃身边缺些帮手,老身便使唤侧妃助你一臂之力吧。”
她说完迅速给徐小姐递了个眼色。
徐小姐一脸不服气,冷硬地回:“是。”
在出宫的路上,姑娘与徐小姐各走各路。两人中间似乎隔了楚河汉界,沉默不语,相看两厌。
直到回了府中,姑娘才如释重负,同徐小姐说:“这太后是拿你来给我使绊子呢。”
徐小姐怒火中烧:“我本就恨西域恨得牙痒痒,她还让我去置办。这样,不管我俩是否不和,我都有理由从中作梗的。”
“太后这一步棋走得不错。只是,拿错了棋子儿。”
姑娘轻轻一笑,坐下抿了口茶。
“不过,我不去宴上。”
姑娘问徐小姐为何不去。
徐小姐轻抬眼眸,目光深沉:“西域前来目的不简单,要么会提无法答应的条件,要么是暗中使坏,另有所图。我要亲自去查,不宜露面。”
姑娘点头:“但太后那边要怎么说?”
徐小姐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我自有法子。”
过了霜降,汴京的清晨已可见冰花了。
殿下出门的时候天都未亮。
姑娘也每天跟着殿下早起,送他出门。陆砚修虽是笑着,却总是不忍。总是让姑娘多睡会儿。
姑娘当然不肯。只带着笑,站在府门口望着陆砚修的轿子隐于长街。
有小丫鬟打着哈欠同我说:“小禾姐姐,娘娘可真是尽职。”
我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回她:“傻瓜,这不是尽职。”
见小丫鬟一脸迷茫,我又道:“这是因为姑娘心中有太子殿下。只是,他俩都不说罢了。”
小丫鬟更不懂了。
我叹了口气,便打发她去厨房做早点了。
天边涌着雾,携着风直入衣衫,凄神寒骨。
“姑娘,回屋吧。”
姑娘回过神来,朝我点头。
我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将陆砚修巡盐前曾听到谈话的事儿告诉姑娘。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却都小心翼翼。
我明白,乱世谈儿女情长,恐负伉俪情深,更怕对不起黎民苍生。
姑娘与陆砚修并非当局者迷,他们比谁都知晓对方的心意。但人置高位,他们心中早已不再只有彼此。
于是有些感情只能见微知著,有些人只能假装没那么爱。
但是呢,我偏看不得如此!
戏文中已写得够苦了,我偏要现实里的姑娘和殿下互通心意,难舍难分!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走到姑娘身旁,激动道:“姑娘,我突然想起来件事儿!”
姑娘怔了怔,拍手道:“你家姑娘我也突然想起件事儿,你快去叫晚晚起床。”
姑娘说着就推着我走。
我忙道:“我这事儿费不了些时间,快让我说与你听。”
姑娘反而笑说:“既花不了些时间,便是再过些时候讲也是可以的,快去叫晚晚!”
我搞不明白姑娘在急什么,还是无奈地跑去叫徐小姐起床。
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什么时候讲都行。
徐小姐倒是觉得自己缺了几个时辰的觉,睡眼惺忪,趴在木桌上,有气无力地问:“溪儿,你这是有什么急事?我睡不够是会死的。”
姑娘忙塞了个桂花糕到徐小姐口中,说:“快醒醒,今日要去演戏。”
徐小姐嚼着桂花糕,疑惑道:“演什么戏?最近朝廷不是忙着分兵权吗?太后蹚浑水可起劲了,可没空盯着你我。”
姑娘轻笑:“所以,我们要亲自舞到她面前去,好让她分分心。”
徐小姐皱着眉瞧了我一眼。
我当然不清楚姑娘想干什么,只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添油加醋地描绘陆砚修哭的场面呢。
当天,姑娘就和徐小姐出了府,还特意挑了最繁华的潘楼街。
她们找了家人挤人的点心铺走了进去。
姑娘让店里的伙计将所有的点心都包来一份,说是要选些放到宴会上去。
小伙儿一听乐开了花,忙叫来几个帮手去包点心。
结果徐小姐将他们拦下了,嗤笑道:“太子妃可要想清楚了,那可是迎接使臣的宴席,怎可用这种点心去招待?”
本在店里等着买点心的老百姓们听此都回过头来望着徐小姐,脸上无不有嫌隙之色。
徐小姐拿了一块铺里的樱桃煎,皱着眉,继续道:“这样好的点心,西域那帮猢狲也配吃!”
