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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咳咳咳……”
浑身像被滚烫的木炭填满了一般,唐妧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
入了秋的夜其实并不至严寒的地步,可唐却觉得手、脚,以及被子外的所有皮肤像是裹了层冰石。
热与冷交织,一会儿如酷暑、一会儿又成了寒冬。唐妧浑浑噩噩地爬起身来倒水,可手腕发软几乎要握不住杯子。
原本是有宫女在室内守夜的,可唐妧属实用不惯,便叫她们去了隔间休息。
睡前烧开的热水放置了半宿,此刻已经浸透凉意,咕咚两口下肚,唐妧面色才舒缓几分。
“咚咚——”
细微的声响从窗户处传来。
唐妧先是生出警惕,而后将心踏实落入腹中,这可是太后的慈宁宫,应当不至于有什么贼人。
兴许是野猫或者夜鸟。
话虽这样讲,唐妧还是拿起了茶壶,离着窗户半尺远时推开几分,自个闪到边上去。
清透的月光乍然洒至脸上,叫习惯了昏暗的眼睛半眯了起来。
可外面哪有什么猫或者鸟儿?
唐妧朝外望了望,只看见不远处的殿门外打瞌睡的小太监。
兴许是她太过多疑。
可正欲关上窗时却见窗沿上用细绳挂着一个细白小瓷瓶,随着风来微微晃动着。
唐妧解下那黑绳后迟疑一瞬,盯着那瓷瓶看了一会儿,感觉鼻间的痒意更重了才关上窗户。
莫名其妙的敲窗声,无中生有的小瓶子……里面总不会是毒药吧。
唐妧手微顿,将瓶搁置到柜子上不敢再碰,还是明日叫刘太医瞧瞧吧。
万一打开后有毒气或者毒丸怎么办,她还想活到一百岁。
-
“你这孩子,自己水性都不好,却还要跳下去。”太后叹了口气:“在哀家这儿养几天,不然智儿也难安心。”
唐妧小心接过莫姑姑递上来的茶水:“臣女谢太后娘娘体恤。”
那时候她若是无动于衷,太后哪里会真的予她几分恩宠,更别提主动遣太医为阿姐瞧病。
纵使没有落水一事,唐妧也是要想法子拉近同太子妃与太后的关系。
只能说,这一次老天也是站在她这边的。
太后又同唐妧说了会话,记着她风寒未愈便叫她先回偏殿去休息。
唐妧行至偏殿的殿门口处,吩咐随行的宫女退下:“若有需要,吾再传唤你们。”
她推开了殿门,却并未抬步进去,而是握紧了手中的茶盏碎片行于拐角的位置。“哪宫的?若再不出来,本小姐咳咳咳……就喊人了!”
角落处轻挪出白色的一角,唐妧抬头望去时嗓间的痒意好似都听话地停下,手上那块碎片掉到地上也浑然未觉。
“公子!”
女孩沙哑的音色中带了几分雀跃,陆砚辞面上闪过一丝赧然。
“我随太子殿下做事,听闻你病了。”
唐妧眼底落寞一闪而过,看样子他还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那日的话他分明就不明白,不然太子妃娘娘也不会主动为她参谋新的婚事。
这样的情愫一闪而过,再次开口唐妧已经调整好思绪:“公子原来是太子殿下得用的人么,怪不得太子妃娘娘愿对臣女的婚事上心。”
陆砚辞顿了几分,没有否认。
“嗯。”
“咳咳咳……”
“回殿内去吧。”他迟疑一瞬:“外头冷了些。”
“那个药瓶……”
“诶?那个瓷瓶原来是公子送来的?”唐妧闻言一喜:“晨早刘太医言那是驱寒的良药,有市无价……臣女还以为是梦中哪位田螺姑娘赠来的。”
“没成想,竟然是田螺公子!”
唐妧说着想到什么,唤他:“您且等臣女一下。”
陆砚辞只闻见她脚步声渐渐远去,而后又缓缓及近。“这个送您。”
“什么?”
唐妧下意识靠近他几分,拿着手中的物件轻触了一下他手背:“您能猜到么?”
陆砚辞指尖微颤,在那抹凉意贴上他手背之时,一个轮廓在脑海中勾勒出来。“是……砚台。”
“太后娘娘赏赐了臣女好些东西,臣女见着这方砚台便想到了公子。”
见他不曾推拒,唐妧将那砚台塞入其怀中:“公子帮臣女多次,却不知该如何表示谢意。”
“为何想到我?”陆砚辞指尖捏着砚边,轻轻摩挲几分:“我目不能视,这东西赠我是埋没。”
“公子性子端方,同这端砚般沉稳,臣女觉着这个最合适公子。”唐妧嫣然一笑:“就是看不见又如何,放在合适的人身边纵使做个摆件也好。”
“况且公子不要蒙臣女,”唐妧鼓了鼓腮帮,不服气道:“公子身上总是有股墨香气,我决计不会闻错。”
陆砚辞捏紧了手上这方砚台,唇角微弯。“谢谢,唐小姐。”
哪怕于理不合,他想收下。
不是因着他缺这样一方砚台,而是因为……她精心挑的,又觉得适合他。
“那么如今……我们算得朋友了吗?”唐妧踌躇言:“公子是否能告知名讳……哪怕姓氏也好。”
“公子晓得臣女的身份,可臣女却对公子一无所知……”
陆砚辞懵了一瞬,罕见沉默。
怎么说?
告诉他自己实则是陆家的大公子,她未婚夫的兄长吗?
她会一气之下骂他是个不知廉耻的小人吧。
他不怕做小人,君子也好小人也罢,不过外人的看法。
但是不知为何缘故,他不想成为她心里的小人,不想听见她语气中有嫌恶与失望。
“不太方便吗?”唐妧语气中带了些难以察觉的失望与懊恼:“看我,公子既然是为太子殿下做事,兴许不便透露身份,那……”
“言卿。”陆砚辞闭了闭眼睛:“唤我,言卿就好。”
“言卿公子,”唐妧嘴里咀嚼这几个字眼:“好听的名字。”
因她这直白的夸赞,陆砚辞移过头去,只觉耳尖发烫。
“言卿公子的耳朵红红的。”女子乍然出声:“外头太冷冻的吗?”
陆砚辞顿住,不动声色嗯了一声。
唐妧:“好像更红了几分。”
“回去吧。”陆砚辞有些无奈退开半步:“外头冷,回去好生休息。”
唐妧察觉出他的退让与纵容,心里的小心思更深了几分。“过几日太子妃娘娘于东宫办赏花宴,娘娘亦给了臣女请帖……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还能见你吗?
陆砚辞只觉得心头溢出丝丝缕缕的甜与涩,甜意刚冒出来又被冲天的酸涩压下:“我……”
唐妧语气低落:“不能了吗?”
“能。”
话音刚落,陆砚辞竟然发觉心头那块石头落了下来……手上疼麻溃散,他这才发觉,原来适才自己攥那方砚台攥得那般紧。
他于四感官何其敏锐,几乎是女子靠近的瞬间即有所察觉。
垂于身侧的那只手悄然攥紧,只感觉,她……很有礼貌地停在身前。
可问出的话却极其骇人。
“言卿公子,臣女想问。”
“太子殿下会允许你们娶妻生子吗?”
“如果你没有妻子。”
“可否考虑一下臣女?”
陆砚辞手中的砚台差些脱落,浑身僵直得如同一根石雕,比手上那方砚台还要邦硬。
“为何要这样问……”陆砚辞垂眸望向声源处。
他晓得此刻应该退后去,应当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而后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叫她不要言这般惹人误会、误她名声之事……
可两只脚就如同灌了石般,纹丝不动,不听脑袋的话。
哪里只是脚,陆砚辞只觉得此刻他全身上下都不听脑袋的话。
特别是那向来平静若死水的心房……
“唐小姐,日后莫要再说这般话,于你名声不好。”
唐妧略过他泛红的耳尖与微颤的唇瓣,语气中带了丝哭哑:“是臣女逾矩了,不该妄想的。给公子带来了困扰,臣女在此赔罪。”
她欠身行礼的刹那,一滴泪掉到了陆砚辞的手背,烫得那指尖缩了几分。
“不论如何,还是谢过公子……”
面前的殿门被轻轻合上,女子隐忍泪意、小心翼翼的轻音还在一股脑往他耳间钻。
陆砚辞下意识抬手摸向心脏的位置,甜味好像早就消失殆尽,只剩下辛涩了。
-
太子批复完手头上的折子,转身望向窗边发愣的人。“半个多时辰了,手中那张竹简还没有被你摸出毛刺吗?”
陆砚辞指尖停住,将竹简放到面前的桌案上:“没有。”
“女子多腼腆又重名声,人家姑娘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分明就是被你救下后芳心暗许。”太子不由得絮叨一嘴:“何不应下呢?言卿你难道不……”
可惜对面人一句话将他未脱之于口的话噎了回去:“殿下听了多少?”
太子梗着脖子不承认:“孤堂堂太子,怎会干那听墙角的勾当?这都是孤派去寻你的属下不小心……”
对上陆砚辞那干净的眸子,太子后头的话再也说不出后,干巴巴道:“也没有很多。”
“就从……唐小姐赠你那方端砚起。”
陆砚辞轻声一笑:“殿下好耳力。”
“言卿你该不会生孤的气了吧。”太子装模作样上前一步:“算了,孤有错在先。”
“你从孤这儿挑样东西走,算孤给你的赔礼。”
陆砚辞顿了一下:“臣想换样旁的。”
“什么?”
“太子妃娘娘赏花宴的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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