此话一出,百姓们一扫不满,连连赞同。
有认出徐舟晚的,在人群中解释:“这是徐大将军的女儿。”
听到的人眼睛都亮了,也跟着说西域那帮人不配吃老百姓亲手做的东西。
姑娘便轻声开口:“可毕竟是使臣,太后吩咐下来的事儿,不好怠慢。”
也有认出姑娘的人,也说:“话没错,可总不能让太子妃遭殃吧。”
大伙儿听了也觉有理。
一时,两边都犯难。
姑娘和徐小姐继续煽风点火。大家直接在潘楼街开启了辩论会。片刻后,几乎整个汴京城的人都来看戏了。
潘楼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我看着这逐渐脱离掌控的局面,悄声问姑娘:“姑娘,这火倒是起了,但要怎么熄呢?”
姑娘自信地冲我一笑,瞅着天边道:“火,自然是要用水来灭。”
我才抬头看天。原来,已经有滚滚黑云了。
赶在官兵前来疏散人时,天上飘起了细雨,不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汴京。
人群倏地散了,都喊着回去收衣服。
徐小姐一边帮着包点心,一边说:“不愧是太子妃,果真是神机妙算。”
姑娘笑道:“天公作美而已。”
等我们回到府上,雨已经大了,不时还伴着雷鸣。
不想刚踏进府门便与陆江撞了个满怀。
看他慌里慌张的模样,我忙问他怎么了。
陆江立刻给姑娘禀报:“殿下他为了从骠骑将军那儿分得兵权,遭御史台一众弹劾欲拥兵自重。
“皇上大发雷霆,杖责了殿下。殿下却仍不松口,现下被罚跪在皇城外了。”
姑娘怔愣了下,问:“我哥呢?”
“殿下说是他一人所为,其他人与此事无关。”
姑娘忙冲进屋内,翻出了几件披风,又使唤人去厨房备好热水与药膏。
安排好后,姑娘操起伞就要出府。
徐小姐一把拉住了姑娘,认真道:“溪儿,你可想好了。此下你一去,即使再愚钝的人都知你与太子一条心。
“好不容易才让太后以为自己有机可乘,这下可就都功亏一篑了。”
徐舟晚话毕便松开了姑娘的手,姑娘的脚却停在原地。
雨声直往耳里灌。
姑娘回头看着徐舟晚,眉眼温和,缓缓开口:“戏还可以再作。”
宫门前站了许多百姓,都撑着伞,离跪在地上的陆砚修隔了十步远。
无人敢上前,都只能无奈地看着叹气。
陆砚修背上尽是血痕,却仍跪得笔直。雨水顺着他的下颔滴落,也未洗去他一身的傲气。
姑娘边拿出带来的披风,边说:“既是陛下的旨意,便不可打伞。”
说着将伞递给我,严肃道:“小禾,不许淋雨,好好撑着。”
我没明白姑娘要干什么,只接过伞,问:“姑娘要去陪殿下吗?”
她只微微点头,坚定的声音穿透旷大的雨声:“风雨同舟,能帮他一些是一些。
“况且,太后是坐不住的。”
姑娘话毕便走到陆砚修身旁,将披风在空中横甩开,同陆砚修一起跪在披风下。
陆砚修扭头看向姑娘,眼底染上一丝震惊。他刚要开口,姑娘竟咧开嘴笑了,恍若春风,吹尽冷雨。
“夫君说,这雨下得可好?”
陆砚修清冷的眉目即刻温润,混着睫毛上的雨,柔情似水。
他脸上浮起轻浅的笑意,欣悦与心疼平分秋色:“有夫人陪,自是极好。”
他们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我倒是看不出来这雨哪儿好。
那披风很快就湿透了,我便和陆江取走,又给换上件新的。
只是太后迟迟未派人前来。天气这么冷,我都怕再跪半个时辰,这俩人都成冰雕了。
直到百姓们都走光了,披风也只剩最后一件可用时,太后终于出现了。
她装模作样地扶起姑娘,故作心疼道:“太子与太子妃快起来吧。这皇帝也着实是狠心,这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太子妃还要办宫宴呢,可不能坏了事儿。”
我听着只感到恶心。但好在姑娘不用跪在地上淋雨了。
姑娘的头发都湿了,嘴角还噙着笑:“太后放心,儿臣定不负您的期望。”
回府后,姑娘根本顾不上自己,只在陆砚修跟前忙着。
殿下竟一脸幸福,完全像个没事儿人般。
顶着血肉模糊的背,笑道:“溪儿,我没事。你快去换件干衣裳,把这头发也擦擦。”
我看着手里被鲜血染红的水,不禁皱了皱眉。原来,被打板子不算事儿,被罚跪在雨里让百姓围观也无碍。但,姑娘淋湿了就是事儿。
陆砚修见姑娘不愿走,又来招呼我。
姑娘给殿下上药,哑着嗓子道:“我是你夫人,这本该我做。”
陆砚修侧过身拉住姑娘的手,温声道:“正是因为你是我夫人,我才心疼。要是夫人染了风寒,我这心更是要碎了。”
我突然觉得,殿下说不定哪天就会自己把哭过的事儿说与姑娘听了。
太子殿下分明很上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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